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復仇之始
1996年11月5日清晨，天空仍有些灰濛濛的，當初升的朝陽將第一縷金燦燦的陽光悄然地灑向大地時，枝頭的鳥兒又開始不安分地嘰嘰喳喳歡叫了起來，清晨的寒風依舊是那麼冷冽，清清冷冷的街道上，依稀徘徊著幾位早起的清潔工人，身著明黃色的工作服，縮著腦袋，埋頭各自清理著前一天遺落在街邊的落葉和各種穢物。
伊豆臨近市郊的某棟二層公寓，第二層的一排墨綠色公寓門，緊挨著樓梯口的第二間的鐵皮門驀地從內推開，一位染著橘紅色頭髮、額前一排長長留海的年輕男子，從屋裡一臉慌張地沖了出來，反手帶上房門，向樓道小跑著過去，肩頭斜跨的棕色挎包伴隨著年輕人的動作似是有些抗議地劇烈掙扎著，然而，這種無謂的掙扎也不過持續了不到片刻而已，因為，背包的主人依舊如往常一樣愣在了樓梯的拐角口，而此時的樓下，正有一位身著純白色外套的年輕女人，正一臉無精打采地聳拉著腦袋，彷彿丟了魂似的無精打采地踏上樓來......
是的，就像丟了魂似的，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哲也的心底便止不住地生出這樣莫名其妙的想法，雖然極力想將這個念頭擠出去，然而，眼前的一切卻仍舊刺激著哲也的神經，年輕女子就這麼旁若無人地一步一步踏上樓來，動作僵硬，黑亮的碎發凌亂地披散在額角邊，雙眼恍若失去焦距似的無神地盯著高跟鞋尖，雙臂無力地下垂著，右手的手腕處依舊掛著那隻純白色的LV包包帶子，只不過，那純白的包身卻被胡亂地拖拉在地上，上面似乎早已裹上了一層厚厚的穢物，此時正隨著女子的動作在台階上「一蹦一蹦」，很顯然，精神恍惚的她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美智子她究竟怎麼了？.....怎麼突然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她不是早就有男朋友了嗎？....今天回來的這麼晚，昨晚應該是陪著男朋友快活去了吧？！.....嗯？！.....不對，看這樣子....難道她是被甩了？......她該不會想不開吧？！
第二層的樓梯口，就在哲也愣神的那一刻，白衣女子已經拖著沉重的步子與哲也擦肩而過，哲也的視線也悄悄地透過垂至鼻尖的留海，獃獃地注視著女子的背影，直至她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才驀地驚醒了過來。
哲也苦笑著搖了搖頭，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心底不禁有些沉甸甸的，就連剛剛冒頭的那一絲幸災樂禍也被沖的乾乾淨淨，也許，哲也心裡還是放不下她吧！畢竟，一年多的單戀也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想那麼多幹嘛！還是打工要緊.....若是遲到了.....老闆娘又要找茬了......
久久注視著那扇緊閉的公寓門，哲也無奈地嘆了口氣，胸口悶悶的，使勁地搖了搖頭，企圖將那所有的煩惱都從腦子裡甩出去，煩惱又能怎樣？哲也也僅僅只是在廣闊的城市圈中掙扎求生的小人物而已，目前，哲也需要煩惱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就比如，今天的晚餐是否能在老闆娘那裡蹭上一頓盒飯、如何在下個星期一應付那難纏的包租婆、兼職的薪水是否夠補貼下個學期的學費等等。也許，下次想起她的時候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也許，是在像眼前這樣不經意地碰面，真的，哲也真的不知道，距離自己下次再想起初戀情人時，究竟是在什麼時候......
戀戀不捨地看了最後一眼，哲也下意識地抿了抿嘴唇，從牆邊縮回了探出的腦袋，正準備轉身下樓，哲也抬腳剛跨下一級台階，正要邁出第二步時，周邊的小巷卻毫無徵兆地迎面刮過一道陰冷的寒風，冬天乾燥的冷空氣夾雜的些許灰塵，哲也不禁眯了眯眼帘，然而，就在這時，身後卻突然響起了吱的一聲，哲也很熟悉地知道，那正是公寓門開啟的聲音。
哲也收回了邁出去腳步，好奇地駐足回頭，剛縮回的腦袋再次伸出了牆沿，哲也看到，年輕女子剛才關閉的公寓門伴隨著吱吱的轉軸摩擦聲，緩緩地朝著哲也拉開了一道縫隙......
