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然而,仵作驗完屍后,卻說出了更讓人吃驚的答案:

「這名死者,至少已經死了兩天了,絕不是昨夜才被打死的,而且他恐怕是被刑求致死的囚犯,不是什麼倒楣路過被失手打死的老百姓,因為這人身上有諸多衙役慣用於刑求犯人的痕迹,老朽是再熟悉不過了。」常隼的臉色精彩極了,「刑求至死的囚犯?那他為什麼穿著丁四維昨天穿的衣服?」身形還如此相似?

這下連旁觀的老百姓都明白了,這樁命案絕對是一場經過刻意設計的陰謀!

常隼會安排各種戲劇性的巧合,東方騰光比他更高明。

「爹!」人群中一名年輕人牽著年幼的弟弟妹妹妹沖了出來,「這是我爹!這分明是我爹!他被狗官陷害入獄,屈打成招,已經被判秋後處決了,沒想到你們連秋後都等不到就把他活活打死!」他和弟妹們放聲大哭。

這名年輕人一露臉,眾人就認出來人,不久前他常帶著弟弟妹妹上衙門擊鼓鳴冤,還跪在大街上以血書陳情。

這樁冤案京城不少人都知情,某位貴族愛慕一位平民少女不成,仗勢玷污了少女,那名少女羞憤自縊后,少女的父親一怒之下告上官府。這位貴族在惱羞之下,反而誣陷少女的父親偷竊還打死他的家奴。

官府判了少女的父親死罪。但在百姓心裡多半都相信這人是無辜的,畢竟一個瘦弱的老人,怎麼可能打得死高壯的家丁呢?那名家丁分明就是在妓院馬上瘋死的,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

然而,老人在牢里被打死,其實老人的兒子老早就知情。他心裡清楚這公道是討不回來了,那些狗官甚至打算掩蓋囚犯已經在牢里被打死的事實,把屍體偷偷運到亂葬崗,這時候丐幫和一名氣度非凡的少年找上門來,給了他一大筆錢,問他願不願意演一場讓那些狗官難看的戲?

他演!他當然演!帶著弟弟妹妹,真真切切地在所有人面前,哭得撕心裂肺,讓圍觀的百姓心裡對這群狗官更是恨得咬牙切齒。

「李老頭的屍體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常隼氣急敗壞地大罵,才發現自己的反應太可疑了,只好轉向該死的丁四維,「你昨晚去哪了?」這一切到底出了什麼差錯?他的人明明告訴他,已經作掉了丁四維啊!

仔細一想,李老頭的身形,還真的跟丁四維十分相似。到底是誰把李老頭的屍體放到丁四維昨晚住的客棧?

「昨晚?」大清早就喝得醉醺醺的丁四維想起昨晚,開心地笑咧了嘴,「東方家的少爺說想跟我賠罪,請我喝酒……」想不到一個十來歲的少年,酒量這麼好,他帶來的酒更是不可多得的佳釀,他最喜歡以酒會友了,所以也就不小心將常隼如何挑撥地對他說,東方家不過是一群好女色的鄉野無賴,卻對朝中的士大夫們極盡輕蔑之能事,而他信以為真,才故意上酒樓找他們麻煩。

那少年聽了只是拍拍他的肩,讓他別放在心上。果然懂得賞酒的都是心胸光明磊落的真君子!

群眾議論紛紛。原來搞了半天,這群狗官根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明顯就是故意栽贓嫁禍!肯定是看東方家打了勝仗,為民除害所以眼紅了,早知道這些龜孫子沒一個好東西!有人忍不住朝常隼和大理寺的官兵們丟石頭和幹掉的牛屎,在常隼開罵之前,紛紛做鳥獸散。

酒樓二樓,蘭蘇容對這一切的變化和發展看得都傻了,直到坐在一旁,從頭到尾一手抱胸,一手捂著半張臉,努力地憋著笑意的少年,終於忍不住地噴笑出聲,這才令她回過神來。那不正是害得常隼吹鬍子瞪眼,不知道自己到底栽在誰手上的東方騰光嗎?而他從頭到尾都沒出面。

至於東方長空,在所有人都不注意時,看向斜對麵茶坊的三樓,已經掃落桌上的茶杯菜碟,臉色風雨欲來的成安,在對方終於注意到自己的同時,東方長空朝對方雙手抱拳地表示敬意,還笑開一口白牙。

承讓!

