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第 145 章
音羽鳩彥骨子裡有種近乎偏執的慕強,他之所以入魔,也是因為對強大力量的思慕和追求,龍深的強大是他理想中器靈應該有的模樣,在他眼裡,龍深就像一個完美的藝術品,他恨不能捧在懷裡日日欣賞把玩,所以煞費苦心為他們製造了如此龐大的結界空間,意圖將他們困在裡面,只是沒想到龍深的強大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對方不僅割斷了他的窺伺,而且突破所有結界,與同伴會合,最終逼得他不得不露面。
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明弦的背叛。
音羽鳩彥陰惻惻地看了明弦一眼,手一揮,對方就像提線傀儡被剪斷了所有絲線狠狠被擲出去似的,整個人硬生生飛起往後撞在牆壁上,其力道之大,連牆壁都出現一絲裂縫。
唐凈攥緊了拳頭,卻沒有動。
剛才明弦忽然冒出來,主動說要引路,讓眾人跟在他後面,而他自己在與龍深擦身而過時,忽然停了一下,只有短短一秒,卻什麼也沒幹,後來明弦帶路時,又在某處停頓了一下,而那地方正是龍深認為的結界陣眼。
龍深知道明弦在給他提示,但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又一次對方在音羽操控下故意露出的破綻,當自己的猜測與對方的暗示不謀而合時,龍深決定賭一把。
然後他賭對了。
而在音羽鳩彥出現的那一刻,他也忽然明白。
所謂的出口,根本不存在於這個結界的任何一處,唯一的陣眼連接的是音羽鳩彥。
音羽是所有結界的鑰匙,換言之,只有殺了他,才能徹底結束這一切。
正合龍深之意。
他們千里迢迢來到這裡,為的不僅僅是救人,更重要的,是為丁嵐,為董寄藍,也為那無數在戰火中枉死的冤魂,為那些至今依舊無法安息的英靈們,討回數十年前的血債。
音羽鳩彥也好,朝香鳩彥也罷,都必須死!
如果人世間的法律已經無法審判,那就讓他來出手!
劍光大盛,彷彿應和主人的心情,龍深手中的劍嗡嗡作響,動靜越來越大,戰意澎湃,無法遏制,似急於脫手而出,渴飲敵人血。
龍深的身形驀地消失在原地,下一秒,他出現在音羽鳩彥面前不足三米的距離,劍氣撲面而來,當頭劈下!
音羽鳩彥倏然後退,身體虛無縹緲,在劍光下若隱若現。
龍深劈下的一劍威力極大,掀起巨大氣浪,連帶吳秉天等人,也感覺殺氣撲面而來,不得不橫劍抵擋,但音羽竟絲毫不受影響,他的身形幾乎化為一道黑色魔氣,而魔氣之中,又夾雜隱隱白霧。
李映定睛一看,發現他手中也握著一把兵器,劍鋒如菖蒲葉片,劍身白中泛金,至劍尖處微微翹起,形狀古怪離奇,似劍又似刀。
「天叢雲劍。」他聽見吳秉天在旁邊道。
「龍深,我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今日我便要看看,是七星龍淵劍厲害,還是我這把天叢雲劍厲害!」
音羽大笑一聲,魔氣突然拔高數尺,挾著凌厲劍氣,排山倒海般轟向龍深。
那些燈籠看似就在不遠處,但實際上卻處於結界之外,縱然這裡面飛沙走石,狂風大作,所有人都被兩人決戰引起的偌大動靜所波及,身體連連後退,最後不得不貼著牆根,燈籠卻還依舊一閃一閃地搖曳著,根本不受影響。
但這點微弱昏暗的燭光完全無法讓眾人看清雙方的戰況,音羽鳩彥的魔氣,與龍深的劍光絞作一團,他們周身形成巨大的漩渦氣流,咆哮呼號,天翻地覆,如果沒有結界的限制,李映毫不懷疑熱田神宮現在已經變成一片廢墟。
