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二章 白軍
南武城郊外是一望無際的水澤沃野,入眼皆是棋盤格子般縱橫交錯的田埂,足有上千頃水田。
馳道到了這裡就斷了,水田外圍被珠江水渠環繞,渠闊水深,足可泛舟。
難怪越王與賀魁有偏安一隅的想法,這越牧州南有南冥珠海為障,北有燕行山脈為屏,既有便捷交通,又有扼守險要。
但實則並非如此,若將八域比作棋盤,越牧州處於四邊之下位,所謂四邊之地乃兵家必爭之地,如今朗齊烈虎狼在望,豈會由得他們如此安逸下去。
秦乞搖了搖頭,加快了腳步,除過通讀佛典,秦乞對於兵法也頗為精通,這也許是無形中受到其父親的影響了吧,怎麼說秦乞的父親也是五合營的元老。
「不打啦,不打啦,終於不打啦。」南武城門九座水門大開其三,無數舟船順著河渠使出城來。
田埂上一時之間繁鬧至極,到處都是人影攢動,搭眼看去好不熱鬧。
秦乞不知出了什麼變故,心中一驚急忙躲進田埂下的茅草叢裡。
「賀將軍厲害啊,一舉將白軍趕出了南武郡。」一位裸著腔子的青壯道。
「你知道個屁,賀將軍若真是厲害,何不將白軍一舉殲滅,或趕回南冥?」身旁穿麻葛的老漢扣著鼻屎不屑道。
這二人坐在田埂上,將農具丟在一旁,胡侃起來,躲在其腳下草叢裡的秦乞不知狀況,所以只是屏息聽著,沒敢亂動。
秦乞知道他們口中的白軍就是宗朝亂黨,這越牧州百姓本就貧苦,越王不得民心,這般稱呼可見他們對亂黨並不厭惡。
「白軍自稱三十萬大軍,又有閩牧州器械糧草供應,短時之內自然不能盡除了。」青壯解釋道。
「白軍雖令咱州動蕩不安,但並沒有做過對不起咱州百姓之事,比起那狠毒的越王來說要好得多,不然松江郡也不會反出了。」老漢嘆息一聲。
「老爹,你可不得亂說啊,如今正是緊要時候,若是把咱當做姦細抓了那就虧大了。」青壯繼續道:「范大人為民請命,死的確實冤屈,但松江郡接連**,如今又依附白軍,到時白軍一破,還不知越王要如何處置松江郡哩。」
「無知小兒,白軍起兵時自稱三十萬,如今加上半域百姓,只怕六十萬都擋不住,一年半載如何破得?」老漢吐了口濃痰,「我還真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白軍將這南武郡佔了,你沒看到松江郡百姓如今有田同耕,有飯同食,有錢同使,比之前不知過的好多少倍。哪像我們這些佃戶還要為了一餐半食沒黑沒夜的勞苦。」
「老爹你真誆我無知啊,哪一朝開始不都是口號喊得響亮,等將我們百姓利用完了就該剝削了,那種短命福享不得啊。」青壯笑道。
老漢沉默。
「說道松江郡,他們還真是做了幾件大快人心之事,頂替范大人的那個周剝皮你知道他死的多慘嗎?」青壯笑道:「白軍佔了松江郡后,那周剝皮被民眾抓住剁成了肉醬,將那臭如**的爛肉餵了狗,沒想到連狗都不吃,最後民眾逼著周剝皮的那個賤婆子硬是吃光了那幾十斤的爛肉。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啊。」
「那周剝皮罪有應得,若是我便不那麼快整死他,先點天燈,然後一刀刀割死他。」老漢氣憤道。
「老爹,您都這把年紀了,還以為自己是當年那個宰豬的屠夫啊。」青壯笑道。
「別提當年的事,若不是當時你剛出生,我早就提著尖角刀宰了那個劉跛子了。」
「老叔啊,你們還來得真早啊。」一個中年男子推著獨輪車,氣喘吁吁跑了過來。
「快去幫幫你叔。」老漢對青壯道。
「劉叔啊,你領個秧苗怎麼如此慢,我們都等了小半個時辰了,別家地都插了大半了。」青壯抱怨道。
「那狗東西,竟然要我們上稅!」劉叔沉著臉罵道:「媽的,我們給他們起早貪黑的幹活,要收我們租稅,如今領個秧苗還要我們上稅,真是一群狗東西,若等到白軍打過來,定要那群狗東西和周剝皮一個下場。」