【第四章】

當人群盡數散去,東方騰光「啊」的一聲,彷彿這才想起某個人那般地道:「該去讓二哥收手了。」說著,他帶著其他人先走一步。

蘭蘇容看著底下常隼氣急敗壞地收拾殘局,臉上的笑意久久不散。

東方長空讓店小二送了一壺新茶,以及他事先交代的筆墨紙硯上來,東方騰光留了兩名東方家的侍衛給他,那兩名侍衛此刻正盯著在廂房外探頭探腦的芸娘。

「我們今日應該就會離開京城。」東方長空道。

蘭蘇容有些詫異,但他們繼續留在京城也只是讓成安有更多機會對付他們。

「只剩下最後一件事。」東方長空將一張紅紙在她面前攤開,「你的庚帖。」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她也許會笑出來。

這男人的執拗讓她好氣又好笑。

雖然她回到蘭府後,確實思考過這個可能,一來她不排斥,甚至坦白地說,比起躲在京城裡佯裝天下太平地過著讓她良心不安的日子,那或許是會讓她的內心更踏實的選擇。

而且,她也不想跟堂妹共事一夫。

蘭蘇容沒有拿起筆,而是定定地看著他,「就因為我寫了那封信,所以你覺得我是合適的人選?」

「那是原因之一,而且你確實是最好的選擇。」他坐得筆挺的身子微微向前傾,「但更重要的是,你出現在這裡,任何利益與政治的考量都不及這個理由重要。」蘭蘇容漲紅了臉,根本無法反駁他的話。

她只是一心一意想阻止成安,沒思考過這些舉動是否太過衝動。

「我只是……」她徒勞地想解釋些什麼。

「你只是比你所在的環境更重視仁義與是非,而我希望你相信,那也是我一直在守護的。」東方長空並沒有將她的善意貶為廉價的小女兒情思,而且他相信她確實擁有高尚的情操。

當然,她的奮不顧身仍是讓他的情感隱隱躁動。若這名女子不值得他冒險,這京城還有誰比她更值得?

他直視著她的雙眼,誠懇而坦蕩。那一刻無疑讓她心折,於是她拿起筆來,鄭重地在紅紙上寫下自己的姓名與四柱。

東方長空很自然地替她磨墨,而她蘸墨時的沉靜,宛如一種儀式,那一刻兩人竟默契無間,他凝睇她每一次的下筆,彷彿她也將她的名,寫在他心上。

「蘭蘇容。」他醇厚的嗓音,低吟她的名,讓她擱下筆時指尖微微一顫。

「我的祖父一直希望我嫁進定國公府。」她想提醒他,娶她可能不會像娶蘇芳一樣順利。

「我母親只生了我們七個兄弟。但是老實說,如果我有妹子,有個混蛋想把她從龍謎島拐到京城來,我會讓他知道我是怎麼對付那些海上強盜。」換作是女兒或孫女的話,那個男人肯定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蘭蘇容楞住,尚厘不清心裡那明明莞爾,卻又忍不住嫉妒的情感由何而來,卻見他開始認真地思考,然後對她說道:「我還是親自去你家一趟吧。」要殺要剮,東方家的男兒都不會逃避!

「不。」只有她最了解自家長輩,這件事恐怕需要一點不光明的手段。蘭蘇容不得不承認,他們這些京城貴族可沒有他這麼光明磊落。

是啊!她一輩子被教導著自己的出身尊貴,卻發現血統的尊貴和品格的尊貴顯然是兩回事。

定國公世子是個人人稱羨的佳婿,這樁婚姻牽扯的不只是疼愛她的長輩的虛榮心,還有家族內各房之間的角力,明明是父子,是手足,大房、二房,甚至三房卻是暗潮洶湧,爺爺的偏心不只針對蘇芳,也針對自己的親兒子。她的親兄長和蘇芳的哥哥都想爭取定國公府這個盟友,白白讓出這個盟友,父母和兄長們豈會甘心?

定國公府也想娶一個能持家的媳婦,需要一個懂得處理那些表面光鮮亮麗,實則滿是敗絮的豪門爛攤子的當家主母,更何況娶了她,也等於擁有陽陵郡主與其父親的支持,所以儘管國公世子實際上更戀慕蘇芳的美貌,卻仍然迫於家族的需求而向她求親。

她從未喜歡過自己將要面對的任務,只是沒有理由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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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也有貞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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