他並不關心熱田神宮存在與否,他關心的是龍深能否打贏這一仗。
忍了又忍,李映還是忍不住輕聲開口:「吳局……」
吳秉天似乎察覺他的心境,道:「龍局是半仙之體,不必擔心。」
李映一愣。
物慾橫流的末法時代,成仙機緣可遇不可求,哪怕是半仙之體,也不是凡人能隨便覬覦的,李映想起自己曾在師門長輩口中聽過的典故,再看龍深時,眼神不由帶上幾分肅然起敬的灼熱。
北池繪緩緩從地上爬起來,她現在已經沒了屬於自己的意識和神智,自然也不會逃跑,她的腦子裡只剩下執行音羽鳩彥的命令。
而音羽要求她把在場的人都殺光。
她搖搖晃晃,走向重傷倒地的唐凈。
唐凈傷得很重,器靈在化形的那一天起,就有了人類的血肉之軀,固然他們因為原形,生命力比普通人頑強,也沒那麼容易死。
但不容易死,不代表不會死。
北池繪離他越來越近,魚不悔他們在結界的另外一端,中間隔著戰場,遠水救不了近火。
以唐凈現在的狀況,甚至不需要北池繪出手,只要一個普通人拿著匕首,就能對他造成致命傷害。
唐凈一動未動。
他實在是太累了。
成人至今幾千年,他見過世間最絢爛的風景,聽過最美妙動聽的樂聲,結交過最豪爽大方的朋友,也曾在沙漠與森林之交搭棚隱居,也曾在雪山之巔築廬賞月,他去過最艱險離奇的海底洞窟,曾與鯤鵬在九霄之上遨遊。
唯獨沒有愛上過一個人。
但那是在遇見明弦之前。
曾經他在飛機上認識了一個羞澀|愛笑的年輕人,他指著自己隨手買來打發時間的書說那是自己的著作,明弦厚著臉皮沒有半點尷尬,反倒與對方一見如故,交換聯繫方式。
旁人也許很難想象器靈之中也有遊戲人間的浪子,然而唐凈就是。也許他的身世打從一開始就註定了他骨子裡鐫刻著大唐的浪漫豪放,那個早已湮沒在歷史長河之中的朝代,卻始終活在唐凈心中,他就像一場大火席捲而來那樣喜歡上了明弦。
這段感情豐富了他的人生,卻也在他心間劃下一道傷痕,至今未能痊癒。
他依舊玩世不恭,愛說愛笑,沒有人覺得與明弦的一段逸事影響了他什麼,但只有唐凈自己知道,他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因為曾經有一個人對他說,如果有來世,希望能以一個美好的開始再度相遇,希望彼此清清白白,不染半點污垢。
那一句話,唐凈之後每次想起,都是一次痛徹心扉。
後來無數次午夜夢回,他夢見還是在那架飛機上,明弦指著放在他手邊的小說,對他說,那是我寫的,需要我幫你簽個名嗎?然後唐凈無數次看見自己急切地跟對方說起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說自己知道他的身份,讓明弦懸崖勒馬,一切重新開始。但夢境每次都以明弦陡然變色,對他出手,又或者明弦消失,他驟然醒來而告終。
直到那時候,他才明白,朱顏可常駐,花開可重來,唯獨想留住的時光,想回去的情景,最是人間留不住。
唐凈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他能察覺北池繪走向自己身後,但他已經沒有力氣回頭,起身,反擊。
但沒有意料之中攻擊,反倒是北池繪的慘叫聲傳來。
唐凈心頭一震。
他用盡全身力氣,勉強側首,果然看見熟悉的身影,咫尺之距,伸手可期。
唐凈抓住對方的手。
明弦毫不反抗,任他抓住,身體順勢倒下來,一口血吐在他的手背上。
唐凈一顫,握住他的手沒有鬆開。
「你,不怕我殺了你嗎?」明弦笑道。
唐凈淡淡道:「你殺吧。」
明弦伸出手,但他沒有殺唐凈,反而捂住嘴巴,吐出一顆發光的珠子。
「這是,丁嵐的殘魂。」
