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和尚也瘋狂
胡人騎兵來晉地劫掠已經是常事兒了,他們大多都騎著快馬,來去如風。說他們是蝗蟲也不過分,所到之處,燒殺劫掠,財物、女人統統都會帶走,剩下的無論老人兒童,見到就殺。劫掠之後不計損傷,他們就會飛馳而去,騎兵的機動性高,晉軍的大軍只來得及吃他們馬蹄撤退時揚起的灰土。
三桐最重義氣,從樹林中走出來,看到自己這幾個慘死在騎兵馬蹄之下的兄弟,哽咽了半響,終於忍不住淚如泉湧。
步兵永遠抵擋不住這樣騎兵的列陣衝殺,何況這些玩票性質的業餘山賊……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張弛沉吟道。
「糟糕」魏刁兒兒忽然叫道,然後指著前方顫顫巍巍的說出兩個字:「山寨!」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前方密林深處隱隱有濃煙升起。
「快回山寨!」山寨中都是眾人的家中老小,如何不急?三桐大喊一聲,眾山賊馬上飛一般向濃煙方向跑去。
山寨相去不遠,眾人急行,轉過兩個山頭,不過兩三盞茶的工夫就到了。
可是這也能叫山寨?張弛暗自琢磨著,因為這裡和他想象中的山寨實在是有太大的出入,不說五步一哨十步一崗,可起碼要有個氣派點的山寨大門,有個大點的房子叫聚義堂的這些電影中山寨所必備的硬體啊。
相比山寨,如果說這裡是一個小村莊他更容易相信些。
房屋都是簡陋的木質結構,鋪上茅草勉強才能遮風檔雨,現在已經被胡人放起火來。
山寨中橫七豎八的躺一些有老人和一些女人的屍體。一見到這樣的情況,三桐雙眼血紅,怒罵一聲,就第一個衝進山寨里,迎面就看到一個胡兵縱馬一刀砍來。三桐空手,下意識的用手招架。幸好馬背上顛簸,那個騎兵這一刀也跟著抖了一下,否則三桐這一條右臂就沒了。但即使如此,也削掉了三桐肩膀上的一大塊肉。
鮮血一下就涌了出來,巨大的疼痛不但沒能讓三桐害怕,反而激起了三桐的血性,想到親人手足都被胡人所殺,三桐就如同受了傷被激怒的野獸一樣,猛地向那胡兵坐下戰馬撲去,三桐力大,這一撲竟有千金之力,那戰馬抵擋不住,直接撲倒在地。三桐連滾帶爬騎在那胡兵身上,奪過騎兵手中長刀,一刀就刺穿了他的胸膛。
魏刁兒也不知從何處找來一根竹竿,大叫一聲,向一個胡兵戳去。那騎兵剛迴轉馬頭,就被竹竿戳中了咽喉,直接從馬上翻下來就斷氣了。
不過魏刁兒也被巨大的衝力撞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屁股鑽心疼痛。完了,一天連摔了兩次屁股,這下可能真的摔裂了。魏刁兒心說。
跑回來的眾山賊全都眼睛血紅,不要命一般朝散落的胡兵衝去。
被激怒了,哪怕是流民的力量也是巨大的,張弛心中想著,還好這裡騎兵不多,只有十幾個人,大概只是一個小隊而已。
也難怪,這麼小一個村子,如果來多了,的確有大炮打蚊子的嫌疑。
張弛想,有道玄這個高手在,只要不引來附近其他的騎兵就好辦,忙對道玄說:「快幫忙,務必不留活口。」
不過很快張弛就後悔讓道玄去幫忙了,因為道玄剛走,就有一個騎兵從旁邊直奔他衝過來。張弛連救命都來不及叫,第一件做的事,就是撒腿就跑。
人和馬一米賽跑,誰會贏?
