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軍營(一)
一.
封閉的軍車高速行駛在平坦的路上,大家就快散架的身子漸漸放鬆下來,狐狸又在我耳邊低聲賣弄他的推理。
「剛才車子有節奏的震動,是經過收費處的減速路障,咱們這應該是在高速公路上。我沒猜錯,果然不是去市區的北江監獄。」
狐狸話音未落,軍車又是一陣「突突突」的震動。這麼快就到出口了?車子明顯放慢了速度,接著像是在不停的拐彎,大家剛剛舒展的身體被轉得東倒西歪,「嘩啦啦」的鐵鏈摩擦聲響徹車廂,其中夾雜著老鬼幾聲慘叫,真可憐他那隻被鬼咬傷的腳。
就在大家天旋地轉的時候,黑仔突然叫出聲來,「是三獅嶺,5230部隊。」雖然聲音不大,還是吃了武警一下槍托。他仍然控制不住激動喃喃自語,「老子在這裡當了三年兵,修這條儘是彎道的山路時,還出過不少力呢!」武警又舉起槍托,這次被旁邊一個部隊士兵擋住,「不許說話。」士兵隨即給武警一個台階。
人的意識真是奇怪,總是對未知的事物產生莫名的恐懼,特別是失去自由的人。當確定目的地是軍營時,我內心的焦慮漸漸消失。現在回想起來就覺得好笑,其實關押到那還不是一樣,都離不開高牆和鎖鏈。
軍車漸漸減少了轉彎的密度,不過卻是走走停停,我學著狐狸推測,這可能是經過崗哨吧?當車子徹底停下時,隨車的士兵這才拉開蓬布,幾間相連的小石屋出現在眼前,從它炭黑色的外表可以看出,這些簡陋的建築物已有不短的年期。
我們被趕下車來,和另外的兩組囚犯集合清點人數,再按原來的分組分別押進三間石屋。
又要進入無天日的牢房了,我攙扶著老鬼慢慢往前走,趁機觀察下四周。原來這幾間石屋是在一個操場的角落,周圍青山環繞,一時間也沒看到有其他建築物。
猛吸一口帶著山野氣息的空氣之後,我扶著老鬼踏進了這間老舊的石屋……
一股潮濕的霉味直衝鼻孔,我和老鬼同時一顫,雙手不由自主的互相捏緊。這屋裡一定有「不幹凈」的東西,我倆都有這種感覺。
「黑仔,這是什麼地方?」老鬼臉色發青的問。
「是部隊禁閉室,我在的那幾年一直都是封閉著的。」
「封閉?為什麼?」
「不清楚,沒人犯錯誤吧!呵呵!呆了三年就這裡邊沒來過,今天竟然補上了。」黑仔不無感慨的說。
「黑仔沒說錯,這屋子至少空了十幾年,今天匆匆打掃過。」狐狸又來推理了,可惜沒人理會他,因為按囚犯的例俗,每到一處新的、沒人住的牢房,都必須先給裡面的「好兄弟」打招呼、報家門。
組裡七人中老鬼年齡最大,他對著陰暗的牆角仰頭默念:「小弟陳木桂,雲南普洱人,無奈打擾,請給個方便。兄弟們……呃!」他突然掙脫被我攙扶著的手,發瘋般的掐住自己的脖子,一陣猛咳之後,從嘴裡吐出一條讓人看著毛骨悚然的東西。
那東西只有小指頭大小,全身布滿紅褐色疙瘩,十分的噁心。它在地上扭了幾下,翻過身來順著石牆飛快的往上爬,最後消失在石縫中,留下一條黏糊糊的足跡。霎那間,在場所有人都被這詭異的場面震懾住,一個個像冰雕般的愣著。
「這東西掉我嘴裡了,還咬了我一口。」老鬼心有餘悸的喘著粗氣。
「是『瘌痢蟲』,軍營里經常能看到。這玩意模樣像壁虎,不過膽特小,一有風吹草動就躲得遠遠的。從來就沒人能抓到過,它怎麼會掉到你嘴裡呢?」黑仔充滿了疑惑。
他這話也使得眾人更加的不安,大家各自就地坐下,誰也沒膽再去打什麼招呼、報什麼家門了。
坐到踏踏實實的地上,搖晃了一天的腦袋終於平靜下來。我靠著牆打量起這間不到十平方的石屋,很明顯這是一間專門用來囚禁人的石牢,除了鐵門和高高在上的一面小窗口,四壁全是密不透風的石牆。這是什麼時候建的呢?起碼有上百年了吧?我正想問黑仔,就聽到老鬼痛苦的呻吟。
「老鬼你怎麼啦?」我的第一反應就是——那條「瘌痢蟲」有毒。
「我這腿痛的不行,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邊扭動。」他邊說邊哆嗦著脫去褲子,強烈的疼痛使他額頭上的汗珠不斷湧出,沿著蒼白的臉頰落到肚皮上,緊握褲帶的拳頭也因用力過度而顫動不已。
