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千春婆婆

老婆子活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會有這等好運氣。

是的，在這個長生不老早已成為傳說的末法時代，能像自己一樣有著師門傳承的修行人已經不多了......

在這R國境內，實力頂尖的人也不過就那一個巴掌的數目，其他的小魚小蝦根本就入不了老婆子的眼，當然，那些傢伙都是自己認識的，那排名也是自己私下估摸的，若是不算上那些不知躲在哪個山溝里避世苦修的老怪物，憑修行閱歷和那一身不俗的實力，自己的確能在R國的修行界高手中勉強排得上號。

沒錯，在這世界上，比自己強的大有人在，而且，這個排名也不是自己實打實地擠上來的，因為，就在前不久，那個排名第五的被人挑戰時，同歸於盡了，所以，當時正在閉關修行的自己才兵不血刃地勉強佔了個尾數。

哼~~全R國排名第五，聽起來名頭的確是很強大，很威風，只不過，自家人知自家事，對目前的自己而言，那些虛名只是個催命符而已，而且，不要以為那什麼排名第五就很強大，很厲害，就可以狂妄地和排名的前幾位叫板，因為，老婆子清楚地知道，憑自己的身手完全沒資格與排名第四的那位過招，排名第四和第五之間已經出現了極大的實力斷層。如果是現在的自己冒然去挑戰的話，唯一的結果就是失敗，是的，就像原來那些隕落了的第五強者一樣，他們無謂的挑戰僅僅證實了一點，這場戰鬥根本一點的勝算都沒有......

有時候，老婆子甚至懷疑，第四之後還有無數個空位，正因為這些位子都空著，所以，自己才頂了上去。這是老婆子一次偷窺某個倒霉蛋與那位的過招而得出的結論，兩者之間的實力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再對比了一下自己的綜合實力，仔細一掂量，甚至連全身而退的可能性都不大......

在R國修行界，總所周知，公認排名第二的是安培世家的不世奇才——安培弘安，他的名字，早在八十年前，那時的自己還未出師，年僅４０歲他便已經是自己的偶像，傳說中，他是最接近不老不死的神話，最有希望突破自身極限的人。那時候，甚至有不少像她一樣的女性修士攜帶著祖傳秘典，希望入贅安培家族，當時的安培家族可謂是紅極一時，再後來，意氣風發的他，為了家族的利益四處尋釁挑戰，被排行第一的神秘強者所打敗，隨後，兩人就同時銷聲匿跡了。排名第三的是鎮守出雲神社的主持——德海大師，而出雲神社，傳說中是連接著居住了八百萬天神的高天原大門，至今為止，他也僅在一百年前出過一次手，自己也沒有親眼見過，在心底，風頭自然比不上前兩位，所以排行第三。而第四位......

「哼！」

1996年11月5日下午，伊豆市立醫院305號病房，閉目盤坐在地的老婆子，不知想到了些什麼，驀地一聲冷哼，帶著濃重的鼻音，嚇了仰躺在病床上的久里代一跳，頓時一聲尖叫，臉色蒼白的她一手捧著圓滾滾肚子，掙扎著撐起身來，有些手無舉措地迅速扯起了被子，驚魂未定的眼神地四下掃視著，彷彿唯恐哪個陰暗的角落會伸出什麼殘肢斷臂、蟑螂老鼠等可怕的事物......

「啊~~又有什麼？....快...快將它們趕走.....」

「沒什麼.....好好休息吧！」

老婆子的眼皮動也沒動，並沒有理會她那草木皆兵的炯樣，也並沒有對那莫名其妙的舉動做什麼特別的解釋，只是淡淡地隨口應道。

聽著老婆子那冷淡語氣，久里代識趣地閉上了嘴，看來今天早上的事似乎把老婆子氣得不輕呢！微微咧了咧嘴，久里代無聲一笑，一臉複雜地掃過了那老婆子略顯佝僂的身影，才猶豫著閉上雙眼，緩緩地躺下身來，眼皮微微顫動著......

本就顯得很空寂的病房，又繼續沉寂了下來，房中的兩人又各自神遊了起來。

也無怪乎老婆子那麼激動，那排名第四的是伊賀一族唯一的天忍「夜梟」，他們一族世世代代都是守候在天皇身邊的影子，而他「夜梟」的聲名也是由連續擊殺了多位前去行刺的第五才得以成名，想到這裡，老婆子不屑地冷哼一聲，不過是一條被皇家馴養的走狗，當然，這也僅僅只是心底的不屑而已，R國自古便是強者為尊，拳頭大才有理，他那強悍的實力卻容不得老婆子去質疑......

