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俊雄
1996年11月5日凌晨,伊豆市立醫院305號病房,封閉的空間依舊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空寂的房間里,隱隱回蕩著愈漸平緩的呼吸聲。
黑暗中,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在這一片靜謐的氣氛之中,驀然,房間里,不知從何處刮來一股陰冷的寒風,打著旋兒,輕輕地扯動了厚厚的窗帘,一晃又一晃,窗外,天邊已經微微泛起了魚肚白,一抹微不足道的光明不經意地劃破了病房中沉澱已久的黑幕,悄然地掃過了久里代那張蒼白的小臉。
那一縷微弱的光芒又久久地停留在了她的臉上,厚厚的窗帘被那怪風「拉開」了一道細小的縫隙,窗外,似是有什麼莫名的存在正悄悄地偷窺著這裡,而仰躺在病床上,正自熟睡中的久里代也似乎若有所覺的皺了皺眉頭,眼皮輕輕抖了抖,眼看便要從沉睡中蘇醒過來......
305號病房的床沿外,一個渾身**而慘白的小男孩抱膝蹲坐在窗前,男孩大約年紀大約五六歲,梳著整齊的包包頭,此時,正伸出一手,完全無視了眼前透明的玻璃窗,將裡面的窗帘輕輕地撩開了一道僅容得下他拳頭大小的縫隙,睜大了雙眼,漆黑的瞳孔充滿好奇地向內探望著。
奇怪?!這裡的氣息好熟悉......她是誰?.....為什麼會有媽媽的味道?
俊雄下意識地聳了聳小巧的鼻子,似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物,身子不自覺地緩緩向前傾斜,隨後,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小男孩的身子彷彿不存在似的穿越了面前的玻璃窗,如果這一幕被哪位資深的魔術師看到,一定會驚訝得合不攏嘴,當然,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他們是沒機會見到了,然而,穿窗而過某位的小男孩也沒有機會察覺到,在他跨進病房的那一刻,那一枚貼在牆角、最不起眼的符紙也無聲無息地燃燒了起來......
輕輕地度著步子,俊雄慢慢地靠近仰躺在床上,正自熟睡中的女人,躡手躡腳的動作,似乎唯恐驚醒了她的美夢。
這個大著肚子的女人的周圍,飄散著相當熟悉的味道,嗯,這個氣味,俊雄只有在媽媽的身上才聞到過。
對,那是媽媽的味道。
無所事事的俊雄,在床鋪旁邊蹲坐下來,斜著腦袋,漆黑的大眼睛一眨一眨,似是在仔細打量著女人的面孔,許久,才慢慢地伸出手去,戰戰兢兢的為女人整理著攤散在額角邊的長發......
記得在好久好久以前,俊雄還活著的時候,曾經有一次因生病而住院,媽媽就是這麼背著俊雄在深夜敲開了醫院的大門,那個時候,在打點滴時,媽媽就是這樣坐在病床邊,緊緊抓著俊雄的手,溫柔地說「男孩子不能因為這點小痛就哭鼻子的喔。」
「……媽媽。」
俊雄喃喃自語地念叨著。
嗯,從那以後似乎還有好多次類似的回憶,呃....從那一次過後,到底過了多久呢?俊雄也不清楚,苦惱地抓了抓後腦勺,眼角不經意間掃過了身後那挺得圓滾滾的肚子,又不禁浮想聯翩......
大著肚子?!.....她為什麼會大著肚子呢?難道是她吃得太多了嗎?.....貪吃鬼!這個樣子好醜哦!媽媽才不會像她這樣......不過,如果是媽媽的話,應該會更好看吧?!......嗯!媽媽不管穿什麼衣服都是最漂亮的......
看著看著,俊雄的身子又不自覺地向前湊了湊,一臉好奇地向那圓滾滾的肚子伸出手去,似是想輕輕撫摸一番......
然而,就在俊雄那隻纖細的小手碰觸到女人肚子的那一刻.......
「吱....」
「喵~~」
彷彿碰觸的是燒紅的烙鐵一般,俊雄的喉間猛地爆發出一聲凄厲的貓叫,慘白的身影如貓一般矯捷地竄上房頂,四肢如壁虎一般倒掛在牆頂上,待俊雄再次穩定住身形時,只見那隻手掌恍若經過烈火灼燒般已經變得焦黑一片,而且,那一片刺眼的焦黑似乎還有生命一般正緩緩地沿著俊雄那慘白的手臂蔓延到全身,原本清秀、稚氣未脫的小臉似乎忍受著劇烈的疼痛變得如來自地獄的惡鬼一般猙獰,不過片刻,那刺眼的焦黑已經完全覆蓋了俊雄的正個右臂,瘦小的身子晃蕩了兩下,無力地從房頂墜落了下來.......
「砰~~」
「哈哈哈~~~可讓老婆子等了好久嘞.....終於上鉤了......看來今晚捉了一條大魚呢!.....哈~~」
砰的一聲,305號病房的房門驀地被從外一腳踹開,借著走廊的感應燈光,從那身形打扮上,隱約分辨得出是一位約莫五、六十歲的老婆婆,大跨步地奔了進來,在這寒冷的季節依舊套這一身不合時宜的粗布單衣,更讓她瘦小的身板顯得愈加單薄了起來,也許是因為劇烈的運動,也許是因為興奮而顫抖,掛在老婆婆胸前的念珠不停地噼啪作響,披散飄飛的銀灰色長發配上她那如老母雞下蛋一般的呱燥嗓門,在這黑漆漆的病房說不出的詭異......