他退去褲子后,我只望了一眼,全身的毛孔就「嗖」的一下緊縮,這是人的大腿嗎?——只見他的整條腿已經變成醬黑色,段武警給的軍用棉紗仍然粘貼在傷口上,而周圍原本平展的肌肉此時就像一座座土丘般的隆起。
老鬼再咬緊牙把棉紗慢慢扯下,隨著大腿的一陣抽搐,被咬傷的地方一點點的展露出來。
「啊……」我忍不住叫了一聲。
這傷口的形狀就像長在腿上的一張嘴巴。我將身子移到老鬼正對面,從這個角度看得更清楚……怎麼會這樣?我嚇得幾乎跳起來,剛才側身看到傷口周圍隆起的肌肉,從這個角度望去,簡直就是一張人臉。有一雙對稱的「眼睛」,高高的「鼻子」,加上那張滲出血水的「嘴巴」,隨著肌肉的抖動,彷彿就像一張鬼臉在陰笑。
「我這是中了屍毒,雖然咬我的是藏身鬼,可他用的是死人的嘴巴。哎!要是在外面就好了,我可以畫符做法把毒逼出來。」
老鬼頹喪的嘆氣,當看到腳邊的軍用棉紗時,眼裡露出欣喜的神色,但隨即又黯然下來。這一驟然的變化沒能逃過狐狸的眼睛,他就坐在對面。
「老鬼,要怎麼做法你說說,大家幫你想辦法。」狐狸倚著牆,懶散的說。
「其實很簡單,畫張三勾符念開,再燒化撒在傷口上就行了。畫符倒是不難,就這火難搞啊!」老鬼確實頭疼。
「你畫吧!火的問題包在我身上。」狐狸慢條斯理的一句話震驚四座,大家都用懷疑的眼光望著他,不相信在這空餘四壁的石牢里能搞到火。只有我深信他能做到,在我眼裡他就是一隻修鍊成人的狐狸精。
「試試吧!」我慫恿老鬼,內心也有一絲想看熱鬧的意識。
「嗯!」其實老鬼早已動心,傷口的疼痛讓他生不如死。他挺直腰,抓起地上的那塊軍用棉紗,小心翼翼的拆開,掏掉裡面的棉花之後,再把沒有沾到血的一面紗布撕下,一塊七八公分大的白紗布就這樣搞到了。
「把棉花扔給我。」狐狸在對面叫著……
老鬼把紗布鋪在左手掌心,隨後咬破右手的中指,用血在白紗布的頂端先打了三個勾,再一陣龍飛鳳舞的畫起符來,一邊念念有詞。大家都看得入神,誰也沒注意到狐狸此時也在忙碌。他從那塊血淋淋的棉花中抽出一小塊乾淨的,細細的扯成薄片,然後包在鐵鏈上……當老鬼做完法術時,他已經做好準備懶散的倚在石牆上。
「好了狐狸,火該怎麼搞?」老鬼迫不及待的問。
只見狐狸慢悠悠的坐到老鬼身邊,示意我們站起來。
「你們幾個來回走幾圈,快!」他收取懶散的神色,嚴肅的說,「有武警過來查看就說,坐了一天車,活動下筋骨。」
大家都不知道狐狸到底要搞什麼把戲,看他說得認真,也就照他所說,幾個人順著石牆兜圈。腳鏈摩擦著地上的石塊,發出刺耳的「嘮嘮」聲,回蕩在空洞的石屋裡,聽得我寒毛卓豎。
突然間,我意識到狐狸的意圖——他是想利用我們製造出的聲響來掩蓋什麼。我朝他看去,只見他揚起那條包裹著棉花的鐵鏈,在石牆上用力的甩划,每一下都帶出點點星火……就在我走到第二圈的時候,老鬼的那張布符已經燃燒起來了。
「全部給我坐下。」鐵門的小口露出一張臉,惡狠狠的說。
看到老鬼已經搞定,大家停了下來,圍坐在他身邊。此時老鬼手捧著黑灰,戰戰兢兢的撒到傷口上。就這一下,老鬼的腿激烈的抽動起來,上面那張恐怖的鬼臉更是不停扭曲,極像嘴巴的傷口一張一合的,吐出一絲絲青灰色的煙霧,屋裡頓時瀰漫著一股詭異的腥臭。
老鬼顯然以痛切心肺,沒有活色的臉變得無比猙獰。他橫下心來,伸出雙手使勁的摁住那張鬼臉,像擠牙膏般的往傷口的位置推去。青煙「呼呼」的從傷口裡吐出,最後帶出一股濃墨般的血水。
眾人看得心驚膽戰,直到老鬼停下手這才回過神來。「搞定了。」老鬼長出一口氣,身體像被蛀空根部的枯樹,「嗖」的癱倒在地上。
就在大家驚魂未定的時候,石牢里突然響起似曾相識的鐵鏈聲……
這聲音順著石牆「嘮嘮」的響,和我們剛才製造出來的一模一樣。當刺耳的響聲經過我身邊時,一股陰森的寒氣鋪面而來,我甚至能感覺到有個透明的人影一晃而過。
所有人都目瞪口僵的傻坐著,眼睛不自覺的隨著鐵鏈聲移動。那聲音就像魔手,每一聲都在挑撥我們的神經、捏緊我們的喉嚨。
「壞了!剛才只顧著驅掉屍毒,沒去想燒這種符會得罪其他鬼魂。」老鬼驚慌失色的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