第八章
正當她思索著要怎麼解釋才好,店簾一掀,又有人進來,她轉頭一看,居然是解木!
他們這是什麼緣分啊?酒樓也見,燒瓷店也見,上輩子不是有恩就是有仇,不然沒_么巧吧。
「在外頭見那兩個丫頭面熟,就猜到李爺在裡頭了。」解木看起來心情很好,但很快的他發現了她心情很不好,「李爺不太愉快?」
「想燒幾件瓷器,卻說不出樣子,煩著呢!」
「我對燒瓷圖案略有研究,不妨說給我聽聽。」
陸盛杏又講了一次,上頭那魚如何,下頭那魚如何。
解木一聽就懂,「這倒不難,店家,畫紙拿來,我畫給你。」
燒瓷師父巴不得有人來救他,立刻奉上紙筆。
解木刷刷刷的就畫出跟陸盛杏印象中有五六分相像的雙魚戲水。
「對對對!這條魚的魚頭再稍微高一點,要有一點想往外游去的樣子,下頭這條是追著牠跑,這邊要有株搖曳的水草。
解木的神色一閃而過一絲奇怪,陸盛杏跟燒瓷師父都沒發現。
解木跟著說道:「水草一般來說放中間多。」
「我覺得放左邊順眼,對對對,就這裡,沒錯沒錯。」陸盛杏高興起來,「就是這樣,多謝你啦。」
燒瓷師父也鬆了一口氣,「這位大爺好心,再幫忙把盤子圖案也畫一畫吧,俺被這位小爺纏了一上午,就是聽不懂他在講什麼。」
解木不是對燒瓷圖案略有研究,而是很有研究,她說的圖案他都能懂,而且畫的跟她想像中一樣好,她都要懷疑福泰郡主府的瓷器是他家做的,不然怎麼這麼懂大黎朝的女子地位雖然不低,但民風依然是重男輕女,民間如此,皇家更是如此,舉例來說,一樣是王爺的孩子,郡主所用皆為官家所賜,燒瓷有官瓷,衣裳有官料,一件一物都有登記,外頭不可能有相同。
但郡主卻不是,官家多半賜下金銀,自行釆辦,即便極受太后寵愛的婉喜郡主,所用也是民間流通的物品,差別在於價錢較高,這也就是為什麼她敢直接拿福泰郡主府的瓷器圖案來用,那本來就是去店家挑圖案后訂做的,不同的是福泰郡主府上有好幾本燒瓷圖書,她則是很辛酸的一本都沒買到。
現在多虧解木,終於搞定!
「師父,就這樣,每種燒瓷三十個,先付五兩訂金,剩下的驗過再給。」
「好咧,等等,俺寫張條子給大爺。」解決了大事情,陸盛杏心情很愉快,跟解木一前一後走出燒瓷店,笑著問道:「這附近都是燒瓷店,今日天氣又熱,解爺怎麼會到附近來?」
「相熟的店家進了一批好貨,我過來看看,打算回去的時候見到你的舜英舜華在門口等著,猜想你在裡頭,這便進去了。」
陸盛杏心想,這人記性也太好了,她不過就在碼頭喊了一次兩個丫頭的名字,他居然就記住了。
「快中午了,不如找個地方吃午膳吧,我還沒謝謝你當日停船。」
「既然你要請客,那我不客氣啦。」
天氣熱,兩人就近找了間客棧,解木說了句「把最好的菜都重上來」,掌柜的立刻笑出一朵花來。
沒有雅間,兩人便在二樓找了臨窗的位置,透氣些。
大抵是太陽大,客人也不多,二樓十幾張桌子,就零散坐著三桌客人。
小二很快端上茶水點心,知道這桌客人要最好的,因此招呼得特別勤快。
「喏,先說,別再謝當日停船之事了,再說下去我要吃不消了。」
解木笑了出來,「那我跟你致歉吧。
「致歉?」陸盛杏奇道:「我都還沒跟你道謝呢,跟我致歉是哪來的話?」
「那日在客棧雅間,你跟令妹說的話我都聽見了,竹簾太薄,聲音透了過來,雖然不是有意,但畢竟也是聽了。」
居然讓他聽見?!陸盛杏搖頭,「那也怪不得你,誰知道隔壁正好坐著見過面的。」
還好兩家沒交情,要不然她現在只能找地洞鈷,知道妹妹有意中人居然沒勸著,還拍胸脯要幫忙,是個好姊姊,卻不合禮教。
「聽李爺為妹妹打算,我內心倒是挺佩服的,婚姻大事,遵從父母之命雖沒有錯,但若不是自己喜歡,甚至彼此不合,也不過多一對怨偶而已。」
聽到他這麼說,陸盛杏意外之餘,又對他有了些好感,真不容易啊,既然他連這些都知道了,肯定也聽見她是下堂妻,卻還是一派自然的對她,沒有半分看不起的意思。
