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囚車(五)
五.
囚車晃晃悠悠的一路向西,平靜后的車廂里鴉雀無聲,囚犯們繼續酣然大睡,彷彿剛才什麼也沒發生過。對於他們如此麻木我並不感到驚訝,因為我們這些人的「心」早已死去,就在判決書宣讀的那一天。此刻車廂里坐著、吊著的,只不過是一個個行屍走肉的活人……
不知過了多久,囚車終於緩緩停下,這是此次西行預設停留的第一站——廣東韶關。武警發給每人兩個饅頭和一塑料壺水,上廁所的也被輪流批准。因為死了幾個人的緣故,李科長匆匆下車趕去彙報,沒有他的命令,我仍然被吊在上面搖晃。
看著他們個個狼吞虎咽,我只能自嘆倒霉,不過當視線落到老鬼身上時,這種不幸的感覺馬上消失。只見他那張老臉色若死灰,捂著鮮血淋漓的腿在一旁哼哼呻吟。
想到他也是因為我而受罪,內心有些不忍,於是我趁著一武警路過的時候,懇求他給老鬼止血。
武警抬起頭來,真是冤家路窄,正是押我上廁所、把我打暈后吊起來的那個。他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轉身走到老鬼的身邊,從挎包里掏出軍用藥棉,輕輕地摁住老鬼腿上被鬼咬的傷口。(後來我知道他姓段,叫段偉,也是白族人,老家就在雲南西部,離大茶嶺只有百來里路。)
老鬼齜牙咧嘴的樣子實在難看,我把頭轉向那個藏身女鬼。此時她如坐針氈的望著敞開的車門,忐忑不安的神情似曾相識,就像我們上法庭聽宣判的時候。
可能是因為昨晚死的人數太多,李科長遲遲沒回來,我的手掌已經變成紫黑色,就快支撐不住了。這時侯衝進來一群帶口罩的武警,從第一排開始把囚犯獨個解開扣子帶下車,踏下車門前又有武警拿著消毒器,獨個的上下噴個透……李科長肯定是報稱有突發傳染病,這是要轉移車廂。
車上的人越來越少,當輪到那個藏身女鬼下車的時候,他回過頭來,投與我一個感激的眼神,看到一個大男人扭捏的形態,我全身乍起一層雞皮,暗暗祈禱她儘快離開車廂去投胎,千萬別再來惹麻煩。
這時侯只剩幾個人了,武警叫住其中的一個,要他去扶受傷的老鬼,那人哭喪著臉轉回來,我一下認出他就是「狐狸」,那個懶散的、推理很厲害的人。
我是最後一個被押下車的,就在登下車廂的一刻,我隱隱聽到裡面傳來一片痛哭聲。也許這是破車廂最後一次搭載人了,困在裡面的這些冤魂發出絕望的哀嚎
再噴一次消毒劑之後,我們被趕到一處由護欄臨時圍起的站台。這時侯我看到傍邊有一具臉蓋著白布的囚犯屍體,這肯定就是那個被女鬼藏身的人。看來女鬼投胎去了,我鬆了一口氣。
由於李科長上報的是傳染病,其他大隊都以人滿為由盡量推搪,費盡口舌才分掉幾十個。看到他來回奔波的樣子,蹲在身邊的黑仔壓低嗓門說,「愁什麼啊!原地釋放不就得了。」引得周圍的人「呵呵」竊笑。
沒一會囚車專列呼呼的開走了,而我們當然不可能像黑仔說的那樣「原地釋放」,而是像貓一樣蹲在圍滿了武警的護欄里,直到來了一排軍車。
李科長再次清點人數,我聽到總共是二十二人。算上死去的五個那就是二十七了,這麼說我們這些人都是昨晚坐同一部囚車從看守所里出來的?想不到一夜間少了五個。奇怪,我又記住二十二這個數字……
點清好人數,我們被分成三組,分別押上三輛封了篷布的軍車,未等坐穩就聽到「狐狸」在輕嘆:「咱們這下就剩半條命了。」他又發現什麼了?我輕聲問他。
「押送的是解放軍,不是監獄武警,咱們這是要去軍營……我看這剩下的路程可能改由部隊押送,這往西都是山路,坐軍車去那還不折騰個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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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離開看守所來到韶關,雖然只是短短的十幾個小時,但卻讓我感覺很漫長。一直到現在,只要我一閉上眼睛,那些可怕又凄涼的、拖著殘肢的「藏身鬼」就會出現在我面前,彷彿就像底片一般,滯留在我的腦中。然而讓我意想不到的是,這只是一個小插曲,在接下來的跋涉中,將會有更恐怖的事情在等著我們。
這是二零零一年六月間發生的事。
(預告:下一篇——恐怖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