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腳蜘蛛(五)
五.
當大家平靜下來之後,李科長馬上召集隊伍出發。在點名登車的時候,老鬼悄悄的對我說:「小心點,別以為事情結束了,才剛剛開始呢!……」
事實證明老鬼的擔心無不道理,而且不久后就印證了可怕的一幕。當時我並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只是憂心的望了那個惹出禍端的黑仔一眼,他雖然已經清醒,不過渾身的傷口還是令他萎靡不振。
登上軍車,李科長重新安排我們的座位,幾個傷重的囚犯被鎖在同一側,而老鬼則調到我和狐狸這邊來。七個囚犯分成兩排,一邊三個一邊四個,這布局無形中竟和七腳蜘蛛的形狀相吻合,我和老鬼面面相覷,為這不吉利的暗合而驚訝。
軍車快速賓士在G323國道上,因為突發意外,我們耽誤了不少時間,只能加速往預定的停休地點飛奔而去。武警發給每人兩個乾癟的饅頭當做晚餐,大家默默的接過,誰也沒心思下咽。
密封的車廂里一片死寂,報話機「沙沙」傳來李科長的命令,「各單位注意!進入二級警戒狀態,檢查鎖鏈,關掉車廂燈,完畢向我彙報。」
眾囚犯都是第一次聽到如此奇怪的命令,不知道這到底意味著什麼?車廂里頓時籠罩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氣氛,大家不安的左顧右盼。
直到後來我才了解,其實這沒什麼,因為重刑犯一般是秘密押送,出於安全考慮,車上是不能暴露有囚犯存在的,關燈只是為了保密。
然而這一插曲卻使我們陷入一片惶恐中,都說黑暗是恐懼的根源,總會讓人生出無名的懼怕,此時我更是如此,隨著燈光的湮滅,腦海里馬上浮現出母蜘蛛被老鬼扭斷時的一幕,想起那個穿著少數民族服裝、滿臉凶光的鬼魂,他不是往軍車飄來嗎?或許他現在就附著在車廂里,在某個陰暗處靜靜窺視我們,尋找著下手的機會……
我越想越怕,索性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回想過往的趣事來分散神經。這一招還真有效,我的思緒一下回到童年,回到湖南老家的山村——炎夏中和小夥伴們去河對岸偷摘西瓜,幾個人喜笑顏開的把「戰利品」敲裂,隨手一抓大快朵頤起來,「唧唧」的咀嚼聲中溢滿天真的歡樂……
我閉著眼露出會心的微笑,突然,真的有「唧唧」的咀嚼聲衝擊著耳膜,若有若無的飄蕩在車廂里。我驚訝的睜開眼睛,黑暗中追尋聲響的來源。
沒過一會,這聲音越來越密,越來越刺耳,就像一場驟雨,空氣中飄著一股怪異的血腥味道……
「報到武警同志,出事了,請趕快開燈。」身旁的老鬼突然大聲嚷嚷。
看守的武警可能也發覺到異常,正用步話機向上級請示,在得到李科長的回復后,車廂一下光亮起來。
眼前驟然呈現的一幕我不知用什麼來表述,就算用盡所知的辭彙,也無法把這讓人毛骨悚然的境況描述,我想傳說中十八層地獄的慘狀也不過如此……只見對面老鬼原先坐的那個位置上,被鎖鏈緊扣的囚犯渾身罩著厚厚一層毛茸茸的東西,猶如一個臃腫的黑色「雪人」,細看才發現那是密密麻麻的七腳蜘蛛。
看守武警反應極快,掏出滅火器一陣狂噴,霎那間白煙瀰漫,當煙霧漸漸消退時,一個令人作嘔的、依稀能看出人形的東西展現在大家面前——那囚犯全身的皮膚已經不復存在了,剩下的只是一堆被蜘蛛溶蝕、吸噬后餘下的爛肉和骨頭,除了沒有頭皮的腦袋和露出幾根肋骨的軀幹,其他部位只剩連著白筋的骨架。
可憐這個囚犯依然清醒,瞪著大眼「呃呃」的發出怪叫……我發誓,這是我自出娘胎以來見過的最凄慘的一幕。想必他和我早先一樣,全身突然的僵硬,之後被這群小小的七腳蜘蛛活活啃噬……
隨車武警目睹這恐怖場面,臉色蒼白的打開報話機匆忙呼叫。軍車立刻減慢速度,這是上路以來第四次停車。
李科長很快來到,當他跳上車廂時,也不禁為眼前的慘況而震驚。在詢問完情況之後,他掏出黝黑的「五四式」手槍,對準那個還在「呃呃」怪叫的囚犯,冷冷的說:「我送你痛快上路,下輩子好好做人吧!」話音未落,「砰砰」的兩聲脆響震人耳膜……
這時我發現,李科長這個冷麵硬漢的眼神里,竟然充滿了憐意。
——
零一年六月那個悶熱的夜裡,面對著一具血肉模糊的殘屍,整個車廂鴉雀無聲,大家魂飛膽喪之餘,無不暗暗為自己沒被這邪惡的爬蟲選中而慶幸。不過大家還有一種驚憂,那就是——下一個被吞噬的會是誰呢?
而我內心卻糾纏著另一個問題,按理說,這次劫難全是黑仔引起的,是他往人家墳里撒尿,鬼魂第一個要報復的人應該是他才對。或者是老鬼,對!他把母蜘蛛弄死,毀掉鬼魂的寄體,也許這更激起惡鬼的怨氣……
突然我想起剛才上車時,李科長調換了囚犯的位置,蜘蛛的原本目標就是老鬼,正巧他臨時調到我這邊來,從而逃過一劫,蜘蛛對著殘留有老鬼體味的位置攻擊,所以那個坐上老鬼位置的囚犯成了替死鬼。
事實是這樣嗎?鬼魂也會搞錯?難道他不想讓仇人一下死去,而是慢慢折磨,從精神上把人擊垮,他把我們當成籠里的老鼠?想到這,我全身一震,惶惶不安的望向老鬼,此刻他汗如泉涌,本已蒼白的臉蒙上一層青紫,鬆弛的下巴神經質般的抖動……看來他也想到這個可能,內心的恐懼已經到了極點。
在我大惑不解的時候,李科長拿了張「行軍布椅」擺在中間通道,泰然的坐在上面,招呼身後的段武警拿來一瓶滅火筒放在腳邊,嚴肅的說:
「傳我命令開車,務必在七點前趕到集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