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覆巢之十五
景川侯這一回京,秦鳳儀心裡歡喜的,恨不能當下便張羅宴會以賀。
不過,景川侯多年未回京,秦鳳儀雖則很想留岳父在宮裡長住,也曉得要先讓岳父回家,畢竟,李老夫人等人定也盼著岳父回家呢。故而,秦鳳儀只是與岳父說了些思念之情,就放岳父回家去了。
秦鳳儀沒讓岳父一個人回去,大舅兄李釗就在工部,工部衙門便在皇城旁邊,叫人不過是令內侍跑個腿的事兒。何況是這樣的大喜事,內侍跑工部一說景川侯回京了,李釗還以為聽錯了呢,待再細問了一回,原來真是親爹回來啦!李釗提著袍擺便趕去了中宮。父子相見,那啥,除了彼此都有些激動外,礙於彼此性情原因,特別寡淡,一點兒都不符合秦鳳儀的審美。秦鳳儀還道,「大舅兄,你這麼擔心岳父,怎麼見著岳父大人,就沒話了?」又對岳父道,「岳父你就不想大舅兄啊,他可擔心可擔心你啦~」
父子倆叫秦鳳儀這麼一攪和,越發沒了激動之意,心情都平和了下來。李釗上前給父親見過大禮,敘過寒溫,便請父親回家去見祖母和太太了,兩人亦是很記掛著景川侯。
秦鳳儀不忘叮囑一句,「岳父你回家好生休息,我明兒過去看你。」
景川侯道,「明日我進宮便是。」
秦鳳儀起身送岳父出宮,李釗道,「陛下娘娘留步。」
秦鳳儀眯著大大的桃花眼,對大舅兄道,「你再啰嗦,我就一直送岳父到家門口。」
李釗簡直是拿秦鳳儀沒法,尤其是看他爹與秦鳳儀那手拉手的親近勁兒,李釗都有種到底誰是他爹親兒子的錯覺。
待送走了岳父大人,秦鳳儀直跟媳婦念叨,「真捨不得岳父回家,真捨不得岳父回家……」念叨的李鏡腦袋嗡嗡嗡,李鏡好笑,「明兒就見著了,看你這嘮叨的。」又問秦鳳儀,「你不去太後宮里與陛下說說話?」
「有大陽哪。」秦鳳儀才不會去裴太后那裡。
裴太后見著自己親兒子,說了些母子間的思念后,母子私下說起話來,裴太后倒很實誠,裴太后道,「孩子們都是極孝順我的,皇后每天早晚過來問安。我這裡,什麼都好。」
裴太後有些鬱悶的就是秦鳳儀對她的冷淡,裴太后嘆道,「皇帝就是這幅性子,這也是人不能強求的,有皇后和孩子們,我每天見著便高興。」
秦鳳儀的性情,不要說裴太后,就是景安帝也沒法子的。景安帝道,「待他什麼時候想通了,也便好了。」
裴太后也是無法。
不過,景安帝既是回宮,自然要調和一下祖孫關係。
秦鳳儀對景安帝的態度較以往是好轉許多,但對於景安帝請他去慈恩宮吃飯的事,秦鳳儀也沒大給景安帝面子。秦鳳儀把妻子兒女都派去了,就自己沒去,他往岳家去了。
李鏡勸他半日,秦鳳儀仍是犟著一根筋,李鏡到慈恩宮時氣都沒消,李鏡忍下一口氣,無奈道,「犟筋病又犯了,憑人怎麼勸都不聽,出宮去了。」
景安帝給秦鳳儀鬧的,秦鳳儀性子沒啥變化,倒是景安帝的性子柔軟不少。景安帝也就是看著兒媳婦、孫子、孫女都懂事,對秦鳳儀便也聽之任之了。
秦鳳儀高高興興的去了岳家,景川公府的門房倒也認得皇帝陛下,畢竟,且不說皇帝陛下頗有些微服串門的習慣,先前皇帝陛下還不是皇帝陛下的那些年,可是沒少過來。只是,以往是歡迎姑爺,如今每每皇帝陛下過來,景川公府的門房都要受一回驚嚇。
秦鳳儀自己挺高興,完全不覺著驚嚇了門房,他高高興興的問,「岳父大人在家吧?」
門房「撲通」跪下磕了頭,恭恭敬敬回道,「老公爺在家。」
秦鳳儀抬腿便進去了。