自己的處境很不妙，在老婆子自己看來，排上明面上的第五可不是什麼好事，以自己的閱歷，排名第五的那些倒霉蛋可通常都是成為了他人的墊腳石，就像海灘上的浪花總是後浪推著前浪，世上也永遠不會缺少那些需要踏著別人的失敗和死亡來見證自己在修行界威名的後輩們。

在戰國時期，R國曾經被諸侯們分裂為七十多個國家，是大海西邊、地域廣闊的Z國，諸侯國最多的時期的十倍，可見R國的競爭之強，而R國修行界的競爭更是殘酷，修行資源貧乏，一言不和就是打得你死我活。若是沒有絕對的實力，有個龐大的世家作為後盾，那也是好的......只可惜，自己黑巫女一脈本就人丁單薄，自從師傅大限一過，這黑巫女一脈也就剩自己和一個徒弟了......

常言道，人越老越怕死，活得越長越能感覺到生命的寶貴，老婆子自然也不例外。與她同在一個時期的修行者之中自然不乏驚才艷艷之輩，他們要麼是學了點本事就與別人爭氣鬥狠，要麼便是與那世俗政權攪和在一起而耽誤了修行，因果糾纏之下，他們早早地淹沒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而既沒有上好靈地，也沒有完整傳承，自認為資質不算頂尖的老婆子卻熬了過來，時間是最好的武器，她用了整整八十年的歲月將那些擋在她前面的強者通通殺死，老婆子是用時間來鑒證著自己在修行界的地位。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好不容易熬出頭來的老婆子，在聽到現任的第五死去的消息后，突然心血來潮地為自己卜了一卦——大凶，而且連續卜算多次都是同樣的結果，老婆子大驚，甚至不惜耗費大量精血動用了黑巫女一脈的秘法「六壬神算」，才隱約推算出有一場生死大劫即將今年的冬季降臨在自己頭上，而唯一解救的方法在東方，於是，老婆子略一思量，便立刻起身東行，最後來到了這裡......

一路東行的老婆子，遵循著冥冥之中的某種指引，來到了伊豆大島，機緣巧合之下，不經意地從路邊幾位八卦的主婦那兒聽說了當時傳得沸沸揚揚的醫院怪談，好像叫什麼「病床前的鬼影」，當下，只是感覺有些好奇的老婆子便順道去了一趟醫院，於是，發現了305號病房那個不同尋常的孩子——久里代。

這個叫作久里代的女孩簡直是老天爺特意賜給自己的，沒錯，一定是這樣。老婆子心底不停地對自己說。

那股內媚之色，絕對是陰女，生於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真是百年難得一見，陰女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更不一般，氣息隱而不發，這不正是製作自己轉生容器「死咒女」的好材料啊！

相傳，欲祭煉死咒女先選一三陰生辰之母體，計算時日令其懷孕孕期九個月後的陰日，子時殺此孕婦，而後剖腹取嬰。令母體怨恨皆聚攏女嬰身上，單是取嬰這一步，就十有五六難以成活。而倖存成活的女嬰，則自幼餵食腐屍，毒蟲，毒瘡等穢物，同時以黑巫女秘法持咒。

如此十年，每年在以女嬰互斗吞噬，百名女嬰最後只有一名女嬰成活，此女就是死咒女。此女怨靈加身，穿牆無物，凡人難以察覺，所觸之人，死咒加身，七日必死。甚至，但凡有一近身之物被此女所得吞噬，也能觸發死咒纏身，天下無物可解。而且，就算斬殺了她，其也會轉化死靈纏身，乃世間絕凶之物。

相傳祭煉馴養死咒女乃是極惡之事，必遭天譴。但凡祭煉馴養死咒女之陰陽術士，皆有三死之災。故，死咒女即使是在R國，也只是傳聞，所見不多。

可那畢竟只是文獻記載，本來就劫數加身的老婆子，自然不敢再行此極惡之事，更不敢在那懷胎九月之時便冒險取胎。這麼好的材料，萬一失敗了，哪裡還能再去找一個回來。十個月就十個月吧！那一百個嬰兒就拿這母親替代吧！雖然可能潛力差點，但勝在保險。雖然這麼些年修持有道，但畢竟不得長生，半個身子已經邁入棺材的老婆子，早就有了將自己轉化成為妖怪的想法，雖然會因此而失去很多，但長久的壽命總比在墓穴里化作枯骨強得多，然而，老婆子之所以遲遲沒有行動，僅僅只是沒有找到一個好的容器罷了......