很多人都會答錯成是馬,其實是人,因為一米內人的啟動速度要比馬快。可是如果一百米呢?那如果這個人不是超人,是肯定跑不過戰馬的。
張弛明知他跑不過戰馬。所以他圍著旁邊一個茅草屋,不停的繞起圈來。茅草屋建築的很合理,四四方方,長寬都不到十步,馬匹剛剛加起速來,張弛卻已經轉了方向,那馬上的胡兵還要調轉馬頭,驅策戰馬轉向。一縱一停,卻總是加不起速來。
那胡兵見張弛如一條泥鰍一樣滑不留手,心中煩躁,將長槍橫在馬背,抽出腰刀,猛的向張弛后心擲去。
張弛聽到腰刀出鞘那「蒼啷」一聲的時候就知不好,馬上矮身抱頭,就地一滾,那腰刀擦著頭皮飛過,嚇的張弛一身冷汗。
道玄此時雖然沖了上去殺敵,可顧及師兄道遠的安危,畢竟沒有離的太遠,這時回頭髮現張弛被胡兵追殺,連忙在地上拾起一柄長弓,「嗖」的一聲射出一箭,正中那騎兵肩頭。
騎兵負箭吃痛,也不拔箭,回頭唔里哇啦一通大叫,眾胡兵一聽呼喝,都不管其他人,縱馬朝道玄衝去。
雖然他們說的胡語張弛聽不懂,不過張弛猜測,這個胡兵應該是這個騎兵小隊的小隊長。
道玄手握長弓,可惜他沒有學過騎射,不過搭弓射箭並不難,距離又不遠,「嗖嗖嗖」連發數箭,就有兩個騎兵中箭落馬。
道玄見射了十數箭才中兩人,棄了長弓,從一個胡人屍體旁拾起一柄彎刀,豹子一樣竄上前去,縱躍間上斬人頭,下砍馬腿,幾個騎兵只是眨眼間,就被道玄殺個乾淨。
落馬沒死的,也被一眾憤怒的山賊衝過去補上兩刀,全都死的不能再死了。
追張弛的胡人將軍一見道玄如此驍勇,連忙策馬要逃。匆忙間不及多想,張弛連忙從地上拾起腰刀,就地一滾,滾到那胡人馬前,那馬剛邁開兩步,就被張弛狠狠的一刀砍在了馬腿上。
馬腿吃痛,立刻彎曲跪倒在地上,將那胡兵甩飛出去。等張弛站起來的時候,那胡兵已經被眾山賊按在了地上,雖然是掙扎不止,可卻絲毫動彈不得,只能不停的唔里哇啦的大叫,眾人當然是半個字也聽不懂。
魏刁兒的母親就在山寨之中,胡人殺人如麻,如今山寨四處起火,定是被害了,想到這裡,魏刁兒提著刀子憤怒的便衝上來要宰了這個將軍。
「阿彌陀佛。」道遠為僧多年,見眾人要殺這個手無寸鐵的將軍,心中不忍,攔住魏刁兒說:「出家人濟世為懷,得饒人處且饒人,最好不要多造殺孽。」
魏刁兒一愣,卻不敢反駁,這些山賊多虧這三個和尚相助。山寨中,若沒有這三個和尚,哪怕能殺死這些騎兵,自己眾人也必定需要付出更多人命的代價。如今見這老和尚開口說不殺,他到是真不知如何是好,轉頭看向三桐。
三桐想了想,最後還是說:「放了吧,聽大師的。」
「放不得,」張弛忙跳出來大叫一聲。廢話,若是放,他還何必要冒險滾過去斬他馬腿?
「戰場之上,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剛才我們在路上就遇到了一大隊騎兵,若放了他回去,說不定有更多騎兵殺回來,十數個我們能抵擋,可數十、數百、數千胡人鐵騎列陣衝來,我們怎麼活命?」
「大師不可為救一人而害百人。救一人是小慈悲,救百人這才是大慈悲。」張弛狠了狠心,奪過魏刁兒手中之刀,說:「不譴沙場匹馬還。」
張弛自己也沒有想到,第一次殺人,他不但沒有小說中常形容的噁心的感覺,反而隱隱有一絲快感。
…
…
看著被胡人焚毀的山寨,還有一些山寨中老幼無辜的屍體,三桐欲哭無淚,「啊」的一聲怒吼噴薄而出。
這一聲悲憤的長嘯感染了所有人的情緒,山賊的親人們也都死在了胡人戰馬的鐵蹄之下,含著眼淚,眾人都跟著聲嘶力竭的喊著,發泄著。
聽在張弛耳里,只覺得這悲壯的聲音直透雲霄,感天動地,震撼山河。那聲音是他這個穿越之初的人所發不出來的。
沒真正經歷過戰場上的刀槍鐵血,沒真正經歷過兄弟親人的生死離別,又有誰,能發的出來這樣的悲壯之聲?