「別說了,幹活吧,如今已經過了時辰了,不知還能不能做得完。」老漢看了眼劉叔臉上的鞭痕,不再言語。
秦乞見他們要下田埂來,知道藏不下去了,便咳嗽一聲,從草叢裡走了出來。
三人見水田裡忽的走出一個泥人,皆是一驚。
秦乞見這三人神情惶恐,手中握著鐵耙將自己圍了起來,生怕產生誤會,急忙退後一步,打了個揖道:「老叔,我是閩牧州來的青衣牙紀,想進南武城置辦些事情,方才突然見水門大開,衝出無數舟船,以為是兵禍便躲在這裡,請老叔莫要誤會了,小子不是有意驚嚇你們的。」
白若蘭曾是閩牧州南明馬市的賽伯樂,秦乞曾以青衣牙紀的身份在南明馬市畫馬,所以也不算說謊。
「牙紀,哪裡的牙紀?」老叔放下了鐵耙道。
「南明馬市的牙紀。」
「聽說白軍領白若蘭曾經是南明馬市的賽伯樂。」那青壯口無遮攔,小聲嘟囔道。
老漢趕忙將青壯訓斥了一番,然後扣著鼻屎對秦乞道:「哈哈,沒事了,小兄弟自便吧。」
秦乞有做了一揖,然後繞過田埂向南武城走去,秦乞抬頭望去見南武城水道前舟卒巡查,守衛嚴密,知道自己是進不去的,想到這裡秦乞又轉過身來,對著下到水田中的老漢道:「老叔,敢問這南武城如今是州府兵管轄還是都護府管轄?」
老漢抬起頭,對秦乞招了招手,待秦乞走進才小聲道:「自然是都護府管轄了,若不是都護府兵將白軍趕回松江郡,我們如何能出城種田。」
老漢沉吟了一會,又道:「不滿小兄弟,這南武城雖然解除兵禍,但城防嚴密,連我們這等佃戶都放了通牌,外州人想要進城不易啊,前幾日就有滇牧州來的商人被當做姦細扣押。」
「那商人其實並非姦細,只不過城防將軍看上了那商人的珠寶,故意嫁禍的。」青壯插嘴道。
「你知道個屁,趕緊**的活,少多嘴。」老漢訓斥道。
「這位小兄弟,我勸你還是原路返回吧。」劉叔見秦乞沉吟不語,又道:「如果你有貨就好辦,只需買通門衛就行了。」
「得多少錢?」秦乞笑道。
「少說也得十兩銀子吧,如今想要進城的都是富有的商客,他們正迫不及待要將貨物轉運呢,這十兩貨還是前兩日的行情,現在說不定得二三十兩吧。」
都說賀魁和朗齊烈齊名,但如今看來至少在治兵這一塊賀魁要遜些了,府下養的儘是些貪財謀利之兵,如今正是緊要關頭,城務之防當嚴密防範,沒想到這群門衛竟然利用職責之便隨意搜刮錢財,若真放進去了細作,後果不堪設想啊。
一說到錢,秦乞只有撓撓頭,然後坐在田埂上呆。當乞丐那會兒,雖然不至於餓死,但總是吃了今日沒了下日,過的狼狽不堪。
遇到沈懷仁后,溫飽有了接濟,秦乞搬回到石屋,但除了父親留下來的書籍外,可謂家徒四壁。
被白若蘭收養后,秦乞才算有些銀兩,但秦乞從來視錢財如糞土,如今身上除了這件破爛青袍,那裡還有多餘的物件。
「我出來匆忙,哪裡帶得許多錢財,既是如此再另作打算吧。」秦乞將褲腿挽起,抓了把秧苗跳進了水田裡,對老漢道:「反正也進不去城,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幫你們插秧吧。」
「那敢情好,小兄弟要是另作打算還是趁早安排吧,這豈不要耽誤你的事?」老漢不解道。
秦乞只是笑了笑,也不多言,彎下腰就開始勞作起來,秦乞自然不著急,暗中還有海淵和冰河兩人呢,進城事宜自然有他們安排,秦乞只需再次等候便是。
「前些年博物侯不是造了耬車,當時帝君還詔令凡水田十里必備一座,怎麼看大家都是這般徒手辛勞?」秦乞問道。
「那耬車是備了,但是卻要租稅啊,我們這些貧苦佃戶如何租賃得起?」老漢自嘲道。
「這些年越王橫徵暴斂,朝廷許多利民的政策都被其加上了徵稅,連畜力都被徵收了跟別提耬車了。可嘆博物侯一心為民生操勞,卻被這些可惡的蛀蟲趁了虛。」劉叔大罵不止。
