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刺殺陶謙
?中平四年五月下旬。
幽州戰馬披掛鞍韉,幽冀好漢配刀盾。
封好的羊肉脯混著粗鹽粒塞滿整整馬臀囊,一十九騎自燕氏鄔打馬而走。
燕東立在鄔堡門口,看著兄長一路離去,久久不還。
涿郡是個好地方,這裡位於幽州最西南,西走百里路程便是州境,不過要想從州治薊縣前往皇都洛陽,最好走的路有三條,而這三條路都要經過幽州名叫涿縣的地方。
涿縣,不必多說,劉備劉玄德的家鄉,不過劉備現在可不在涿縣。前些時候,因義勇擊黃巾有功初任安喜縣尉的劉備因無法忍受督郵索賄,而將郡中派去督查地方的督郵綁在樹上狠抽了一頓,棄官而逃,一時傳為妙談。
這也是這個時代,劉玄德這個名字以一種分外剛烈的姿態第一次撞入天下人的耳中。
幾乎不必考慮,陶謙要前往洛陽,就必經涿縣,而要想從幽州治所薊縣前往涿縣,只有一條長達一百餘里的路……也就是陶謙的必經之路。
在這條必經之路上,有個地方叫良鄉,良鄉以北有條河,為巨馬河支流,在更遠古的春秋時期被稱作淶水。
燕北當即便決定要在巨馬河伏擊陶謙!
策馬立於良鄉北面的山坡上,燕北望著滔滔的巨馬河,沒有回頭問道:「你想清楚了,你可以不跟我的。」
王義正聚精會神地望著巨流河,聽到說話猛然問道:「啊?我在想,咱們真要在這伏擊陶謙?」
「對,就要在這!」燕北雖然沒讀過什麼兵書,但他見過聲勢浩大的黃巾軍在冀州湡水野河被以少擊多的漢軍殺得一敗塗地,「大賢良師把這叫做半渡而擊,意思就是過河的時候敵人可進可退,如果是大軍渡河,則可將敵人分於兩岸,若是過橋,則是狹路相逢。」
「無論哪一種,都是打生不打死,只要不封死敵人的退路,有人逃跑了,敵人的軍勢便弱了。」燕北搖了搖頭,面帶厲色地說道:「但我們不要活口,必須一個不留地殺光他們。」
王義點了點頭,深吸了口氣,問道:「你打算怎麼打,打完之後,我們怎麼去冀州?」
在定下伏擊之前,王義便與燕北聊過之後的出路,幽州絕對不能待了,燕北也不希望將這種禍事引到三弟身上,哪怕他自己亡命天涯都好,至少給燕氏留下了一個好家業,為將來的侄子留下一個好出身。
後來他們便想到了王義身上,王義有個偏遠兄長名叫王政,人在中山國做軍侯,手下掌管六百郡國兵,到時候他們便去投奔王政。
大不了就像母親說的那樣,小時候騎羊穿皮拿杆子,長大了策馬穿甲持矛!
「如果一個不留地殺光他們,咱們就地埋個乾淨,沒十天半個月沒人能找到他,把隨行攜帶的兵甲財寶掠去,北上塞外賣給烏桓人,換了寶馬財貨到時送與你兄長上下打點,也好為咱們兄弟搏個好出身。」燕北望著奔流滔滔眯起眼睛籌劃道:「若是走漏了風聲?咱們就棄了馬匹,將它們用繩子綁到一起趕往北方,咱們則順著巨流河向南逃,跑出五十里劫艘船,直走青州。」
王義祖上三代都是邊軍,馬上功夫不錯,但要他籌劃這些東西顯然非常困難,好在有燕北這樣頭腦好使的人,當下猛點頭說道:「到時候就照你說的做!」
燕北別的不行,馬上功夫和策劃逃跑的本事絕對沒說的,當年一路帶著六十多個黃巾逃卒一路從冀州逃回幽州,最後有二十多個走到他遼東老家,路上什麼沒經歷過?漢軍的圍追堵截那就是小菜一碟。
「對,咱面裡面你、我、姜晉的武藝最好,看到河上那條橋沒有?」燕北指著巨馬河上那座寬數丈的木橋說道:「到時候等他們一上橋,我率十個好手從正面衝擊他們,陶謙手底下親隨應該都是見過血的漢子,不過也不會比咱們強太多,如果出現潰退,我便能殺敗他們。」
姜晉是黃巾老卒中少有的好手,武藝高強,因為本身就是薊縣人士,此時帶兩名騎手沿途北上,查探刺史回洛陽攜帶的隨從與儀仗。
「你與姜晉,帶上剩下的六個兄弟,埋伏在北岸的林子里,就那裡見到了吧。」燕北指著對岸不遠處的密林說道:「到時這邊喊殺聲一起,你們便伺機而動,如果有逃兵,你們便仗著馬快殺了他們,如果沒有逃兵,便從橋後面包抄過來,前後夾擊!陶謙一介六百石刺史卸任,回去當京官議郎,隨行人員應該除了家眷沒多少人。」
燕北這麼說著,其實他心裡也沒底,萬一涿郡太守犯個渾,驅馳幾百個郡兵沿途護送,他也沒辦法。
接下來三天,燕北等人就像一夥流民般地在良鄉以北的山林間住下,王義還卸去皮甲跑了一趟良鄉,在集市上買了些乾糧與幽地烈酒,用來果腹與了卻腹中饞蟲……飲水就太好說了,巨流河到處都是最不缺的就是水。
他們在等待姜晉的消息。
第三日,姜晉三人疾馳而回,這個年輕但體態雄健的幽州漢子一見到燕北便翻身下馬,面帶喜色地拱手笑道:「燕渠帥,陶謙老賊的車駕已經在路上出發了,家眷、隨從共三十餘人,不過其中一半都是奴僕與女眷,武士只有十二名,一個穿兩當鎧的親衛,剩下的都只是皮甲步行……而且,隨行有好幾個大箱子。」
說到後面,姜晉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在他看來,一任刺史從幽州帶往洛陽的,當然要是在洛陽購置宅院的金銀珠寶!