咦？！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有人說好奇心能殺死貓，這句話的確不假，而此時此刻的哲也也非常想知道，這屋子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就像偷腥的貓兒眼睜睜地盯著魚兒在砧板上活蹦亂跳一樣，說不眼饞，那絕對是假的，也許，它模糊地意識到叼走了魚會被主人追打，但它仍然堅定地伸出了那隻貓抓，無關其他，這僅僅只是本能而已，就像此時的哲也，儘管心底有個聲音不停地催促他趕快離開，然而，他卻依然堅定地緩緩靠近了那扇虛掩的房門......
三步，兩步，一步，哲也躡手躡腳地靠近了門邊，猶豫地握住了門的把手，輕輕地將房門拉開了一道縫隙，一道恰好讓門外的哲也打量整個屋子的縫隙。
屋子的空間如哲也的一樣，同是一間二十多平米的廉價出租房，屋內的擺設卻比哲也的整齊了許多，雪白的窗帘，雪白的床單，雪白的衣著，鑲著白邊的穿衣鏡.....白色的...白色的.....，除了有些褪色的米黃色牆壁外，屋內的擺設一切的一切都是以白色的基調，看那新穎的樣式，大概都是最近換上的吧！而此時，這間屋子的主人正獃獃地站在一人高的穿衣鏡前，嬌小的身影背對著哲也，身形恍若得了哈勃金森綜合症似的，有些不自然地抽搐和顫抖著......
「咚~咚」
「呃~~請問.....美智子小姐在嗎？......請問...」
哲也沉吟了許久，又下意識地抿了抿嘴唇，抬手敲了敲房門，終於決定開口探問道，畢竟，那情況，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副很正常的樣子。
「嗯？！......啊~~」
聽到身後突然傳來說話聲和敲門聲，白衣女子似是恍然驚醒一般驚呼出聲，茫然的眼神在屋中四下掃視，最後，終於停留在門口的哲也身上，才慣性般地垂下頭，輕輕地吐了一口氣，然而，還不待她將這口氣吐完，茫然的眼神卻突然瞪大了起來，驀然擴大的瞳孔似乎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猛地掩嘴，喉間爆發出一陣驚恐的尖叫......
這個女人發什麼神經......不會是得了什麼精神病吧？！......難道真的看錯她了....真是.....
被女人突然這麼一驚一乍，哲也頓時覺得有些不知所謂，眼神疑惑地順著女子的視線看了過去，也就是自己的腳邊周圍，什麼都沒有嘛！神經病！心底才嘀咕了兩句，正準備找個什麼蹩腳的理由抽身離開，然而，一個念頭還沒來得及繼續深入下去，便覺得腳裸猛地傳來一陣拉扯之力，上身立刻重心不穩地向後摔倒在地，虛空中似是存在著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哲也的整個身子都拉入了房間，銹跡斑駁的鐵皮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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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如往常一樣下了晚班，心裡忽然覺得空空落落的，彷彿少了些什麼，腦子昏昏沉沉，就像有一條魚兒不停地游來游去，讓自己無法冷靜地思考......天啊！自己什麼時候習慣了走夜路.....自己這些天都做過什麼，為什麼什麼都記不起來？.....還是...還是自己懶得去想？......
終於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了熟悉的家門，疲憊的美智子把鑰匙插進了鎖孔，將門打開進入屋內，隨手打開了房間的電燈，那一瞬間，美智子愣了，眼前是一片陌生的雪白色，沒錯，就是這種陌生的感覺，就像冒冒失失地闖入了別人的房間一樣，美智子的雙眼不禁有些迷濛。
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貌似....自己應該是喜歡白色的吧？！記得很久很久以前，這裡就是阿泰曾經陪著自己度過無數個日日夜夜的甜蜜小屋，因為，他喜歡溫暖的米色，所以，一定要染成白色.....白色？！為什麼會是白色？！那應該是小林才喜歡的顏色吧？咦？！小林是誰？我認識他么？
不知想到了什麼，美智子恍然回過了神來，抬頭四顧的她，突然發現正對著大門的穿衣鏡上映照著一個憂鬱的女人。
「誰？!」
美智子猛地倒退一步，大聲叫著。
但是，空蕩蕩的屋內除了她自己，沒有任何人，美智子定晴一看，映照在穿衣鏡上的女子身影，就是美智子自己。鏡子里的女人，穿著白色外套，肩頭披散著長發，臉色蒼白。
「......我到底是怎麼啦?」
美智子喃喃地念叨著，雙眼有些朦朧地撫摸著鏡面，鏡子里的身影既讓她感到熟悉，又覺得如此陌生......
