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腳蜘蛛(四)
四.
暮色漸濃,收費站亮起了路燈,軍醫正滿頭大汗的收拾殘局,面對這種詭異的病徵他也束手無策,只能給發瘋的重症者打些止痛、安定之類的針劑。
李科長神色凝重的站在一旁觀望,當他無意中朝我們望過來時,臉上突然掠過一絲困惑,隨即大步向我們三人走來。
「陳木桂,你以前見過這種蜘蛛嗎?」李科長開門見山的問。
「報到科長,我沒見過,只是聽說有這麼一種蜘蛛。」老鬼不愧是老鬼,說話總是那麼的小心翼翼。
「嗯!很好!這是一次立功的機會。全車就你一個人沒事,我不想懷疑這是你搞的鬼,你肯定是有應付的辦法,相信你會把知道的告訴我。如果能治好這些人,我可以考慮給你申請記功。」
雖然事情已經到了火燒眉毛的地步,城府極深的李科長仍是不露聲色,幾句話就把老鬼擺上台。當然,是否有醫治的辦法也是我最關心的。
老鬼一陣沉默,突然抬起頭說:
「報到科長,就我所知,這種蜘蛛是群居的,由一隻母蜘蛛帶領,它們通常就捲縮在母蜘蛛的腹囊和四周,一有風吹草動就出來攻擊。」
老鬼舔了下乾枯的嘴唇,接著說:
「這些蜘蛛的毒性很強,就算沾上一點也不好受,想要完全解毒的話,必須把母蜘蛛找出來,用它肚子的液汁塗抹傷口。」
李科長凝神的聽完,一言不發的走軍車旁,猶豫了一會之後,招呼武警集合……我知道他對老鬼的話只是半信半疑,其實疑惑的何止是他,連我也在奇怪,就這麼簡單的事,老鬼為什麼不早說?還有就是,小蜘蛛有毒,難道母蜘蛛反而沒有?再說一隻母蜘蛛能有多少體液?這麼多人受傷夠用嗎?
趁著旁邊只剩一個看守武警,我悄悄對老鬼說出我的疑惑。他雙手抱膝蹲縮著,無神的眼睛望著前方,慢悠悠的講出七腳蜘蛛的來歷……
「這東西原本棲息在深山密林里,據說是苗疆人把它們從不毛之地帶出來的,用於製作毒蠱,有些厲害的法師甚至把它們寄養在墓穴里,專門用來對付扒子。」說完這一句,老鬼突然打了個冷戰,原本蒼白的臉更顯頹喪。
「和其它蜘蛛不同,這東西像個邪物,長有七隻腳,一邊三一邊四,背上還有個白色的骷髏頭花紋。當地人都說這玩意會吸魂,如果讓它爬到胸口,你就會全身僵硬無法動彈,它還會吐出毒液,慢慢溶解你的肌肉,直到把你活生生的變成一幅骨架……之前你看到墓洞里那具穿運動鞋的屍骨,可能就是被蜘蛛啃吃掉的。」
回想起在融水縣山腳停車時遭遇的那一幕,我渾身乍起一層雞皮疙瘩,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我想這輩子再也無法忘卻了。
這時侯,軍車那邊傳來一陣喧雜的呼喝聲,十幾個武警一手拿手電筒一手拿黑膠輥,正拚命的追打一團黑呼呼的東西。找到母蜘蛛了?我鬆了一口氣,隨即又為能否抓到而擔心,因為那東西爬竄的速度實在是快,而且十分狡猾,不停在車底下鑽來鑽去……
「老鬼,這玩意不好抓啊!」眼看母蜘蛛幾次差點逃脫,我緊張得叫出聲來。
「哎!抓到又怎樣?打死了母蜘蛛,很快就有小的頂替上來,它們會變得更瘋狂……我真後悔跟李科長說出這個方法,可沒有母蜘蛛體液來擦傷口的話,你們都活不成。」老鬼沒理會我驚愕的表情,嘆了口氣接著說:
「你想想,咱們為什麼會和七腳蜘蛛糾纏上?全是因為山腳的那座破墳。這種蜘蛛一代代的和墓主人同穴相處,母蜘蛛的軀體早已被墓里的鬼魂附上,黑仔又不知死活的往洞里撒尿,無端激起鬼魂的怨氣,不但引出蜘蛛,連墓主人的魂也給帶出來,哎!這才是最可怕的,可這些我能跟李科長直說嗎?」
聽到這我才明白老鬼為什麼一直憂心忡忡的,原來他怕的是破墓里的鬼魂,怕這幽靈附著在蜘蛛上追隨報復。
「如果咱們不是帶著鎖鏈的話,只要跑得遠遠的就沒事了,可現在這情形,你說往哪逃啊?」
這邊老鬼正唉聲嘆氣,那邊廂的武警卻在大聲歡呼,原來他們終於把母蜘蛛打死了。李科長一手提起那隻毛茸茸的東西走到老鬼面前,往地上一扔,嚴肅的說:
「陳木桂,我知道你一直想立功,這回就看你的表現了。」
我伸長著脖子往地上那隻母蜘蛛望去,這一看差點把我嚇死。只見那怪物張開七隻大腳趴在地上,足足有籃球那麼大,黝黑而扁平的軀體有一塊泛光的白斑,極像一個張大嘴傻笑的骷髏頭。
老鬼不動聲色的往前挪動一步,伸手把母蜘蛛翻過來,接著一腳踩住頭部,雙手抱著它那個腫脹的腹囊,像擰瓜一樣的左右轉動。就在這時,母蜘蛛的腹部突然綻開,湧出一大群黃豆大的小蜘蛛,一隻只如無頭蒼蠅般的四處逃竄……
老鬼好像早有所料,他左搖右晃的把這些小爬蟲抖落,再一使勁把母蜘蛛的整個腹肚摘下。
所有人都為老鬼捏一把汗,最後投以敬佩的眼光,而這一幕卻看得我魂飛魄散,因為就在老鬼擰斷蜘蛛的那一刻,我清楚的看到,有個人形黑影像一團煙霧般的從斷裂處閃出,一下往軍車方向飄去。雖然只是短短的幾秒,但這影像卻深深的烙在我眼膜上。以至於到現在我還記得他樣子——一身穿著少數民族獨有的、灰黑色單排扣布衫,頭頂盤著黑布的鬼魂,他尖瘦的臉頰透出兇狠的表情。
「報到科長,那些小蜘蛛平常就藏匿在母蜘蛛的腹部,所以裡面的液汁應該可以抗毒。」老鬼捧的像球一樣的蜘蛛腹肚向李科長彙報。
「嗯!就照你的方法給傷員治療吧!」李科長仍是一臉嚴肅,不過口氣明顯輕鬆了許多。
老鬼被帶到那堆暈迷的重傷者中間,只見他用手指摳破母蜘蛛的腹肚,小心翼翼的把液汁滴在幾乎見骨的傷口上,再慢慢的塗抹均勻……沒一會功夫,那些人漸漸恢復神智,雖然還在不停的「嗷嗷」苦叫。不過看得出已經好了很多。
我是最輕的一個,當老鬼把那噁心的東西滴到我手臂上時,一股冰冷的寒意直滲骨里,再慢慢從內往外蒸發,很快,傷口的痕癢消失了,只留一絲麻麻的刺痛。
這時李科長露出少有的微笑,他安慰了受傷的武警之後,回頭對老鬼說:「你今天的表現說明你還是個有良知的人,以後好好改造,還是能重回社會的。」
然而老鬼的臉上始終掛著陰雲,在後來點名報數上車的時候,他悄悄的對我說:「小心點,別以為事情結束了,才剛剛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