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索安的轉機

肯定有什麼不對勁。

索安現在明白克勞迪婭為何總是拒婚了，換做他早知道內情，也要反對婚事的。按照血緣來說，兩人算是表兄妹了。只是，他們的關係不能公開——因為那個標記，來源不明，除了單純的字母和數字，其他半點多餘信息也沒查到。

一般來說，有兩種人來到聯邦，是無法獲得公民編號的。一是星盜，在黑死海附近，屢次截殺聯邦商用飛船，手裡一條條星際人的性命，罪惡滔天。

這種人被抓到，就是牢底坐穿的命運。

第二種就是……帝國人。或是潛入做密探，或是出於其他目的，離開了帝國範圍到達聯邦，然後被發現了身份。這種人，秘密太多，又涉及星際安危，也要關押到監獄秘密管制的。

不過這兩種人不管身份如何，只要基因好，天網檢測后，判斷和星際人的結合會誕生優秀公民，都不會錯過。各種卵子、精子，能取多少取多少。

於是各種標記出現了，在不給任何公民身份的前提下，編號標記。有需要的家族可以申請，或者經過天網匹配。一個標記代表一個人，相關人士，如後代利益人，能查到標記的號碼，但查不到是誰。

除非日後許可權高了，能翻閱相關資料。

毫無疑問，目前的索安還做不到。

他對給與他母親生命的那個標記，不是很好奇。唯一奇怪的是，天網選擇他和克勞迪婭，大約是覺得他們後代子孫出現高階異能的幾率很高——可近親生子，基因病幾率更高！

這是連母星普通人都能認知的常識。天網怎麼會得出10%的幾率？

不對勁啊！

索安苦苦思索，也得不出結論。克勞迪婭拿出的是沒有經過基因置換的卵子，她怎麼確定合成胚胎會通過天網的認可？或者說，她知道降低近親生子基因病發病的幾率？

如果科學院有類似的研究，索安或許還會相信，認真的研究。可在部隊打拚的克勞迪婭？

「她應該是找到什麼辦法矇騙天網了……」

「或者這些年來，她一直秘密合成胚胎。基因病發病是有幾率的，她經過十幾次試驗，才找到了這一個致病幾率最低的？」

索安足夠聰明，可惜在已知條件不足的情況下，還是判斷失誤了。多年以後他才知道真相，切實體會什麼叫做「差之毫厘謬以千里」的道理。

當然，那是很久之後了。

現在的他，半是擔心沒出世的女兒，半是疑惑克勞迪婭，整日憂心重重。真正關心他的人，自然忍不住勸他——

「去培育苑了？那邊還好吧？其實你不用這麼煩惱，你的孩子，哪怕繼承你一半的天賦，也能過得舒舒服服！如果是個普通人，你名下不是還有一筆不菲的財產？照樣讓孩子順利長大。有一句老話，『兒孫自有兒孫福』，孩子這還沒出生呢，你就開始操心了。真生下來，你該怎麼辦？

有這煩惱的時間，不如趁現在精力充沛，時間也還夠用，看看能不能從其他地方找到辦法，控制一下你的腦域開發度。」

這位友人當真很是關心索安，甚至還咬一咬牙，

「實在不行，就走一趟黑死海，還有金花嶺！」

黑死海是星盜的勢力範圍，金花嶺則是帝國領域。兩者都不是善地，一個不好會丟掉性命。

索安很是感激，這個時候還肯站在他身邊，為他考慮的朋友，都是真正的友誼。

「謝了，朝明。不過我要是星盜和帝國那邊才能保住生命，活著又有什麼意義？聯邦公民對我的厚望，是期待我能帶給他們革命性的創造發明，而不是一個靠外星域的勢力才能苟活的可憐蟲。」

「我說你累不累？你的命是你自己的，管別人怎麼看？什麼厚望，什麼期待，那是別人的！是他們強加在你身上的！他們失望就失望去，不能為了讓他們不失望，就讓你付出生命的代價吧？」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索安卻無法選擇這條路——為了生存不顧一切。他有想過，真的到了無法自救那一刻，死沒多麼可怕，他早已做好準備，財產有妥善處置，未出生的孩子也有人收養，至於他的骨灰，就撒入大地，也免了墓地。

