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百狐登高
一身道童打扮的嬰寧在前面引路，吳明在後跟隨，兩個人穿過塗山半山腰處一條幾里長的集市。
雖然之前已經知道現在這幾日是妖狐聚集在塗山的日子，但吳明還是被眼前的熱鬧景象嚇了一跳。
幾里長的集市上人來人往，熱鬧無比，入眼望去全都是衣著正常的普通人，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是一處普通鬧市，完全不似之前黑山古剎里那種群魔亂舞。
「化形后的妖狐都喜歡以人形示人，而且很討厭其他半人半獸的妖族，經常嘲笑它們野蠻不開化。」
「想不到妖狐還這麼風雅。」吳明感慨了一句，抬頭向四周開去，那些店鋪里的店家一個個都滿臉笑容，說話和和氣氣，整條街道滿溢著歡樂氣氛。
一路前行，除了買手帕香包這些普通隨身物件的，吳明還看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
有耍蛇的，吐火的，還有幾個半大孩子在街邊一處空地上不停的翻著跟頭，邊上一堆人跟著數數起鬨。
「一千三百四十一，一千三百四十二……」
吳明左看右看，目不暇給之時，突然迎面撞上一個瘦小枯乾的老人，老頭哎呦一聲順勢跌倒在地。
吳明被嚇了一跳，望向面前躺在地上的老者，這老者還在哼哼唧唧，似乎無力起身。
這塗山上還有碰瓷的？
吳明猶豫了下，還是走上兩步扶老人起身：「老先生，您沒事吧？」
「我這把老骨頭都讓你撞散了。」老頭子一大把白鬍子不住發顫，一對吊梢眼在吳明身上掃來掃去：「普通人？來買個香包，我就原諒你了……」
老頭的話還沒說完，嬰寧從邊上斜刺里飛來一腳，把他整個人踢飛了出去。
「老狐塗，這是我帶來的客人，你別搗亂，不然我不客氣！」嬰寧攔在吳明身前，對著摔倒在地的老頭露出一對小虎牙，做出恐嚇的姿態。
「呦，這不是嬰寧嗎！」老狐塗麻利的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
「對了，快到重陽節了，你想要變回原形就要趁這幾天……」老狐塗一邊說著一邊大量吳明，還想要上前仔細端詳，卻被嬰寧的目光阻止在原地。
「小丫頭這麼凶，小心將來嫁不出去……」
嬰寧哼了一聲，拉著吳明大步向前走去。
「那老頭是騙子么？」吳明開口問了一句。
嬰寧回頭看了一眼：「他是臭名昭著的騙子，集市上的東西不要買，普通人拿了狐仙的物件會丟魂的。」
穿過熱鬧的集市，又沿著山路向上爬了一段距離，二人面前出現一處寬大的平台，平台上的景象頓時讓吳明再度大吃一驚。
平台上幾十張長桌圍成一圈，大部分桌子後面已經坐滿了人，觥籌交錯之間，滿是歡聲笑語，吳明粗略數了一下，足有上百號之多。
「這些都是你一族的狐狸？真是大家族啊。」吳明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
「塗山所有妖狐本就是一族，只有本家才有資格來參加重陽宴，太奶奶是我們塗山氏一脈的統領，塗山氏的正統血脈，她已經有七百多歲了。」
嬰寧拉著吳明往前方走去：「跟我去拜見一下太奶奶，之後就可以找個位置吃吃喝喝了。」
吳明轉頭看了一眼那些桌上的食物，還算比較正常，各種雞鴨魚肉，還有一盤盤摞成金字塔的蒸包，整個廣場上美酒香氣四溢，看來狐妖的生活習慣真的和人差不多。
吳明很快注意到那些酒杯和盤碟全都閃耀著橙黃色的光芒，讓人有些睜不開眼。
「這些餐具都是金的？原來你們家這麼有錢！」
「這些都是用搬運之術偷來的。」嬰寧隨口解釋：「不能久留，宴會之後就要送回原主人處，不然會損修為的。」