「先別說那些,十二名武士,只有一個騎手有鐵兩當鎧?這事已經成一半了!」燕北臉上帶著喜意,以拳擊掌問道:「他們還有多久過來?」
姜晉想了想說道:「我回來時他們啟程,步卒前行很慢,現在可能才走到廣元城,大概明日傍晚能夠到達!」
「好!讓弟兄們今晚吃飽喝足,明天咱們干大事!」
在燕北眼中,這是為兄、為己復仇,但這些黃巾老卒並沒有為此拚命的義務,這一切都只因他這兩年的恩義……不過這都不重要了,過了明日,他們就要重新成為一條繩上的螞蚱。
一起刺殺朝廷刺史?分也分不開!
陶謙比燕北想象中來得晚了些。
燕北在林中直等候到次日傍晚,王義與姜晉早已埋伏在對岸的林中,官道上仍舊沒有陶謙一行人的身影,就在燕北內心焦急地快等不下去,天色漸漸暗了下去,鮮衣怒馬的車隊才從林間向著巨馬河的木橋緩緩走來。
這個時候他才終於明白姜晉回來時言語中對陶謙行李的貪婪,也明白為何陶謙一行人走得如此之慢。
整整七個大箱子,被家奴以推車推著走在官道上,與行軍打仗時押送糧草的民夫運糧時如出一轍。
這裡面如果用來裝錢,那得裝多少錢?
大敵當前,這種事只在燕北頭腦中閃了一瞬,眨眼便解下韁繩,自馬臀囊中拿出酒壺。
他們可不是什麼正規漢軍,也沒那些軍律,有的只是滿腔的熱血與拼不死的命……這種時候,怎能不飲酒?
「兄弟,幹了這壺酒!」
樹林間,燕北翻身上馬,提起酒壺仰頭向口中灌去,烈酒入喉似小刀刮嗓,卻令人豪氣頓生,「活下來,不分貴賤,生死兄弟,我帶你們去冀州搏個好出身,我的好兒郎,上馬!」
「上馬!」
陶酒壺澆灌而下,十個馬背上長大的幽州好漢飲得酣暢淋漓,十一個陶酒壺摔在黃土地上稀碎,黃巾老卒鬍鬚上沾著的酒液還未擦拭,刀劍便已出鞘,伴著塞外騎兵賓士時才有的呼哨怪叫聲,燕北揚刀怒吼而出。
風塵狼煙,盡在馬蹄之下!
「殺啊!」
幽州刺史陶謙的車隊,此時堪堪走上木橋三分之一,便見林間陡然浮起大片揚塵,伴著喊殺之聲數名賊騎揚刀,夾裹著奔騰殺氣滾滾而來。
一時間就連追隨陶謙奮戰多年騎在馬上的護衛都愣住了,在幽州地界上打劫幽州刺史的車隊?
哪裡來的賊人有如此大的膽子?
在這個時候,誰都想不到有人會有這麼大的膽子,更想不到賊人的目的並非劫財,而是要取命!
「前往賊人駐馬,陶某所攜多為書籍,若為求財,陶某可將僅有家當奉上……否則兵戎相見!」此時的陶謙可不是後來徐州老的不像樣子的陶使君,如今儘管上了年歲,可就在兩年前還策馬上陣與西北的羌人打過一場硬仗,正經丹陽老兵殺出來的威風,經歷幾多戰陣,當即手扶車轅喝道:「婦孺避於車上,曹宏,命家僕與親兵列陣迎敵!」
名叫曹宏的親兵高喊傳令,家兵匆忙列陣。
這是陶謙臨敵時的策略,賊騎殺來威風,若聽了他前半句停下,士氣便要被扼住,同時給他的部下時間列陣,以步卒抗騎兵!
可奈何,敵騎根本沒有一點減速的意思,名叫曹宏的親衛尚在傳令,方才將陶謙的家眷聚在車馬結陣當中保護起來,那面容桀驁的青年賊首便已仗著馬快疾馳而來,曹宏連忙抽刀格擋。
一匹黑馬,一頭黑髮,風馳如電,那伸展右臂緊緊攥著的環刀猛然突出,繞過曹宏上抬出鞘的刀兵直直朝著他扣著兜鍪的首級襲斬而去。
寒光閃過,環刀飲血,曹宏好大一顆頭顱迎風而起,鮮血自脖頸斷口激射而出。
「陶謙老兒,納命!」
賊首之後,十騎轟踏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