至於死後的悼念什麼，他完全不在意。

沒想到朝明聽到他淡然的說死後之事，竟然悲戚的哭了起來，「你這個傢伙，我和東祁嫉妒了你這麼多年，一直想要超過你，你、你怎麼能就這麼死了？你想讓我每次想到你，就恨得牙癢嗎？」

索安訝然，「你們嫉妒我？」

「你這個蠢貨！虧你自認聰明人，從來沒發現嗎！我們表面上是你的朋友，其實背地裡罵你來著，挖你牆角，一直巴不得你倒霉……」

「哦。」

好友吐露了真實想法，他又能怎樣呢？

索安露出無奈的苦笑，「我還不夠倒霉嗎？」

「以前覺得不夠。現在……老子不這麼想了，你這個混蛋，還是好好活著吧！我寧可看著你一路光芒強佔了所有風頭，也不想你無知無覺、毫無聲息的死了。」

也就臨死之前，能聽到好友說兩句真心話了。索安平靜的想，他現在一點也不糾結死亡這件事。

人，總要死的。

他從前是覺得愧對那些對他厚望的星際人。可現在，大家都接受了，沒有人對他說「索安，你個大騙子，騙了我們的期待心，把這些年我們對你的尊敬還回來，你不配」。

掀起了一陣波浪，隨後就平息了。他索安也不是什麼不可替代的大人物，還有什麼好放不下的？

「朝明，我不會無聲無息的死。像我這種情況，大概連續七天七夜睡不了覺，死於大腦細胞營養過度消耗……我保證，一有狀況，會主動聯繫你的。」

「你這個傢伙，發誓不會對我避而不見？」

「我發誓。」

索安做了保證。

親情？他早被庫里家族放棄了。愛情？就沒有過，唯一的未婚妻克勞迪婭不說也罷。

難得有個真正在乎他的朋友，是他唯一值得珍惜的友情，自然不想朝明太傷心。

不過索安看開得太早了，通訊還沒掛斷，就來了第三方訊息，點開一看，來自科學院。

原來早已卸任的老院長，也就是索安最初的老師，一直沒有忘記這個學生。他有個老朋友，輾轉聽說索安的「病情」，給了一個建議。

不保證一定有效，但……那邊的確有些神奇的辦法。據說是祖先流傳下來的，值得一試。

朝明聽了，大感興趣，「還愣著什麼，快去啊！省得老子真要組織航隊去金花嶺了！」

索安嘆息，「不用抱太大希望，六大家族我都一一拜訪過。十大的後人都說先祖沒留下任何辦法，這位院長的朋友也只是牽線，大概還不知道什麼具體情況。」

「那你趕緊問啊！要是逗人玩的，就是害人了！誰有時間陪他們玩？要是讓他們耽誤了你最後的時間，看老子不弄死他們！」

索安便連通科學院——話說他十八歲離開科學院后，主持的第一批冷凍人實驗失敗，坑得好多專家教授名譽掃地。後來雖然主動背黑鍋，判了四十年刑期，可到底傷了科學院名聲。

他知道，許多科學院的老前輩，對他很有意見的。雖不至於打壓他，在外面貶低他，可也不會像其他後輩那些提攜。所以壓根就不相信，老師的「老朋友」會主動幫他。

「索安，對，老院長讓我留言的，通知你來一趟首都第三星。什麼，你來不了？沒關係，老院長說了，你可以直接過去，先去第四行星，幫你牽線介紹的人在那裡。算了，一句話說不清，幫你轉吧。」

