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公之於眾

「我當然相信她！可是，她的個人終端晶元都被剜掉了，我不敢想，不敢想她受了多少非人折磨！」艾麗斯實在忍不住了，眼淚斷了線的珍珠般，倏倏往下掉，

「真後悔，我不該離開她。就算被憎恨，就算被她責罵厭惡，我也該留在她身邊保護她。我是她的聯絡人，可該死的，我都做了什麼？我離開了她，讓她一個人面對危險！」

「別埋怨自己，艾麗斯，這不關你的事情。你知道的，她沒有怪過你，從來沒有。那件事也早就過去了。你要是真想讓她安心，就原諒自己。」

「不，我怎麼原諒自己！」艾麗斯痛楚的搖著頭，

「除非她活生生的出現在我面前，不然我永遠無法原諒自己！我是她的聯絡人，我出賣了她，我在她需要保護的時候離開了她！我和那兩個冷凍人什麼區別？都一樣自私自利。」

看著陷入痛苦中的艾麗斯，索安很不好受。他的一半心被扯著，揪著，拽著，早就痛得流血不止了。可另一半的理智告訴他，他只有一個選擇，就是裝作不在意。

但也不能裝過頭，完全不在意。得表現出，他挺喜歡林恬兒的，不過別的事情更重要，他要把精力放在那些事情上。

之所以這麼複雜，是因為索安……的背後有一些對手，一些很是看不慣他的敵人。這些對手和敵人們，未必是壞人，就是心氣高了點，膽子大了些，外加看他不順眼而已。

索安九歲進科學院，同齡的孩子還在上小學呢。而他被科學院院長看重，飛速學習知識外，還得到各種資源好處。六大家族是十大的後人，他隨意進出，和這些顯貴平等相交；屬於科學院絕密的藏書館，他可以在裡面泡一整天；連天網對他都另眼相看。

他的智慧，讓整個星際聯邦都非常期待。沒人會懷疑，他的未來，一定光明無比，會為聯邦做出卓越貢獻。

在這種環境長大，導致索安很少關注周圍人在想什麼。他擋了多少人的路？成為多少人深惡痛絕的靶子？在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索安突然覺醒的「情商」告訴他，外界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除了讚賞期待外，還有各種羨慕、嫉妒、怨恨，濃郁的快成實質了！