博物侯入獄的消息已經八域皆知,一說到博物侯這些農人更是唏噓不已,皆替博物侯喊冤。
現在已是五月中旬,早在半月之前,博物侯已飲鳩自盡,這是真相。除過當事人無人再知,也許過不了幾日博物侯病逝獄中的謊言就會傳的滿天飛。
帝都飛報各域的傳使帶著噩耗也快到了吧。博物侯貴為三侯之一,其大葬之日七王連同各域都護府,折衝府將軍都會去弔唁吧,這是后話。
說到博物侯,便說到了范居中,說到了兩人的友誼,說到了博物侯曾為南冥海妖之事暗訪越牧州之事。
「南冥海妖到底是怎麼回事?」秦乞一個月前曾在十三所親眼目睹過那蛇怪,所以對此事很感興趣。
「開始大夥都以為是騙人的玩意,以為是遠遁南冥的白軍散布的謠言,」老漢搖了搖頭,「直到真出了事,大夥才相信,那是真的海妖,是從南冥另一邊過來的海妖。」
「松江郡轄下的大王縣靠近海邊,謠言早先便是自那裡流傳出來的,那裡出了十幾起海妖吃人的事件,當時博物侯好像還親自視察過一回,那老頭叫什麼名字來著?」老漢轉問青壯道。
「陳福良。」
「對,就是這個名字,這老頭很是了不起,雖然被海妖咬死,但也將海妖刺傷了,聽說那海妖流出的血是綠色的毒液。」
老漢繼續道:「後來又聽說,已經有一部分海妖登岸了,就隱藏在燕行山脈里,你過來的時候也聽聞過十三所的事情了吧?」
秦乞沒敢說自己曾遭遇了海妖,只是點了點頭。
「十三所幾個月前就被潛藏在荒山中的海妖偷襲了,那驛所的驛長還挺猛,將海妖擊退了,然後回州報告此事,本以為越王會集結軍隊進山剿怪,還咱州一個太平,誰知那越王竟然不相信此事,竟將那驛長關進了大牢。」老頭氣憤道。
「最後聽說那驛長被白軍救出了地牢,現在成了白軍的人。」劉叔插嘴道。
秦乞有些納悶,竟然海妖是真的,越王怎麼可能不相信此事呢?親睹海妖的驛長被越王關押,呈報此事的博物侯被帝君關押,這其中到底何秘辛?海妖之事令秦乞有些摸不著頭腦。
「那南冥海濱現在還有沒有海妖出沒?」秦乞問道。
「不清楚,如今咱州正值戰亂,那裡還顧得了海妖之事。」老漢苦笑,「大夥都將海妖當做奇怪來侃的。」
「這位小哥,你可能不知道吧,方才我老爹提到的那個陳福良,他的孫子陳普文竟然是宗徽帝的曾孫。」青壯道。
「什麼?」秦乞吃了一驚,宗徽帝是宗朝的末代皇帝,在帝宗大戰期間,宗徽帝連同他的三個兒子都死於戰亂,沒想到其竟然還有後代潛隱在民間。
「陳普文?如此說來,這陳普文並非陳福良親孫,而是代養?」秦乞問道。
「這就不清楚了,反正白軍已經將封陳普文為宗文帝了。」
此言一出秦乞如遭雷殛,以白若蘭之智,怎麼會做出這等蠢事呢?
若只以餘黨的名義作亂,或可成事。但若以宗文帝的名義起事,帝君定會暴怒,白軍便會成為眾矢之的,各域都會遣軍前來討伐。
「白軍是以什麼名義起事的?」秦乞急問道。
「白軍也沒打復辟的名號,只說要還越牧州民眾一個安樂之所,要推翻越王**。」劉叔道。
「那你們怎麼會知道白軍封陳普文宗文帝之事?」劉叔的話才想白若蘭的行事作風。
「我們也是聽旁人說的,誰知道真假,反正越牧州人人都知道了。」劉叔搖了搖頭,繼續勞作起來。
秦乞心中一沉,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賀魁,這人竟然能與朗齊烈齊名,豈會是平庸之輩,這消息定時賀魁派細作散播的,目的就是要讓帝君對此事引起重視,然後藉助各域兵力一舉將白軍剷除。
也難怪賀魁大費周折如此行事,高高在上的帝君連蠢蠢欲動的北元都不屑一顧,又豈會將小股的叛亂放在眼裡。
但這些與自己何干,秦乞嘆了口氣。我在父親,在白若蘭,不,在整個白軍中只不過一個人形兵器罷了,這一切自己都可以不計較,但劉大哥確死於白若蘭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