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巡海南冥
龍淵殿空闊的庭柱間,只有幾盞微紅的籠燈亮著,柔弱的光暈似雲如煙,將陰冷的龍案照的不太真切,案几上一紫金熏爐中徐徐飄出幾縷青雲,使得整個案前雲煙氤氳。
「帝君,明個便是唐風出航之時。」案後傳出一陣輕柔之極的男音,音質十分悅耳,便似撫琴而過的餘音,綿而不絕,使人沉迷。
「嗯,愛卿何此一問?」一道充滿霸氣的低沉之聲應道。
「帝君,此次出海南冥可是為帝君尋找天下至寶白玉尊吶。唐風乃博物侯之子,學才淵博自不必說。可他畢竟年少閱歷尚淺,讓他擔任主將——」沉迷的聲音頓了頓又道:「如今三侯自持功高,暗裡拉黨結派,明裡又處處與帝君為難,白玉尊牽連帝朝氣運,此間秘密如今天下只有帝君,三侯知曉,若唐風尋到白玉尊卻私結三侯,那——」
「胡說」霸氣的聲音一聲怒喝,打斷了沉迷的聲音。
「帝君息怒,臣罪該萬死,妄議朝中重臣。」只聽「噗通」一聲,沉迷的聲音跪倒在地,人雖惶恐,可卻看不出半分惶恐的意思。
「唉,愛卿起來吧,三侯自朕起兵之時便隨朕打江山,如今江山打下來了,卻要叫朕怎麼辦?他們可都是開國元勛啊,為朕立下過汗馬功勞。如今三侯勢大,也只有愛卿可與之挾制。」充滿霸氣的聲音漸漸蒼老起來:「三侯隨朕四十幾年,要想反朕早就反了,何必等到現在,愛卿多慮了。」
「帝君,若尋白玉尊便是他們等到現在的原由呢?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吶,帝君。」
「依愛卿之見,此事該當如何?」霸氣的聲音霸氣十足。
「臣不敢妄下臆論,只是臣覺得可讓唐風擔任從將,而另選派一人擔任主將,這樣為好。」
「那朝中之人還有誰可擔此重任?」
「朝中是沒有,臣曾有幸結識天命教次座張元峰真人,此人博古通今,劍法精妙,能文能武,派此人去最合適不過了,帝君意下如何?」
「好了,就按你所說的安排吧,天色已晚,朕有些乏困,愛卿下去吧。」
「臣李復庭跪安,萬歲萬歲萬萬歲。」
龍淵殿陰暗的庭廊中,忽然傳來一聲輕笑,笑聲便如金玉之音般悅耳。發笑之人踱著步子,走在庭廊之中,妖異猶如鬼魅。銅爐所燃之物乃性淫之物,撩人心欲,喪人心智,熏之愈久,縱慾愈深——呵呵。
笑之人笑過之後,便不再發笑,踱著妖異的步伐穿過庭廊。好一張俊美的相貌,借著庭廊檐口籠燈,發笑之人的面目一閃而過,便這一瞬也足以令人為之驚艷,皮膚白皙勝雪,比之女子還要細膩光滑。劍眉長目,雙眸黑亮如星,映著籠燈之光,益發流光異彩。睫毛柔長,雙目閃動,竟似女子般嫵媚動人。白面無須,挺鼻丹唇,再配一張瓜子臉,竟是如此妖艷的一位男子。
妖艷的男子一閃而過,修長的身影消失在迴廊深處。
天下八域,帝都居中,其餘七域環衛。南為越,閩兩大牧州,滇,故藏兩大牧州虎踞在西。北為薊牧州,吳,遼兩大牧州龍蟠在東。
八域各得所長或貨運往來,或屯兵邊防。各牧州轄下由分若干郡府,郡府下各治若干縣鄉。至帝朝十七年天下已愈見昌盛,民生興旺。
而位於帝都三大主城之一的荊江城更是繁盛之極。吳人鄭鼎《都會記》云:「帝之荊都,車轂擊,民肩摩,市路相排突,號為朝衣鮮而暮衣弊。」這種描繪雖不免誇浮,但荊江城之繁華可見一斑。
荊江城位於長江中游之北,城南有鳳凰山,峴山,真武山等十幾座山峰,是為燕行山脈一系,將荊江城與長江隔開,如此兩道天然屏障,荊江城是為帝都南方門戶。
荊江城東西長十三里,南北寬十里,城高五丈。北有大北門,小北門,東有東門,小東門,外加西南二門共六大城門,其上皆建有巍峨的城樓,尤東門城樓高敞軒朗,氣勢雄偉,居六城樓之冠。
東門城樓居六城樓之冠其實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東門城樓樓脊上的流雲鍾。
在宗朝時計時之器是漏壺,由四個盛水的方形鼎組成梯田之形,每一鼎下側皆有一孔,依次往下一鼎中滴漏之水,最下面一鼎無孔,置一青竹箭牌,牌上詳刻十二時辰,隨滴漏水面漸升,箭牌便會慢慢浮起,從顯露出來的刻度便可以讀出時刻。此法繁而不精且移動不便,至帝朝十七年博物侯之子流雲爵唐雲創製流雲鍾而廢棄不用。
流雲鍾其名雖為鍾,其形卻與鐘相去甚遠,乃為一長寬高皆三尺的矩形木箱。箱內機括繁雜為齒輪一系,齒齒相扣,輪輪相間,有主齒四輪,一曰時輪,葉輪轉動一百二十圈,時輪走一齒便為一個時辰。一曰日輪,時輪轉動十二圈,時輪走一齒便為一日。一曰月輪,日輪轉動三十圈,月輪走一齒便為一月。一曰年輪,月輪轉動十二輪,年輪走一齒便為一年。葉輪插在水中由若干木梢相連,水動而輪轉,一動而全發,至使生生不息,息息相生。
「釋天二十年,三月初九,卯時三刻。」范寬兒望著流雲鐘上的表刻喃喃道。
每當來到東門,范寬兒總會駐足望著流雲鍾發獃,在他童稚的心中,他是永遠也弄不明白流雲鐘的原理的,但他卻總是會產生一種莫名的膜拜,也許這是從對二少爺的崇拜開始的。二少爺年少聰慧,十七歲時便創製了流雲鍾,而當時的自己是十四歲。如今三年過去了,自己也已經十七歲了,卻依然懵懂如初。
「范寬兒,怎麼又在看流雲鍾了,我們快走吧,船馬上就要到了。」范寬兒身後跑來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少年身穿灰葛,身體壯實,臉方而黝黑,長的倒也威武,不似范寬兒般瘦弱矮小。
「陶安,不是說好一刻會合嗎?我都等你快半個時辰了,每次都是這樣。」范寬兒回過神來便對黑臉少年抱怨道。
「范寬兒,我也沒有辦法,都是小翠那丫頭硬要我陪她去剪子巷,說是侯府的剪刀連個蔥頭都剪不開——」
「算了,每次你都有理由搪塞,我們快走吧,聽說巡海的戰船是從閩牧州調來的六桅樓船,高大得很呢,聽說在船上士兵還能騎馬——」
「真的,那我們快走吧。」
荊江城有東西南北四大街市,南市集售米面柴鹽,北市集售鐵鍋銅盆,西市集售胭脂華錦,而論人流稠密卻皆不及東市,東市臨江一十二處渡口,皆停泊各牧州所來的商船,而東市便成為了他們的集聚場所。所售物品包羅萬象,眩人耳目,是少年少女最愛留駐的地方。而此時東市主街上正跑來一高一矮兩個少年,他們卻無視兩側新奇事物,一溜煙衝出東門,向城外渡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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