唐凈變色。
明弦咳嗽幾聲,聲音嘶啞無力,像是竭盡全力從喉嚨發出來的。
「音羽用丁嵐煉魂的時候,我無法阻止,但,我儘力不吸收他的元魂之力,最後才留下這一點,不足以讓他復活,但。也算是,留給你們的念想,讓你們,可以超度他。對不起。」
聽見最後那一句對不起,唐凈終於忍不住,熱淚滾滾而下。
他小心翼翼接過丁嵐的殘魂,將其放入懷中。
「殺了我吧。」明弦如是道。
唐凈想也不想:「不!」
「殺了我。」明弦笑道,面色一半平靜,一半猙獰。
握住唐凈的手堅定溫暖,然而身體的另外一側,他的手已經變得青黑,魔氣從指尖流瀉出絲絲縷縷,他不得不死死摳住地面,以免自己忽然控制不住。
「一開始,音羽想要一個純凈的器靈,所以僅僅在我體內下了禁制,但第二次,他復活我的時候,因為我傷勢過重,元氣大損,他就給我灌輸了魔氣,我遲早會變得跟北池繪一樣。你再不殺了我,我怕我會控制不住自己。」
唐凈忽然道:「殺了你,毀掉你體內的魔氣,你還能活嗎?」
「我不知道。」深重的疲憊自眉間泛起,明弦的聲音慢慢小下去,唐凈握緊他的手,只覺對方的溫度越來越低,自己像握住一塊冰。「你帶我回家,好不好?」
「好。」唐凈喉頭哽咽一下,勉力平靜。
半邊微笑從明弦嘴角揚起,另外半邊臉,卻越發狠厲。
「快……動手。」他道。
唐凈閉了閉眼,他不再猶豫,驀地出手,掐住對方的脖頸。
力道越來越大,明弦下意識想要掙扎,但僅存的意識卻制止了他,隨著唐凈的手逐漸收緊,明弦臉色發青,呼吸越來越弱,另外半邊身體重重彈了一下,似欲反抗,卻被唐凈飛快壓制住,直至明弦的呼吸徹底停止,黑氣不肯再待在屍體中,飛快從半邊身體漫出,逃往音羽鳩彥的方向。
唐凈伸手一抓一捏,掌中白光裹住黑氣,將黑氣徹底絞碎。
倒在地上的明弦,身形則慢慢變得透明,最後化為一具三尺左右的古琴。
琴弦俱斷,琴身破損幾近斷裂,琴面飾紋悉數磨滅。
這樣一具冰冷殘破的古琴,已經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任是最高明的修復專家來看,都會認為殘損嚴重,無力回天。
然而唐凈卻小心翼翼地將它捧起,抱在懷中,如同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我帶你,回家。」
……
巨大的氣旋中,龍深與音羽鳩彥的戰鬥還在繼續。
對方不愧是從上古石盒中吸取了魔氣的地魔,遠比龍深之前遇到的任何一個敵人更難對付,音羽的魔氣與天叢雲劍互為呼應補充,幾乎源源不絕,只要劍在人在,魔氣就能自動生成循環,圓融無礙,就連龍深一時也奈何不了他。
天叢雲劍魔氣澎湃,不斷從音羽鳩彥周身漫涌而出,朝龍深席捲過來,雖然被龍深四周的罡氣阻擋,暫時無法再前進一步,但卻將龍深罡氣之外悉數包裹起來,黑色魔氣翻滾不休,遮擋了所有光明,讓龍深開眼四顧,如同天地陷入黑暗,再看不見一點明亮。
然而也僅止於此,龍深一動未動,似乎暫時沒有突破的法子,而音羽鳩彥也未能找到龍深的破綻,無法再前進半步。
「龍局長,我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
無休無止的僵持中,龍深忽然聽見對方的聲音。
音羽鳩彥的語氣依舊不緊不慢,但龍深眯起眼,捕捉到其中一絲不易察覺的蒼老和嘶啞。
看來與自己這一番對決,對他而言也不是什麼輕鬆的事情。
音羽老奸巨猾,如果有機會殺了對方,龍深相信兩人都不會有絲毫猶豫,但現在陷入僵局,不管是音羽,還是自己,都需要從中尋找動搖對方心神的防守破綻,從而一舉殲滅敵人。