而他解決不了。

這些潛在的對手，或者說敵人么，不少身居高位，心性狹窄，巴不得他倒大霉，出大糗！如今他身體快垮了，時日無多了，能讓他們出一口氣么？

顯而易見的，還不夠。

索安能感覺得到，好些人差點按耐不住，打算向他下手了——畢竟他快死了，已經是無用的人了。可後來，大概被人警告了吧。

他可是索安，整個星際都知道的人物，不管偉大還是渺小，一旦死亡，生前遭遇過什麼，肯定會被查個底朝天，沒人能在殺了他之後還逍遙法外。

這些對手們，不會對他下手，也不會對麗莎下手，因為麗莎是孩子，受天網保護。惱怒至極的他們不會把過去在他這邊受的悶氣吞下，而是換其他方法報復。

還有什麼手段，比傷害、弄死他的心上人更好？

索安敢發誓，一旦他放下手頭的事情去找陳芸熙，那群人神通廣大，一定會在他之前找到。找到之後呢，那群人不會放棄羞辱他，折磨他的機會。

怎麼讓他痛苦最大化，就會怎麼對付她。

這是索安到目前為止，過問了幾句失蹤案的案情，卻不敢自己查的原因。

他不能暴露他有多在意！

「組織一定去營救了。」

「不過陳芸熙目前只展露出『植物系』異能，和組織預期的完全不同。會不會因此失望，放棄了任務？」

「不，不會。組織漫長數百年的努力，不會這點挫敗都經不起。再怎麼，陳芸熙也是超凡者，哪怕她將來透露一點超凡者晉陞的秘密，也足以讓組織不惜一切代價！」

「現在只希望組織能繼續低調，別露出什麼痕迹讓人察覺……」

索安這段時間經受的煎熬就別提了，他還得壓抑自己，不能露出分毫。因為他知道，有太多的眼睛在觀察他，評估他，針對他。

他查「基因置換」，那些對手和隱藏的敵人們，不敢怎樣，最多背地裡使點絆子，叫他不痛快罷了。可若是露出其他的，就沒這麼手段平和了。

安慰過艾麗斯之後，索安來到軍事監獄，見到穿著囚服的朝明。經過半個多月的審問，其實案情沒什麼需要調查的，也早可以結案了。

但牽扯出的「陳朝生」，卻成為軍方不得不慎重對待的原因。

天網「企鵝之家」，有陳朝生的專屬空間。軍方得到許可權后，登錄一看，全是「陳朝生」的記錄，各種異想天開的設想和實驗就算了，那些關於異能的諸多猜想，就讓人大開眼界。

「異能覺醒的二十八種方式……」

「終結異能的六種方式……」

「各系異能的強化和弱化……」

這些，真的是朝家前輩的筆記？那位老人家，到底是有多強大，為什麼各種猜想都伴隨著實驗數據？是真實的，在異能者身上的數據，還是猜想，估算的？

索安經過嚴格的判斷，加上他曾隨意出入科學院的藏書館，最終判斷：陳朝生不是朝家先祖，他就是「醫生」本人。

「醫生？你是說母星時代，最後一個醫者，強大到十大都奉為上賓的精神系異能者醫生？他的真名叫陳朝生？」

「是的，羅安少將！陳朝生可以說是YC的奠基人，YC的諸多實驗項目，都是在他的研究基礎上開展的。不過，奇怪的是，包括YC的所有人，根本不知道醫生的真名！若不是索安大人在此，研究過醫生的其他研究，通過筆跡鑒定確定身份，估計誰也不知道，陳朝生的真實身份。」

「朝家……和陳朝生有關係么？」

「根據記載，醫生沒有留下後代。」

索安淡淡的說。

包括朝明在內的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醫生」……的名氣太大了，和他諸多貢獻同樣聞名的，就是他的人體實驗，和冷酷的性情。他若是有了後代，誰知道他為了子孫留了什麼後手？

「這麼說來，朝家只是醫生的一位助手。不知什麼原因，得到一部分醫生的筆記。在那個年代看起來有些風光的設想，到了星際年代，成了可以變成現實的理論。於是朝家人想辦法實驗，並取得了成功。」

「基因置換技術，不用懷疑，就是這麼誕生的。」

朝明穿著囚服，神態卻好多了，仍舊是那副大家公子的模樣，面對羅安少將侃侃而談，「我願意作證，也願意承擔朝家需要承擔的那部分責任。注意，是『一部分』。我的先祖早就發現了基因置換的後患，所以叫停了實驗。可當時沒人聽他的，他實驗的資格都被剝奪，甚至我們朝家都被趕出首都星！

當權的那些人，自私自利，用基因置換賺取了多少財富？幾乎每個星際家庭都花上半輩子的積蓄，才能做一次基因置換。他們也要為如今基因病橫行承擔責任！不能他們享受了巨大的財富，之後卻把爛攤子一甩，成了朝家一家的問題！」

羅安少將看向索安，索安輕輕搖頭，「責任不是我們能決定的，這是關係到每個星際人的大事，是非曲折，也該交給所有人評定。我，沒有資格。」

「那就……這麼決定了？」

「等等！」

事到臨頭，朝明卻有點遲疑了，「羅安，你的軍銜是少將，你能代表軍方公開這麼大的秘密？索安，你也只是上校罷了，還是虛銜，軍事法庭一次公審也沒經歷過。我不想你為了我執意公開，日後傷害到自己！」

「你們……要不要再考慮考慮，或者向上級申請一下，請到軍方某位大佬最好了，總得有人幫你們抗吧！」

索安看著好友，「我不需要別人幫我扛。」

「我不是這個意思，索安，我不是怕你牽扯進來，又有人看你不順眼了！」

「無所謂。」

羅安也點頭，「的確無所謂。軍方能派出最大的軍職人員，就是我了。這件事，是索安發現，秘報給我，我處於憤怒，一時無法忍受，就選在公之於眾。與其他人無關。事後如何，也由我和索安單獨承受。」