在還沒和朝明掛斷的同時，那邊科學院的幫索安又接通了廚院，「莫爾主席嗎？對，我是科學院的，老院長說可以直接找你。索安，這位是廚院學管莫爾，你直接和他聯繫吧。」

科學院這邊掛斷了。

索安莫名的看著莫爾，廚院學管？哦，星際廚藝學院學生管理院的吧？院長介紹的人，就是他？他能有什麼辦法？

莫爾實在長相普普通通，又不是異能中心的專家，科學院的研究者，實在叫人提不起幾分信心。

莫爾彷彿看不懂索安的質疑，嚴肅道，「你在和我通話的同時，還和別人連線？行，無所謂，別耽誤大家時間。三天後請到廚院東北區、南瓜種植地的紫藤苑報道。」

「……」

「我能問句，什麼辦法嗎？」

「具體辦法我不知道。文大師看到你的演講，覺得你很可憐，想幫幫你。才拜託我，讓我聯繫到你。可我沒你的聯繫方式，只能聯繫科學院的官方通訊號。」

「文大師？」

「沒錯。文大師的身份，是夏族的修者，你應該知道夏族的。論勢力論能量論發展程度，這支族人快要被遺忘了。但文大師讓我告訴你：夏族人最擅長隱藏氣息，所有夏族小孩子會走路，就會隱藏自身存在感，降低在叢林被野獸發現的危險。」

「這……」索安苦笑一聲，「我需要的不是隱藏啊。」

「文大師讓我轉告你的第二句話：低級的隱藏方式，是欺瞞野獸，高階的隱藏，可以欺騙自己的眼睛，甚至是自己的大腦！文大師有一位族人，是夏族的頂級修者，無法遺忘愛妻愛女的死亡，整日想著妻女的音容笑貌，痛不欲生，最後領悟了一種獨特修行方式，把大腦中相關的記憶摺疊起來，封存了！你的問題根本，就是大腦過於活躍，無法控制的思考。本質上有些相似。」

莫爾說話的語氣還是一板一眼，毫無起伏波動，可隨著他的話，索安怔住了，朝明也露出喜色，「要是讓索安『自欺』，大腦是不是能停頓下來？」

「大腦停頓？虧你想得出來，那不成腦死亡了么？」莫爾板著臉，「文大師打算見見你，願意帶著你去夏族拜訪一次，成不成，一看你的運氣，二看夏族的族老們肯不肯把本族的秘籍傳給你。」

目前看起來，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索安不知道所謂「封存記憶」對他到底有沒有效果，可比去金花嶺，黑死海強多了。

他沒有買飛船票，因為朝明已經把自家的飛船派來了，專門接他去首都星。

……

文心怡笑呵呵的站在紫藤苑內，看著芸熙穿著一身粉色曲裾坐在講台上，柔聲細語講述唐宋的故事。

唐宋是華夏文明的重中之重，經濟是當時母星的中心，這可以不說，但光輝璀璨的文化，永遠是歷史星空中最閃爍明星。

「唐詩三百首。其實唐代的詩人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可生在那個時代，和詩仙詩聖詩佛比較，就好像螢火和皓月，相形之下黯然失色。後人為他們惋惜，更惋惜唐代的好多詩作，沒有流傳下來。這三百首，是優中選優，好好念誦背誦，體會詩中的涵義。讀著讀著，就好像兩千多年的詩人們的離別愁緒，近在眼前似地。」

「老師，我全會背了！」

芸熙打算花一個學期專門講唐詩宋詞。哪裡知道她的學生各個都是天才，才一個晚上，全部過目不忘？看到芸熙驚訝的目光，還得意道，

「才十萬字而已，我看了兩遍就全記住了。」

「啊，你看了兩遍？我一遍就全會了！」

誰讀唐詩讀一遍，就敢說自己會了？

芸熙手指微微發顫，

「前兒才學了三千字，現在還一天學會三百唐詩？」

「林恬兒老師，你要學著接受，你所有的學生都是天才。」

「對啊，這還是現實中必須得經過你用語言翻譯，不然通過腦電波連接天網，瞬間就能通過意識學習知識！學得還牢固！」

芸熙快吐血了，「你們會背了，那知道什麼意思嗎？」

「有什麼難的，不都在上面寫著嗎？『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就是一天晚上下雨，掉落很多花瓣唄？」

「林恬兒老師，能不能換其他的，這些詩啊詞的，很沒意思，不是春花就是秋月，一個簡簡單單的話，非要用各種修飾詞。你在母星生活，也這麼說話嗎？冷就冷，熱就熱，喜歡就喜歡，討厭就討厭，想什麼不能直接說出來嗎？得饒個大圈子？」

「就是啊。我們學了七天了，從基本的字形、拼音開始，雖然剛開始有點難，但現在都會了啊！三四千字都是生硬的記下。我們這麼努力，想學點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