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看著面前這位明眸皓齒、巧笑倩兮,令人望而心喜的表小姐,李如錦忽然覺得心慌意亂。這位表小姐比她漂亮、比她年輕、比她更懂得討人歡心。有了這位表小姐,覃振還會喜歡她、在乎她嗎?
李如錦胡思亂想著,她想得越多,就越是如坐針氈。
從長興伯夫人處回來后,李如錦就一直心神不寧。想到容色絕佳的吳儀容,和吳儀容送她離開時別有深意的那一眼,她覺得心裡彷佛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一般難受而彆扭。
這種心煩意亂一直困擾著李如錦,直到晚上,覃振回房,兩人一起用膳,李如錦突然有種說些什麼的衝動,可到底要說點什麼,要從什麼地方說起,她又感到十分迷茫。
一直沉默不語地吃著飯的覃振突然開口說:「今晚的飯菜是你做的吧?」
「嗯,你嘗出來了?」李如錦笑著給他挾了一筷子菜,暫時拋開心中的愁緒。
「聽娘說,表小姐廚藝不錯,以後就讓她做吧。」
覃振突如其來的話語讓李如錦的心猛地一揪,她的臉色微微發白,「你見過表小姐了?」
「嗯,娘讓門房的人捎了話,我回府就先去娘那裡見了表小姐再回來的。」
覃振的話說得很隨意,神色也很平靜,可是李如錦卻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久久說不出話來。
也不知是注意到了李如錦的異常,還是見李如錦很久沒有動筷子,覃振抬眸看了她一眼,提醒說:「快吃吧,天冷,一會飯菜該涼了。」
李如錦稍稍回神,努力剋制著內心翻騰的情緒,壓低聲音問:「你覺得表小姐怎麼樣?」她故意把聲音壓得很低,用以掩飾聲音中的輕顫,避免聲音傳遞出不必要的情緒。
覃振假裝沒有發現她的刻意,淡聲道:「長得很漂亮,人也活潑、開朗。」
李如錦低垂著頭,咬緊嘴唇,強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用細若蚊蠅的聲音回了一句,「你喜歡就好。」
李如錦在覃振面前儘力壓制著自己的情緒,覃振又何嘗不是?在李如錦看不到的地方,他握緊了拳頭。他不能心軟,這才剛剛開始。
晚飯後,兩人帶著三個女兒去給長興伯夫人請安。回來后,又陪著幾個女兒玩了一會,等她們都休息了,這才雙雙回了正房。
李如錦親自去鋪床,覃振則進了沐浴間。
覃振平素里沐浴不喜歡人伺候,可是身體睏乏或者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招了丫鬟來槎背,鬆緩疲勞,緩解壓力。今晚,他也叫了丫鬟伺候沐浴。
覃振閉著眼睛伏在偌大的浴捅捅沿上,伺候沐浴的丫鬟挽著袖子,拿著澡布大力地在他後背上搓揉。過了沒多久,覃振發現身後搓背的力道突然小了很多,不由得皺起了眉,這種撓痒痒似的搓背根本毫無作用。伺候沐浴的丫鬟是他專門挑的,力氣很大,手勁也足。照理說,這才一盞茶左右的工夫,不可能會力道大減至此?
覃振緩緩地睜開眼,微微側頭,用眼角的餘光朝身後瞥去,卻看到李如錦正拿著澡布彎腰蹲在他身後,原本伺候他沐浴的丫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去了。
見覃振朝她看來,李如錦臉色微紅,掩飾一般地低下頭,在水裡擰了一把澡布,聲音輕柔地說:「我來伺候你沐浴。」
「這種事,讓下人來就行了。」覃振神色平常,語氣也很平常。
「你讓我伺候你吧。」李如錦紅著臉堅持,嘴裡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嘀咕完,一張小臉就變得更紅了。
她以為她的聲音很小,可是覃振還是聽到了。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覃振真的很想放聲大笑,可是他不能。
他記得兩人剛成親的時候,李如錦總是事事親力親為,親自給他做衣服,親自給他做飯,親自伺候他更衣,親自伺候他沐浴。
李如錦第一次紅著臉走進沐浴間說要伺候他沐浴的時候,覃振歡喜極了,一時起了捉弄之心,最後撩撥得兩人整整一個時辰都沒能走出沐浴間。
從那之後,她就再也不主動伺候他沐浴了。可是每隔一段時間,他興緻來了就會「命令」她伺候他沐浴。而每次她伺候他沐浴,都會以她腰酸體乏地被抱出沐浴間收場。久而久之,伺候他沐浴幾乎成了兩人轉移陣地歡好的代名詞。
成親五年,除了第一次以外,李如錦再也沒有主動說要伺候他沐浴。而眼下,她竟然主動走進了沐浴間,還親口說出來伺候他沐浴的話,這幾乎已經是在赤裸裸地求愛了。
覃振強忍住心中轟然爆發的狂熱,語氣淡然地說:「這次就算了,以後還是讓專門伺候的人來吧,你力氣太小了,做不好。」
他說她力氣小,是在抱怨她伺候得他不舒服嗎?李如錦臉上的潮紅瞬間退去,喉嚨微微有些發堵。
她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氣走進這裡的啊,她也不是真的來伺候他沐浴的啊,難道他不明白她真正的意圖嗎?