李釗升爵之後,秦鳳儀原想另賜新府第,李釗因是朝中重臣,又是外戚之家,很是低調,婉拒了秦鳳儀另賜的宅子,只是將侯府規制改為了公府,仍是住在原府邸。故而,秦鳳儀對於岳家依舊是熟門熟路。景川侯正在李老夫人屋裡說話,聽聞秦鳳儀到了,景川侯實在無語,還說呢,「陛下有事,只管宣召,如何親臨。」
景川侯夫人倒是滿臉帶笑,顯然對於皇帝陛下對於自家的親近很是自得,笑道,「先時我與母親也是這樣說呢,奈何陛下就愛微服,陛下說,都不是外人,他也愛到民間來走一走。」
景川侯見媳婦數年如一日的實誠,心下亦覺好笑,這麼說著,一家人起身,出去相迎。秦鳳儀正當年輕,腿腳俐落,一家子剛到內儀門,秦鳳儀已經到了。李家上下就要見禮,秦鳳儀笑著扶住李老夫人,擺擺手,道,「祖母莫要客套,我過來瞧瞧岳父。哎呀,這幾年可叫我想壞了。」
秦鳳儀笑嘻嘻的看著景川侯,景川侯頗是無奈,「陛下萬金之軀,白龍微服,到底不妥。」
「什麼不妥的,我常出來啦。」秦鳳儀道,「我還常去我爹那裡哪。」這爹說是自然是忠義公秦淮秦公爺啦~
景川侯不好在這些人跟前說秦鳳儀,畢竟,女婿好意過來,何況,秦鳳儀是皇帝……只是,景安帝這麼大老遠的回京,秦鳳儀闔該多在景安帝身邊孝敬才好。
秦鳳儀心情大好,便無人肯掃他的興緻。景川侯夫人有些奇怪,道,「皇後娘娘如何沒一道過來?」
「她去慈恩宮啦。」秦鳳儀道,「我過來瞧岳父。」
景川侯夫人倒是很直咧咧的把丈夫想說的話說出來了,勸道,「太上皇剛回京,陛下有空也該多在太上皇跟前孝敬才好。」
秦鳳儀道,「有大陽他們哪。」
秦鳳儀已經與景川侯道,「昨兒個我就想聽岳父說你們這些年海上的經歷了,快與我說說,可是饞死我了。」
景川侯對秦鳳儀這性子亦是發愁。
不過,秦鳳儀與大陽委實是血親父子。
因為,大陽此時也在景安帝身畔眼巴巴的問呢,「祖父祖父,在海上坐大船什麼感覺,快與我說說。」
景安帝笑道,「你還沒坐過大船哪?」
大陽道,「大船倒是坐過,不過,沒跑過那麼遠。」
景安帝便與孫子說起種種海上風情。
秦鳳儀聽景川侯說海外諸事,一連數日,沉醉不已。
大陽聽他祖父說起海外風情,亦頗是嚮往。
大陽還與他爹說呢,「爹你不跟我一起聽啊,祖父說的可有意思啦。」
秦鳳儀咂摸下嘴,「我聽你外祖父說還不是一樣。」
大陽道,「我看祖父很想跟爹你親近些。」
秦鳳儀便道,「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啦。」
大陽道,「祖父說還要出海哪,現在你總不與祖父在一處,到時,祖父一走好幾年,你就是想也見不著啦。」
「好了好了,我心下有數。」
秦鳳儀鬼精鬼精的,自然曉的岳父不是平白與他說海外諸事的。秦鳳儀晚上與妻子商議,「你覺著,海外出兵如何?」
李鏡問,「出兵總得有個對象,也要有個由頭?」
「由頭不用愁,只要想,還怕沒有由頭嗎?」秦鳳儀道,「對象么,便是岳父與太上皇所去的海外諸地。聽岳父說,頗有肥沃之地。只是地處蠻荒,那裡的土人未曾教化。」
李鏡問,「總得有什麼好處?」
「這樣的地界兒,尤其是臨海之地,不說別個,便是我朝船隻出海,做個中轉港總是好的。再者,肥美之地,做什麼不好?最次也能譴些人過去種田,再者,倘有銅鐵金銀礦藏,於朝亦是大利。」秦鳳儀隨便一想,就是一堆的好處。當然,弊端亦好,秦鳳儀本身並不是好戰分子。尤其海外做戰,朝廷並無經驗。