「咚~咚」
「呃~~請問.....美智子小姐在嗎？......請問...」
「嗯？！.....啊~~」
身後突然響起的敲門聲嚇了美智子一跳，一聲驚呼，反射性地轉過身來。
是他，是住在隔壁的那個大男孩啊？！
不覺間，原來自己已經在鏡子前站了這麼久，自覺有些失態的美智子，下意識地垂下了腦袋，並使勁地攪動著有些僵化腦漿，希望找些什麼借口，將眼前的尷尬搪塞過去......
然而，就在美智子低頭的那一瞬間，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喉間忍不住爆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就如同那個驚魂的深夜一樣......又看到了，她又看到了「那個」，美智子再一次見到了她的噩夢，記憶的閥門再也阻擋不了暗潮迭起的洪流，因為某種原因而被深深埋藏在心底的記憶片段如放電影一般，一幕幕不斷地在眼前閃現。
美智子永遠也忘不了那驚魂的一晚，在305號病房看到的女人黑影和它抓住自己手腕的冰冷觸覺，那個病房簡直就是折磨了美智子近兩個多月的噩夢源頭，然而，更不可思議的是，在某段記憶中，她似乎還做了一些難以置信、莫名其妙的事情，而且，是自己連一點印象都沒有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每一天都回到了那間可怕的305號病房......
「啊~~」
「砰咚~」
一聲男子的慘呼將陷入恐懼中的美智子，打回了殘酷的現實，大男孩仰面摔倒了，而且被「那個」拖進了自己的起居室，砰地一聲，房門關上了......
不，「那個」和上次看到的有些不太一樣，它，它竟然只剩下了一半的身軀，齊腰以下似是被一團模模糊糊的黑煙包裹著......
它要做什麼？！究竟要做什麼？
美智子只覺得下腹一陣酸麻，小腹止不住地升騰起一陣陣強烈的尿意，兩腳一軟，整個身子軟綿綿地癱倒在地，顫抖的身體本能地踢踏著，使勁將自己縮向牆角，兩手緊緊掩嘴，心底企盼著對方會像上次一樣將自己無視......
「....咯~~咯咯~~~咯.....」
眼前的女子黑影緩緩靠近了大男孩的腦袋，猛地一手抓起了他的頭顱，四目相對，不多久，那大男便驀地一翻白眼，暈厥了過去，伴隨著黑影動作，封閉的房間里回蕩起了一陣熟悉的森人怪聲，片刻后，一團飄忽閃爍的黑煙從黑影的嘴部飄散而出，一絲一絲地鑽入了大男孩的七竅......
也不知過了多久，女子黑影依舊趴在大男孩身上，沒有任何動靜，但美智子卻不敢有絲毫的放鬆，她正努力地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憋氣得有些眩暈。直到最後一絲黑煙完全鑽入了大男孩的口腔，女子黑影才鬆了一口氣......
沒錯，是鬆了一口氣，美智子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不過，眼下的她也已經沒有機會再思考這個問題了，因為，隨後，女子黑影便轉過了頭，沖她咧嘴笑了。
腦袋止不住一陣眩暈，美智子驚恐地用雙手捂住面龐，眼前的事物越來越模糊，恍惚間，透過手指間的縫隙，美智子看到了一個僅剩半截的慘白女人正如斷了尾巴的蜥蜴一般，緩緩向自己爬來，而她身後的地板上，隱約躺著一位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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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沒事了....沒事就好.....冤有頭，債有主.....既然你......那麼，今晚就是你的死期......千刀萬剮.....」
收回了放在大男孩胸口手掌，美智子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隨即，一臉陰沉地凝望著虛空中的某處，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嘴中惡狠狠地賭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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