李如錦覺得難堪極了。
因為白天見到了年輕、漂亮的吳儀容,晚膳時又得知覃振也見過吳儀容了,甚至對吳儀容的印象還不錯。她心裡忐忑、慌亂、煩悶、惆悵……百味陳雜。最後,她將所有的情緒都化作了這一次大膽的嘗試。她想喚起兩人之間的美好記憶,她想證實他對她並非無動於衷,可是他卻以這種默然的方式拒絕了她。
眼淚吧嗒兩聲滴進了浴桶。因為胡思亂想,李如錦已經好一會沒有任何動作了,覃振也一直默不作聲地趴在桶沿上。
在沐浴間落針可聞的環境下,眼淚滴進水裡的細微響聲此時卻被無限地放大,再放大。
李如錦從愣怔中拉回神志,手忙腳亂地擦了擦眼睛,準備繼續伺候覃振沐浴。覃振豁然從浴桶里站起身,抬腳跨了出去。
「相公?」李如錦驚慌地站起身就要追過去,覃振卻已經伸手拿過一旁的褻衣套在身上,快步出了沐浴間。
走出沐浴間,覃振握緊的雙拳才緩緩鬆開。他不敢再在裡面多待片刻,也不敢去看她,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將她摟進懷裡,告訴她,他有多在乎她,有多心疼她。
他不願看到她流淚,不願看到她傷心,可是他知道還不到時候,一切才剛剛開始。為了一勞永逸,他必須逼自己狠心。
因為吳儀容是長興伯夫人娘家遠房親戚家的表侄女,又是納的良妾,所以長興伯夫人十分慎重,專門找人看了黃道吉日。
可惜近期都沒有合適的好日子,所以納妾的時間定在了一個月後的臘月初六。
轉眼,吳儀容已經在長興伯府住了十來天。府里的下人幾乎都知道,這位表小姐以後是要給二少爺做小妾的。表面上,大家都恭恭敬敬地叫她一聲表小姐,背地裡卻大多都對她十分不屑。給人做小老婆的,都算不得什麼正經主子。
吳儀容無意中聽到府里下人背後議論她,只道是李如錦不喜她入門,故意在背後使壞折辱她。
於是,初見時對李如錦正室夫人的身分生出的羨慕、嫉妒,漸漸變成了對李如錦本人的恨。
李如錦不知道是吳儀容即將成為覃振的妾這個事實讓她感到不悅,還是吳儀容的年輕、貌美、討人喜歡讓她心生嫉妒。總之,從第一次見到吳儀容開始,她就覺得吳儀容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善,這幾天,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早上她去給長興伯夫人請安時,吳儀容看她的眼神更像是淬了毒一般讓她背脊發寒。當時,她腦子裡竟然閃過一種只在書上見過的生物,毒蛇。
午睡后,李如錦見天氣很好,便領著兩個大女兒在梧桐苑正房後面的小花園裡玩耍。過了一會,從未踏足過梧桐苑的吳儀容竟然提著食盒獨自前來拜訪。
吳儀容將食盒放在小桌上,拿出幾碟做工精緻、花樣精美,猶冒著熱氣的的小點心,笑著說:「姐姐,這是我特意給珍姐兒和惠姐兒做的幾樣小點心,做得不好,望姐姐不要嫌棄才好。」
李如錦下意識地想要拒絕,可是旁邊的珍姐兒和惠姐兒已經圍了過來,都盯著桌上精美的小點心,眼中充滿了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