李鏡蹙眉思量片刻,「這般用兵,將兵何出?」
秦鳳儀道,「我看,岳父大人可為帥。」
李鏡道,「父親已是五十幾歲的人了。」
「才五十三,岳父身子骨比我還好哪。」秦鳳儀道。
李鏡與丈夫道,「馮將軍亦是善戰之人。」
秦鳳儀悄與妻子道,「你不曉得,我看岳父的意思,是很想親掌大軍的。你的顧慮我明白,岳父畢竟是太上皇的心腹,不過,我跟岳父這些年,再了解岳父不過。岳父待我跟親兒子一般的,這你放心,岳父哪裡有不偏著咱們的。」
頓一頓,秦鳳儀道,「太上皇與岳父都年輕,不給他們找些事情,閑置多可惜啊。」
李鏡:闔著是把太上皇和她爹當長工使了。
秦鳳儀有了主意,待景安帝也親近了不少,還時不時的過去給景安帝問個安,下盤棋什麼的。
秦鳳儀這些年棋藝大有長進,原以為贏景安帝沒問題了,沒想到,景安帝也沒閑著,棋藝亦十分難纏。秦鳳儀想贏景安帝竟十分不易,不過,現在秦鳳儀也不會動不動就叫景安帝斬了大龍,多是輸個一目半目的,卻是更令秦鳳儀扼腕。景安帝倒是心情大好,尤其,看秦鳳儀輸棋時那麼一幅不大甘心的模樣,都能佐酒了。
父子倆下著棋,秦鳳儀原是想景安帝開口說海外諸事的,結果,秦安帝硬是不言,直把秦鳳儀憋的夠嗆。秦鳳儀只得起個頭兒,「我聽我岳父說了,你們遊覽海外諸邦的事,委實精彩,怪道都不願意回來了。」
景安帝笑笑,「要是早兩年回來,怕你不願。」
「我有什麼不願的?」
「總得你坐穩了帝位。不然,提前回京,你還不得多心。」
「你慣常多心,才會覺著多心。」秦鳳儀可是死都不會承認的。
景安帝只是一笑,並不就此多言。秦鳳儀要提海外征戰之事,自然要與景安帝緩和下關係,秦鳳儀先行示好,道,「我剛還與工部商量哪,在太寧宮以東擇址,給你建永壽宮。你要是願意住太寧宮也成,反正我是住中宮的。」
景安帝並非奢侈之人,道,「我才回來幾日,何需勞民傷財。」
「哪裡是勞民傷財呢。」秦鳳儀道,「做兒子的給父親建處宮苑而已。」
景安帝意有所指,「兒子是有,就是沒叫過爹。」
秦鳳儀面兒上有些不自在,道,「叫不叫的,不也都是。」
「你覺著一樣,我卻是覺著不一樣。」
秦鳳儀指間摩挲著溫潤玉石,半晌方道,「我不願意做那些一樣的,我只願做不一樣的。」
景安帝望向秦鳳儀,忽然伸手撫住秦鳳儀的髮絲,輕聲一嘆,「是我沒能成為你理想中的父親。」秦鳳儀這樣的赤誠心性,他要求的也是一心一意為他著想的父母吧。很抱歉,秦鳳儀有那樣的母親,他卻不是那樣的父親。
秦鳳儀卻是一笑,釋然道,「不過,你是皇帝,我才能做皇帝。」
「做皇帝的感覺如何?」景安帝更是個活絡人,見秦鳳儀另擇話題,也不再提前事。
秦鳳儀道,「要操的心很多。雖則握天下之權,也不好濫用。」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景安帝道。
「也沒這麼誇張。」
景安帝微微一笑,朕當年登基便是這般。他望向秦鳳儀秀致至極的眉眼,忽而就釋然了。叫不叫那聲父親又有何妨,他們終是至親父子,萬里江山在他的手裡得到了安寧與太平,並且即將在他兒子的手中更加繁榮昌盛。
他終是將這江山交到了一位比他更優秀更出眾的帝王之手。
我不需要你叫我父親,我只需要你比我更出眾便好。
景安帝笑,「來談一下海外拓展疆域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