「我教你們唱一首好漢唱的歌吧。」等眾人發泄完畢,張弛忽然很有感慨,低沉的說。
其實張弛只是不想他們情緒太悲傷,他看著也會覺得難受,所以想用這首歌鼓舞一下他們。
「傲氣面對萬重浪,熱血像那紅日光,膽似鐵打,骨如精鋼,胸襟百千丈,眼光萬里長,我奮發圖強,做好漢。做個好漢子,每天要自強,熱血男兒漢,比太陽更光。昂步挺胸大家作棟樑,做好漢,用我百點熱,耀出千分光,做個好漢子,熱血熱腸熱,比太陽更光」
張弛的嗓音雄渾而有磁性,配合著刀棒相擊打出來的節奏,再加上剛剛經歷過的一次小場面但卻無情的廝殺,又目睹了眼前這些情義山賊的憤怒悲情,張弛唱出這首歌的時候,氣勢和情緒上,竟然和以前在KTV里唱的時候截然不同。
也許張弛自己都沒有想到,這一首歌,竟然改變了這群山賊的一生。這一切,都要等到很久以後,在萬馬軍中他再一次聽到將士們齊唱這首歌的時候,他才知道,他今天做過了一件多麼重要的事。
這首歌言語直白,雖然眾山賊都沒有讀過書,但也都聽得懂。其實這群山賊也都是重情重義的好漢子,若有出路,可以供養家人,誰又會來做山賊?此時聽著張弛也頓然都覺得熱血沸騰,看著張弛唱了幾遍,不管節奏,打著拍子,跟著一起吼了起來。
「做個好漢子,每天要自強,熱血男兒漢,比太陽更光,昂步挺胸大家作棟樑,做好漢,用我百點熱,耀出千分光,做個好漢子,熱血熱腸熱,比太陽更光。」
等最後一個長音唱完,眾人嗓子都快要吼破了,不過一腔悲憤也被發泄的淋漓盡致,魏刁兒忽然跳出來大叫一句:「兄弟們,胡人殺我妻兒父母,我們去投軍吧,誓殺胡人報仇!」
「投軍!報仇!」
「投軍!報仇!」
「投軍!報仇!」
……
眾山賊眼睛早都紅了,跟著魏刁兒一起吶喊,聲勢震天。
「可惜如今軍隊盡歸門閥掌控,他們不殺胡人,也不思北伐,整日里只知奪權內鬥,我們當去何處投軍?」魏刁兒問。
「肥水一戰,八十多萬氐族大軍敗於八萬北府鐵軍,況且北府軍中,多是北方流民,親人多被胡人所殺,恨胡人入骨,與胡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若要投軍,何不去投北府?」三桐畢竟有些文化,說起來頭頭是道。
張弛剛剛穿越到這個亂世,北府軍他當然是沒聽過的,不過淝水之戰可是大大的有名,這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以少勝多的戰役,前秦苻堅兵多將廣,自信可以投鞭斷流,但最後卻飲恨長江,盛極一時的前秦也由此覆亡。
原來以八萬大軍擊潰八十多萬敵軍的,就是北府軍。張弛心說。只從這一戰就能看得出,北府的確不愧鐵軍之名。
「那我們就去投北府。」魏刁兒望向三桐,說:「大哥,你看如何?大哥文武雙全,我們這些兄弟跟著大哥,以後也必能有個出身。」
三桐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然後看向張弛,說:「我陸三桐算個屁文武雙全,以前只不過是沒見過高人罷了。我陸三桐平生最重信諾,既然文武都不如人,我甘願車前馬後侍奉三位大師,長隨左右,就算我再笨也必將有所長進,等有朝一日我學成文物藝,我在去找兄弟們。」
三桐畢竟讀過幾本書,說起話來也有理有據。
張弛沒想到這個他第一眼看上去傻乎乎的山賊原來也頗有志向,大為讚賞,想起了一部大片《無極》里的一句台詞,拍了拍三桐的肩膀說:「放心吧,跟我走有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