明知音羽想要用語言來尋找自己的弱點,龍深沒有回答。
但音羽兀自說下去:「你的能力之強,是我生平僅見,但我看得出,你已經在原地停留很久,沒有絲毫進步了吧?不如我將天叢雲劍贈與你,以它充沛的魔氣,助你修為更進一層,如此天叢雲劍也算物盡其用,你覺得如何?」
龍深在魔氣的包圍下調整了呼吸,罡氣之內,音羽甚至無法輕易察覺他的存在,察知他的生死。
但音羽不相信龍深一點破綻都沒有,是人就會有願望,有人想要長生,有人想要榮華富貴,有人想要重新回到過去,還有人想要自己逝去的親人復活,千奇百怪,卻無奇不有,曾經作為人類的音羽再了解不過。
雖然龍深的原形是一把劍,這意味著他的心智遠比普通人類堅定,也不容易被動搖,但之前的幻境試探讓音羽得知,龍深也並非全無弱點。
「龍局長,你的弟子只是普通人,並不能像你一樣長生不老,他遲早會老死,甚至會變心,凡人總是那樣脆弱不可靠,只有凝固的時間才能留住一切。哪怕以你的能力,也沒有辦法留住他的歲月。但是,如果有了魔氣,一切就會不一樣,你可以往他體內灌注魔氣,讓他與你一樣,不老不死,這樣你就可以讓他陪著你,直到天荒地老了。」
音羽覺得這個主意十分完美,他其實並不痛恨龍深,也沒想過非得殺了對方,他甚至很欣賞龍深這樣完美的器靈,只是遺憾他生在中國,被特管局或某些人洗腦,變得思想僵硬,如果對方願意吸收魔氣,他不會吝惜手上的天叢雲劍,反而會高興同道中人又多了一個。
「你為什麼沒有對你所愛的人這麼做?」
龍深終於出聲,聲音透過重重疊疊的罡氣與魔氣傳過來,變得有些失真,但那的確是他的聲音。
音羽以為他動心了,不由一喜:「看來龍局長不怎麼了解我,我活了上百年,從來沒有喜歡過什麼人,包括我的父母,他們也只是孕育我的容器罷了,至於妻兒,那更是傳宗接代的工具!只有這些魔氣,你看,它們永遠存在,生機勃勃,換作人類的壽命,我早該腐爛入土了,但這些魔氣給了我第二次生命,讓我體會到世間最美妙的滋味,讓我身體輕盈,充滿力量,我早就該成魔了,我只後悔當初沒有早些打開那個石盒,這樣魔氣起碼可以早幾十年進入我的身體!」
龍深淡淡道:「那樣你欠下的血債會更多。雖然現在你已經還不清了,但我也沒興趣等會殺了你還得分屍。」
音羽大笑:「龍局長,我一直不明白,你明明不是人,為什麼會比人類更維護他們的利益?難道真是被他們洗腦洗傻了!別忘了,你可是七星龍淵劍,當年從歐冶子手中出世的神兵利器不計其數,但能化形成人的寥寥無幾,龍淵劍無疑是歐冶子凝聚心血最多的一個,可以說天上地下,只有一個你,你卻放著更強大的力量不去追求,反而成日為了些無用的事情奔波,我都替你覺得可悲!」
「人自以為萬物之靈,可人心從來卻不知滿足,當年在南京城,有一戶人家收留了一個身無分文,快要餓死的乞丐,他們讓那個乞丐吃飽穿暖,又幫乞丐找到工作,養活自己,但是那個乞丐,卻在日軍進城後主動帶路,而且頭一個去的,就是他昔日恩人的家。連我都看不起這樣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在下屬報到我面前時,我就讓人將那乞丐殺了,把他的眼睛挖出來喂狗。」
說到這裡,音羽不由冷笑:「你看,要是沒有這些險惡的慾望叢生,魔氣也沒了滋生的土壤,比起純粹的魔氣,人心才是最污穢骯髒的,所以應該最消滅的不是魔,而是人!」
龍深沉默。
他無法否認音羽的話,人性的確並不純粹,要說忘恩負義,幾百年前韃靼兵臨城下,于謙臨危受命,救了一整座城,乃至一個國家的命運,事後他被小人誣陷,被斬首示眾,又有誰阻止了這一切?史書上一句輕飄飄的「天下冤之」,又怎及得上龍深親眼看見的情景?