「咚~~咚~~咚~~」

「不好意思，打擾了.....呵呵~~久里代姐姐，聽說你快生了......怎麼沒通知我一聲......今天要不是問了值班護士才知道.....那~....特意來看看.....感動嗎？」

安靜的病房中突然響起了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陷入沉思中的老婆子驀地被一陣熟悉的敲門聲驚醒，猛地睜開了雙眼，如刀子一般銳利的眼神警惕地看向房門口，在那裡，正站著一位身穿白色制服的年輕護士，帶著如往常一般的和煦笑意，握著病房的把手，緩緩地拉開了房門，房門剛打開一條縫隙，兩手提著大包小包的杏子便急不可耐地衝進了門來，向仰躺在病床上的久里代殷勤地打著招呼......

又是她！...早上吃過的虧，現在就忘了？！.....也是.....這孩子快出生了.....她也等不及了吧！該給她長長記性了.....

「哦~~.....這不是我們年輕漂亮的清水護士嗎？.....喲~今天的小臉蛋怎麼這麼蒼白啊.....氣色不好.....這兩天就請假回去休息吧！」

也不知抽了什麼風，一向待人冷淡的老婆子居然反常地挑起了話頭，一邊隨口說著，似乎還若有所指地打量了一遍白衣護士的全身，只不過，聽那幸災樂禍的口氣，怎麼聽都讓人感覺不爽。

「謝謝~~真是麻煩您費心了......這幾天..我還堅持得住.....啊....您的手臂是怎麼回事，要不要我替您包紮一下.....對了，杏子小姐.....你剛才說的想在這裡留宿守候的事情....現在跟久里代商量一下吧！」

不理會那略帶挑釁的眼神，白衣護士漫不經心地瞄了一眼老婆子那右手臂上被粗布層層包紮的暗紅色血跡，隨口應了一句，尤其在「這幾天」這幾個字加上了重音，彷彿同樣在隱隱暗示著什麼，果然，一聽這話，老婆子的臉色驀地變得鐵青。雖然白衣護士口口聲聲地說是想為老婆子包紮傷口，然而，還不待她躬下身子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把老婆子晾在了一邊，連忙側過身子對床上的久里代說道。

「好啊！有杏子陪我....就不怕了......」

「真的嗎？....久里代姐姐.....真期待第一眼看到小寶寶的樣子.....」

還不待，白衣護士說完，仰躺在病床上，一副驚嚇過度的久里代忙不迭地抓住杏子的手臂，彷彿生怕杏子會反悔似的。

嗯？！今天的太陽究竟是從哪邊出來了？往日都那麼精明的丫頭....難道被今早的小鬼給嚇傻了？杏子那野丫頭是能放進來的嗎？這幾個月來，若不是自己守護得好....你那慢性毒藥都不知道給你磕了多少......

「不行！她是個待產的孕婦.....需要安靜，知道嗎？.....你不是說這裡不允許閑雜人等過夜嗎？.....這裡有我和黑川夫人（久里代的母親）照應就可以了....」

老婆子好不容易才強壓下心中的怒火，聽完幾人的對話，不提心底的震驚，趕緊一口回絕道，心直口快的她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連家屬都算不上，更何況是別人。

「那好吧！既然這樣....反正今晚也是我的夜班.....那我來守夜好了...」

聽到老婆子的反對，白衣護士似乎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彷彿早有預料似地，眼珠一轉，很快提出了一個很有建設性的意見。

「那.....還是..杏子留下來吧！.....老婆子正好還缺一個人手....」

你留下來才更危險....杏子只是個普通人，也不怕她能翻得了天，當下，老婆子只得咬牙接受了護士的提議。不是老婆子不想拒絕，而是這樣做對誰也沒有好處。今早已經過了一招，雖然老婆子自認為憑實力絕對能將她收得服服帖帖，但現在畢竟是關鍵時刻，也不能逼得太緊，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就怕她狗急跳牆，提前殺了久里代，大家一拍兩散，到頭來一場空，誰也討不了好。就像現在，兩人之間似乎已經達成了默契一般各讓一步，只余孩子出生后的爭奪問題，那就得到時候各憑手段了.......

「嗯，好的.....事情就這樣定了.....注意休息..呵呵~~真希望今晚就能見到小寶寶呢！.....你說是嗎？我的久里代妹妹.....」

眼看事情敲定了，白衣護士也不再停留，沖著病床上的久里代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道，說著說著，眼角不覺間眯成了一彎柳葉，和煦的俏臉似乎都隱隱秀出了兩朵淺淺的酒窩。

「會的.....寶寶說，她一定會在今晚出生的.....也許她明天早上就會睜開眼睛，和我一起在窗口看那美麗的朝陽.....」

依舊是那蒼白的臉蛋，仰躺在病床上的久里代與白衣護士四目相對，同樣報以甜蜜的微笑，一臉憧憬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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