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既然她被下藥並不在成安的計畫中,那成安一定有別的計畫準備針對東方長空。
「人剛剛回來了,說自昨夜子時開始,大理寺的人就一直出入成大人府邸,天一亮,成大人派出官兵的同時也把消息放了出去,說就在昨夜,諫議大夫丁四維被人打死在暗巷裡,屍體是在太師廟附近被發現的,有證人看到東方家兄弟在那附近出現。」這就是了。迷奸貴女怎麼可能困住東方長空?謀殺朝廷命官,就是皇親國戚都無法脫罪。
「替我更衣,我要出去一趟。」蘭蘇容立刻道。
「小姐,您才剛回來,現在出去恐怕很難再瞞住任何人。」芸娘阻止道。
蘭蘇容卻只是看了她一眼,「你跟我一起去。」她可不會讓芸娘去向母親通風報信。
在決定強行將東方長空留在京城時,有人建議成安採取私下扣押的方式,畢竟東方家才大敗火帆海盜,此時若將東方長空扣押在京城,天下人難以心服口服。
但成安以為,私下扣押東方長空,東方家不可能默不作聲,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天下人都知道東方長空犯下了天怒人怨的大罪,如此,任何人都不會有異議。
此時,常隼看著黑鴉鴉的人頭,心裡還道把屍體抬著遊街這招果然是帖猛葯,一大清早就聚集了這麼多好事者。
「各位,這位更夫可以證明,昨夜就在丁大人喝酒的酒樓外,撞見了東方長空匆匆離去。」常隼身為成安的小馬屁精,理所當然負責這次的全民公審,他讓大理寺將丁四維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屍體招搖地從陳屍處抬到大理寺,此舉自然會引來百姓圍觀,方便他們迅速而有效地把這件兇殺案的「證據」昭告天下。
常隼話才說完,他們安插在人群中的屬下立刻高聲道:「我想起來了!前陣子我在仙客居吃飯,那時有兩個外地人和丁大人吵了起來,後來我才聽說,那兩個外地人就是東方家的少爺。」
「對!我那天也在場!」常隼佯裝制止百姓們的臆測,「東方家可是朝廷功臣,就算兩位少爺在龍謎島像土皇帝一樣任意妄為,但這裡可是天子腳下。當然,我們也不能單憑這些就指證人家犯法,大燕還是講王法的。」接著,到城外拘拿證人的官差「適時」地將昨夜打掃太師廟的相關人等都帶了上來,本來大理寺辦案,不可能讓群眾圍觀,偏偏這時一名膽小的掃地老頭一見到人群圍觀,還有穿著官服的大人在場,立刻喊冤道:「小的什麼都不知,小的是冤枉的!昨夜東方大公子到太師廟時,拿了銀兩要求小的務必要對他的行蹤保密,我不知道他才殺了人哪……」群眾嘩然。
這根本就是計畫好的!披著斗篷蓋住半張臉孔的蘭蘇容,才下了馬車就撞見這一幕,眼見圍觀的百姓都信了常隼那一套伎倆,當下氣不過地拉下斗篷就要上前去拆穿他的把戲。
芸娘見蘭蘇容的動作,嚇得只能伸手攔住她,「小姐……」然而有個高大的人影,比芸娘更快一步地制止了蘭蘇容。因為這人打蘭蘇容一下馬車便盯上了她,在她一有動作時,立刻由她身後將她擒抱住,隨即飛身閃進暗巷。
芸娘原本想呼救,但這勢必會引來所有人的關注,她和小姐的身分豈不是立刻就暴露了,當下她只能立刻追進巷內。
「小姐……」然而,巷內的景象卻讓她楞住。
她家小姐背抵著一戶民宅的牆,與一名高頭大馬的陌生男子面對面。
「你不乖乖在家休息,跑到這兒來做什麼?」一身黑斗篷的東方長空,一隻精壯結實的手臂壓在牆上,擋住蘭蘇容的去路,有些弔兒郎當地問道。
「成安打算誣陷你殺害朝廷命官!那些人全是他安排的,如果讓他們得逞,你這回可是會賠了夫人又折兵,連家都回不去!」東方長空咧嘴一笑,「夫人我還沒娶,要怎麼賠?你答應要嫁我了嗎?」
「你!」蘭蘇容瞪大眼,不敢相信這節骨眼他還有心思調戲她!