「但他從來沒有後悔過。」龍深忽然道。
「誰?」音羽眯起眼。
「我也沒有。」龍深道。
他手中劍光大盛,從罡氣破出,刺入魔氣,驀地將魔氣劈開一個缺口!
黑暗猛地震蕩,音羽鳩彥微驚,反手握住天叢雲劍將其插入地面,魔氣霎時從劍鋒擴散,黑色如雲霧劇烈翻湧,在四周瀰漫肆虐,不僅將龍深,也將他自己團團圍住,形成一層新的結界,更將吳秉天等人的視線摒棄在外。
巨大的爆炸以戰場為圓心迅速蔓延,吳秉天眼明手快,用僅剩的一隻手拽起李映的后領就往外拖,但兩人仍舊被氣浪餘波掀翻在地,吳秉天直接被李映壓在身上,差點氣絕身亡。
「起開,重死了!」
李映連聲道歉,趕緊從領導身上爬起,沒想到後頭還有一波爆炸襲來,他還沒來得及起身,整個人又被氣浪重新颳倒,吳秉天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整張臉都青了。
氣流漩渦之中,龍深微微皺眉,心頭一動,感覺自己似乎捉住了敵人的某種脈絡。
「朝香鳩彥,你厭惡人性,更厭惡自己曾經生而為人的經歷,所以破壞石碑,打開法陣,不僅僅因為你嚮往深淵地獄,更因為你希望徹底拋下過往一切,進入新世界,是不是?」
四周魔氣因為他的話而震蕩越發劇烈,龍深飛快旋身四顧,試圖在這震蕩之中尋找突破口。
「不錯!」音羽憤怒的聲音響起,「日本明明可以取得戰爭的勝利,卻因為那些人的軟弱無能,延誤戰機,導致最後還將戰火燒到了本土!明明可以稱霸世界,卻因為那些無能敗類,只能淪為二流國家,成為美國的狗,如果聽我的,早就……」
龍深冷冷接道:「早就提前亡國了。」
音羽陰陰一笑,沒有再說話,但龍深卻能感覺罡氣之外,魔氣鋪天蓋地,排山倒海,咆哮嘶吼,張牙舞爪,彷彿要將他擠壓碾碎方才罷休,但強壓之下,卻恰恰暴露了敵人內心的軟弱。
龍深鬆開周身防禦,魔氣立刻趁虛而入,絲絲縷縷潛進來,見他稍有示弱,便得寸進尺地迎上來,龍深伸出手,任憑魔氣纏繞上手腕,又順著手腕迅速蔓延,來到臂膀,脖頸,下巴,最終從眉心滲透而入,龍深閉上眼。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的做法無疑冒了巨大的風險,但如果不這樣做,他恐怕還要跟音羽耗上很久,他自己能等,唐凈他們卻等不起了。
其實魔氣入侵併沒有想象中的痛苦,他只感覺到額頭一涼,似乎有什麼東西開始在體內遊走,慢慢掌控身體的情緒,帶來負面波動。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魔氣的影響,龍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在雪山之巔修鍊的情形。
漫天的飛雪已經不是最大的障礙,更難熬的是無休止的狂風,刮在臉上都像刀子一樣,若是風夾著雪,臉上本該冰冷到麻木,卻偏偏還能察覺出痛感,哪怕他的原形遠比普通人類堅韌,卻不代表他感受不到痛苦。
常人連三天都待不下去,他卻在上面整整待了三十年,那是一段極為難忘的經歷,初生不久,並不穩定的肉身在風雪中淬鍊出堪與意志匹配的能力,也使得他的心志更上一層。
如今魔氣在四肢百骸遊走,像極了從前苦苦堅持與可能放棄的邊緣,肉體被百般磋磨,精神卻越發清醒。
以前支撐他走下去的,是想要化形的堅持,而現在……
現在,是長守人間正道的信念,是外面同伴的生死,是回去再見冬至一面的執著。
微弱火苗在神識引爆,不過片刻,隨即熊熊燃燒起來,魔氣哀嚎一聲,被驅趕著加快腳步,想要逃離這令它無從生長的土壤。
就是現在!
龍深飛快拿出一件東西,平平托在掌中。
那是他離開特管局前,宗玲交給他的。
四象定星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