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麼啊,他看起來也都二十了,那身絲綉袍子不知道要費多少功夫,家境非富即貴,肯定已經成親,說不定孩子都好幾個了。
趁著小二上了燉牛肉,陸盛杏給自己夾了一塊,有事情做感覺就沒那樣不自在,心神定下來后,她問道:「解爺也成親了吧?」
「成親過,但後來休妻。」
她差點把飯給噴出來,一個休妻一個被休,這什麼巧合啊?總不能問人家為什麼休妻吧,肯定不是好事啊。
沒想到她沒問,解木卻是自己說了起來——「我跟前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妻子的家人實在麻煩,沒辦法當親戚。
陸盛杏倒是奇了,雖然能算原因,但對方到底有多麻煩,麻煩到他寧歷休妻?要知道,休妻雖然對女方名聲傷害比較大,但男方也不是沒有損失,之後要說親,一樣只能說上比較次等的。
「親事剛剛定下來,對方父親便開始帶著酒肉朋友到我家名下的酒樓吃喝記帳,大刺刺的跟掌柜說他可是大爺未來的岳丈,連記個帳都不行,掌柜不認得、不允,還把事情鬧到管家要去處理。」
這……的確很麻煩,如果魯姑娘的爹這樣,祖母肯定不會喜歡她。
「至於她的弟弟更是令人頭疼,我家世頗好,那弟弟也是打著姊夫名號在學堂結黨欺負人,甚至屢屢捉弄先生,有幾位先生憤而求去,使得學堂找不到先生教書,後來是里正到我家裡說請別插手學堂的事情,我們才知道她的弟弟在學堂如此離譜,當時為了將來和睦,我還去了不少地方道歉,尤其那幾位先生,更是再三登門致歉,才讓他們消了心中怒火。」
這這這……簡直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捉弄到先生求去,這種事情要是鬧得大了,可是會被拔除科考資格的,而且是不分青紅皂白的那一堂課的學生都得取消資格,那個弟弟膽子太大,心太大,他就算不打算科考,好歹替別人想一下。
前面那個記帳的岳父還能說是私事,但是在學堂結黨,甚至逼走夫子,萬一真要追究起來,全堂都會被罰,最輕的也得延考三年,萬一有什麼善於讀書的世家子弟,這仇可就結大了,而人家算在誰身上?算在解木身上,因為那個弟弟仗的是姊關的名聲。
因為自己被休,所以對休妻者沒什麼好感,但解木這樣,她倒也無法生氣,娶妻沒旺家,反而妻子那邊的親戚先招仇恨了,明明不是自己的錯,還得到處道歉,倒大楣都不足以形容,這簡直倒了血楣。
「不過你那妻子也挺不幸的,爹爹不是她選的,弟弟不是她生的,但帳算她的,雖然說我大概能理解,但她還是太無辜了。」
解木看著她,頗有深意的說道:「所以我正在跟她解釋。」
「所以你正在跟她解釋啊——」咦,咦咦,咦咦咦,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怎麼完全聽不懂呢?
解木正色道:「我不姓解,我姓蘇,單名一個榭字。」
陸盛杏懵了,蘇榭,那不就是福泰郡主的兒子,她成親三年沒見過面的前夫嗎?在福泰郡主府一次都見不著,卻在這麼大的京城連見三次?
果然,沒事偶遇三次,不是有恩就是有仇。解木,解木,說姓解,便是取榭的諧音,再取榭的木字邊,那個朱光宗是臨釆郡主的兒子吧,她記得福泰郡主的同母姊姊嫁給了朱大人的嫡子。
居然是蘇榭!原來蘇榭長這樣啊……
陸盛杏一時無法形容此刻是什麼心情,她對蘇榭沒愛,說恨也不至於——前生她恨蘇榭恨得要死,恨他為什麼不理她,恨他為什麼晾著她,但再世為人,她對愛恨的看法明白很多,蘇榭一個堂堂書雋科士,又是福泰郡主的兒子,卻被逼娶了祖父定下的未婚妻,肯定忿忿不平,皇親國戚與商人之女,差別之大,大抵就是前生李娟娥想把她嫁給老於當妻子一樣,小姐與下人,都是天差地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