吳明哦了一聲，「這個搬運術不錯，想要什麼都可以信手拿來，回頭你教教我。」
嬰寧嗤笑了一聲：「想學狐妖的搬運術，你先把狐狸尾巴長出來吧。」
你自己還不是只有一條狗尾巴，吳明差點脫口而出，不過看著嬰寧那兩顆忽隱忽現的小虎牙，還是忍住了。
在這裡吃一頓白食也不錯，還不用隨份子錢。
吳明跟著嬰寧走到酒宴最前方，一張十餘米長的巨大桌子後方坐著七八位老者，一個個雍容華貴，看上去都是氣派十足。
當中一個老婦人白髮蒼蒼，頭上插滿了各種金玉步搖，一身七彩綾羅更是耀耀生輝。
「這些都是『借』的。」嬰寧湊到吳明身邊小聲說了一句，隨後快步向前走到老婦人對面。
「太奶奶，我回來了。」
老婦人看了嬰寧一眼，隨即開懷大笑，滿頭金飾頓時發出燦爛的光華：「寧丫頭，有一段沒看到你了，後面那位公子是誰？」
「他叫吳明，是我在外面認識的朋友，這次隨我來參加重陽會。」嬰寧在太奶奶面前一本正經，不敢放肆。
吳明趕忙上前一步，給這位老婦人請安。
老婦人點了點頭，「吳公子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小十九，帶吳公子去正席入座，好生款待不要怠慢。」
後面一名小姑娘應了一聲，走上前來指引吳明向邊上一處席位而去，吳明看了嬰寧一眼，隨後跟著這個小十九走了。
跟在小十九身後，吳明注意到這個小姑娘還沒有完全化為人形，身後有一條火紅的狐狸尾巴搖來晃去。
穿過重重人群，小十九將吳明引到一處長桌前，一排四五個位置還都空著。
「公子請落座，我這就為公子斟酒。」小十九一臉笑意盈盈。
吳明愣了下，隨即擺了擺手：「不用了，我不喝酒。」
話音剛落下，一個身影從邊上擠進來，一屁股坐在吳明身邊。
「重陽歡宴怎麼能缺了酒，給我倒酒！」
吳明扭頭看過去，一臉詫異：「老糊塗！」
「不是老糊塗，是老狐塗！狐仙的狐，塗山氏的塗。」尖嘴猴腮的老者皺眉糾正吳明的發音，隨後轉頭對著小十九露出一個笑容。
「倒酒啊，趕快。」
「誰理你！」小十九對著蓬頭垢面的老狐塗做了個鬼臉，轉身一蹦一跳的走開了。
老狐塗拿起邊上的酒盞倒滿，滋溜一下灌進嘴裡，兩頰頓時泛起一片紅暈。
「好酒……重陽登高就是要配菊花酒才好……」
老狐塗在邊上自斟自飲，吳明抬頭向左右打量，發現四周狐妖都在開懷暢飲，有的明顯已經不勝酒力，身後豎起了毛茸茸的大尾巴，男男女女之間互相調笑，曖昧的笑聲隨處可聞。
吳明伸手從面前的盤子里抓起一個蒸包，包子足有手掌大小，拿在手裡軟綿雪白，冒著絲絲熱氣，讓人一看就食指大動。
吳明張嘴咬了一口，頓時神色一動，這蒸包的麵皮軟耨，裡面肉汁滿溢，肉餡里摻雜著一股獨特的清香，化在嘴裡回味悠長。
「好吃。」吳明又咬了一大口，嘟嘟囔囔的說著。
邊上的老狐塗滿臉暈紅，笑呵呵的插嘴：「這蒸包是祖廟裡敬神的貢品，御膳房做的，尋常人可吃不到！」
吳明抓著半個包子愣在原地，臉色有些尷尬。
本來以為只有杯碟碗筷是偷來的，想不到連吃的也是偷的，這些狐狸還真是白手起家！
吳明很快釋懷，反正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於是他舉起手裡的蒸包又咬了一大口。
四周一片推杯換盞，廣場中央又一群薄衫女子翩翩起舞，更顯酒宴的氣氛。
老狐塗連喝幾杯，臉色越發紅潤，一雙朦朧醉眼不住往吳明身上打量，嘴裡絮絮叨叨的念著什麼。
「夜擊尾火出為怪……頂戴髑髏拜北斗……」
（出自《酉陽雜俎?諾皋記下》，原文「舊說野狐名紫狐，夜擊尾火出，將為怪，必戴髑髏拜北斗，髑髏不墜，則化為人矣。」講述妖狐化形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