「放開我家小姐,我要叫人了!」芸娘顫聲警告。
東方長空這才看向芸娘,而她身後,原本跟著東方長空來看戲的丐幫兄弟,正猶豫要不要上前拉開這位大娘。
畢竟,這種豪門大娘很難應付的,他們實在不想自討苦吃。
「我沒事。芸娘,這位公子是正人君子。」他要輕薄她,昨夜有的是機會。
東方長空得說,被說是正人君子,還是被一個他其實一點都不想「規矩」的姑娘這麼說,真是害得他渾身都不對勁,連心情都不舒坦了。他有些沒好氣地道:「你這位奶娘一點都不稱職,要喊人一開始就得喊了,我要是你家作主的人,今天回去就把她辭退。」蘭蘇容瞪著他,「如果不是芸娘不想生事,你現在就讓常隼逮住了!」她提醒他。
「是啊,我要謝謝她這麼顧慮你們世族高門的面子,安危事小,名節事大。」他嘲諷道,瞥了有些不快的芸娘一眼,當下就把這事拋到腦後,「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不能讓成安血口噴人。」東方長空對她的回答,只是深深地看著她,那怪異的沉默與凝視,讓蘭蘇容有些不自在了,「怎麼了?」
「你擔心我?」他輕聲問道。
蘭蘇容臉頰一熱,當下連與他直視都有些心虛,「你……是無辜的,而且昨夜也多虧了你,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對我有恩的人受到不實的指控。」
「姑娘真是俠義心腸。」他笑容和嗓音都是溫溫的,也不再故意讓她難堪地追根究柢。
一個出身顯貴,和誰說話都有規矩的名門淑女,在徹夜未歸回到家后,一刻也不懈怠地關心著他的對手要怎麼出招陷害他,然後在得知消息后不顧一切地趕來,方才還差點就要當眾質問常隼。
這份「俠義心腸」,讓他心頭又暖又刺痛,更加不願她再冒險做出會讓她自己處境難堪的事。
也是直到這一刻,蘭蘇容才發現自己似乎熱心過了頭。可東方長空也不再追問,而是看著外頭,笑道:「反正你都來了,就一起看看我們兄弟給成安準備的好戲吧。」什麼意思?
東方長空將她斗篷的帽子重新拉好,甚至替她綁好系帶,那份親昵和溫柔,讓芸娘忍不住撇過頭去,卻又悄悄地看了一眼。
這名男子雖然一身粗布衣裳,那氣度卻絕非一介平民。只是相貌不若大燕男子的陰柔儒雅,口音也絕非本地人。
但是她家小姐已有婚約,這一切絕不能教外人撞見!
東方長空帶著蘭蘇容,來到附近一家酒館的二樓,正對著大理寺的大門口,是視野最好的地方,那兒正是他原本坐著看戲的地方。
就在他們躲到巷子里這段期間,事情有了驚人的變化。
「這麼多人聚在這裡做什麼?發生什麼大事了?」一名著書生長袍的男子,下了馬車后,搖搖晃晃地排開人群一探究竟,而人群因為他身上濃厚的酒氣,只能忙不迭地讓開身子。
常隼和大理寺卿一見來人,臉色一綠,周圍不少人也認出了這名男子的身分。
「丁……丁大人?您……您沒死?」跟著來湊熱鬧的某酒樓老闆,對這個老是向他賒帳的大官可不陌生。
「呸呸呸!岳掌柜,本大人不過是欠你一點酒錢,你犯得著咒我死嗎?」
「不是……小的沒有咒你,那是這些大人說您被打死了!屍體從您昨晚投宿的房裡給抬出來……」隨著這話,幾乎所有人都看向那具面目全非的屍體。
常隼一見苗頭不對,立刻揚聲喊道:「仵作呢?」原本今天根本沒打算讓仵作驗屍,因為證據都是他們設計出來的,這下還得讓人跑幾條街去請仵作。
但是東方長空和東方騰光早就安排好了,就在這時,人群中走出一名老者,「老朽是隔壁縣的仵作,樂意為各位大人效勞。」事已至此,難道還不讓人驗屍嗎?何況那屍體是誰恐怕也不重要了。就算栽贓東方長空打死這名倒楣鬼,朝中可是還有一部分不願得罪東方家的聲浪,光明正大殺了朝廷命官是一回事,失手誤殺平民又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