「你們兩個……好傻啊！」

朝明嘆口氣。

他為什麼選擇說出來，老實說，本可以一直隱藏下去，直到自己死掉那一天。可背負這麼大的壓力，真的好累啊！

尤其是他弟弟朝峰被坑到軍隊里，得罪了幾個家族的千金。那幾個女人有什麼好的？虛榮做作不說，竟然還總是和朝家過不去。短短几年，靠著家族勢力截斷了朝家好幾庄大生意。

這也罷了，生意場上，只憑手段高低。可朝明查底細的時候，才發現這幾家的祖先，就是靠無恥掠奪發的家。憑什麼「基因置換」技術誕生后，他們朝家被發配出去，受盡磨難，這幾家卻能毫無愧疚的享受榮華富貴呢？

他們也該付出代價！

這種陰暗的想法一直存在，朝明只不過是在特殊的時間裡，實在撐不下去了，爆發而已。

「好，既然你們兩個無辜的都自願犧牲了，我還怕什麼！」

……

天網最大的論壇突然用星標出一條新聞。

「大家可能認識我，我叫朝明，是朝家朝洪生的長子。但其實，從生物學角度，朝洪生不是我的父親，他是我的重重侄孫。我的生父，是六百年前的朝竟。」

「朝竟先生很早就發現了『基因置換』的缺陷，所以提前留下了很多生殖細胞。並且，因為單獨的精子/卵子，不如受精卵存活率高，他當時花了大代價買下很多還未受到基因置換污染的卵子，合成受精卵，冷凍起來。」

「比起冷凍人，冷凍一百顆受精卵太容易了，也不佔地方。朝家每一代，都有一個人是朝竟先生留下冷凍受精卵，理論上，那些人都是我的兄弟姊妹，但年齡輩分上，都是我的祖輩……有點亂，對吧，好在我們家族內部有嚴格的體系，嫡支嫡系、嫡出旁系、旁支嫡系、旁支旁系，這些可不是給族人區別待遇，而是我們內部分別，和朝竟先生的血脈譜系。」

「和大家說了這麼多題外話，其實我今天想說的只有一句：朝竟先生根據先人的手札，發明了『基因置換』技術。謝謝。」

穿著囚服的朝明說完這句話，在視頻擺手，結束了。

無數人蜂擁的留言，幾乎沒人在意朝家的內部血統，也不關心什麼倫理方面的。明明兄弟姐妹卻變成祖孫、曾祖孫？理論上只要朝竟繼續有受精卵繁育，就後代就繼續存在，輩分簡直論不清了！

平時有些喜歡八卦，會商討朝家做法。但最後那句「發明人」，讓天網上瀏覽過的人都爆炸了。

「額的天！他真敢說！他的生物學父親朝竟，發明了基因置換？我兩個弟弟都是重度基因病患者，就是該死的基因置換！我自己也有輕度的基因病，朝明在哪裡？我想殺了他！」

想要殺人的太多了，很多人都無法保持理智。沒辦法，基因置換帶給星際人的痛苦，實在太多了。每個家庭，都有受害者。每個個體，都不同程度的受此技術傷害。

如果朝竟還活著，他會被所有星際人撕成碎片。

現在換成朝明，也成啊，不打死他，怎麼讓心頭的怒火熄滅？

「等等，沒看到朝明穿著囚服么？他被關押了？」

醞釀了大約兩個小時，「基因置換髮明人」如龍捲風席捲所有星球后，才有羅安和索安出面，沉重的表示，他們是在審查朝明案件的時候，發現了這個被封存多年的秘密。朝明很是內疚，也不遠繼續背負這個秘密直到老死。經過慎重考慮，決定公之於眾。

「朝明現關押于軍事監獄，受審日期暫定一個月之後。請大眾保持冷靜，朝竟以及朝家所有人，沒有因為『基因置換』賺取過一分錢，甚至也試圖阻止這項技術廣泛應用人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