「啊!....怎麼了?....這....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病房中沒有開燈,依舊是黑漆漆的,敞開的房門逸進了些微的光明。
聽到房中傳來如此劇烈的動靜,仰躺在病床上,正自熟睡中的久里代猛地睜開了迷糊的睡眼,一聲驚呼,兩臂掙扎著撐起身子,艱難地坐起身來,借著走廊微弱的燈光,睡眼朦朧的久里代,依稀分辨得出面前的老婆婆,高舉的手掌間,似乎正死死地掐著一團飄忽不定的慘白影子,伴隨著影子的劇烈翻滾和掙扎,病房中,似乎四面八方都迴響著一陣陣凄厲的貓叫......
該死.....他怎麼來了......
黑暗中,久里代的眼神有些閃爍,不過,隨即便被一臉的驚異和尖叫所取代,當下,有些語無倫次地向老太婆尖聲叱問道,渾身劇烈地顫抖著,兩手緊緊地抓著床單,如鴕鳥一般,努力將自己的身體瑟縮到自認為最安全的角落。
「啊~~~.....它....它是什麼東西.....快....快趕走它,快趕走它呀....啊~..你不是說你很厲害嗎?快點將這東西趕走啊......」
「呃~......不用怕.....有老婆子在....它不過是最.....嗯?!」
驀然聽到這被人當下人使喚的斥罵聲,任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氣,更何況是脾氣一直火爆的老婆子,正在興頭上的老婆子當即一愣神,隨即有些掃興地停下了那誇張的笑聲,渾濁的老眼精光爆閃,不屑地撇了撇嘴,兩眼不情不願地從面前掙扎扭動的白影上移開,還真當自己是根蔥啊?!敢在老婆子面前大呼小叫,若不是留著這小妮子還有點用處,早就.....哼哼,看你還能再得意幾天,當下,強壓下心中的火氣,轉過頭,盡量平和地對眼看著驚嚇過度的久里代安慰道......
然而,就在老婆子回頭說話,分神的那一瞬間,還不待老婆子的一句話說完,窗外便猛地傳來一陣尖聲厲嘯,也不過是眨眼之間,同樣是一道略大的慘白影子如風一般從窗外竄了進來,飛快地在狹小的病房內掠了一個來回,眨眼之間又飄然離去,在這一瞬間,如果不算猝然消失在老婆婆手中消失的慘白影子,以及手腕處一道逐漸泛出黑色血液的細長傷口,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只不過是一個幻覺。
「哼~.....給我死來......」
「吖~~」
很快就反應過來的老婆子,一聲暴喝,翻手間,也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枚核桃大小的「彈珠」,手腕猛地一抖,「彈珠」便如子彈一般飛射了出去,伴隨著一聲清脆的玻璃破碎聲中,似乎還遠遠地夾雜著一聲女子的慘呼,聲音越來越小,那聲音的主人似是正在飛快離去......
畢竟在外行人面前丟了丑,似是覺得面上有些掛不住,老婆子漲紅了老臉,髮絲飄飛間,兩手早已在不覺間掐起了蘭花指,指尖各擰著一枚黑色的「彈珠」,正待發射,然而,就在這時......
「砰咚~~」
「哎呀~~.....痛.....孩子.....我的孩子......羊水.....羊水破了.....快....快叫醫生來啊.....救命啊.....」
也許是向內瑟縮的久里代忘了病床的一邊並不是牆角,也許是驚慌使她沒有及時地認識到這一點,就在砰的一聲悶響過後,隨即傳來了一聲有氣無力的痛呼,正自凝神靜氣的老婆子當即氣息一亂,雙臂顫動間,兩枚拿擰不住的「彈珠」紛紛射了出去,而結果自然可想而知,除了讓305號病房的窗戶玻璃碎得更徹底外,沒有任何意外的收穫,當下,老婆子回頭狠狠地瞪了一眼跌倒在病床下的久里代,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這才咬牙切齒地望向窗外虛空中的某處......
不過,久里代接下來的話卻讓老婆子頓時亂了分寸,只得再一次按耐住心底的不快,迅速戴上一副虛偽的面具,上前來幫忙,畢竟,羊水破了可不是件小事,若放在以前,可就是滑胎和早產的前兆,如果處理不好,母子都會有生命危險的,雖然,近些年來,老婆子聽說這種情況對那些大醫院來說不過是件小事,但卻本能地讓她感覺有些不放心......
「...千春婆婆....您說....我肚子里的孩子應該會沒事吧?....」
「是啊...是啊....一定會沒事的.....你的孩子一定會平平安安的.....」
「是嗎?.....那...那太好了.....真的...」
過了好半天,又是紙巾,又是按摩,兩人早已累得滿頭大汗,終於趕在值班醫生到來前將情況穩定了下來,臉色蒼白的久里代如往常一般仰躺在病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同老婆子閑聊著,披散的長發合著豆大的汗珠糾纏成一簇一簇,凌亂地遮住了久里代大半個面龐,也許是經歷了太多的疼痛,也許是心底的某種情緒在不安分地涌動著,默默地望著老婆子的背影,久里代的嗓音禁不住有些顫抖,一聲長嘆,抬起軟綿綿的右手臂,輕輕地覆蓋在眼帘上,指縫間,不經意地暴射出一道道冷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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