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清零

「抱歉，餃子今日限量。一個人只能購買一個！」

「哦，那就來一個吧。」

索安沒當一回事，慢條斯理的點餐。香舍里的餐單上沒有「土豆泥」這一選項，所以……也不可能想多啊！索安也不是那種會腦補過頭的人。他神態悠閑的等待上菜，順便在天網上搜索香楓區的現狀，以及一千多戶居民和外界星系的往來，甚至每日進出人的名字，都掃了一遍，和當初做審查官是接受的申請，一一對應。

等到愛心套餐、爆炸鍋巴等招牌菜一一上齊，他繫上餐巾，思緒放空，一個個人名和容貌形象碎片般比對。表面上看，他在慢慢的品味美食，可實際上，他的大腦飛速的運轉，需要其他工作人員進行三天的排查，在他這裡，三分鐘不要。

最後服務員端上來上來的，是一個巴掌大的小圓碗，裡面一個圓滾滾的白胖餃子，躺在奶白色的餃子湯里，還浮著兩點青翠的蔥碎。

這就是名氣大到穿到廚院的名菜？

索安帶了點疑惑，思緒集中起來，用餐刀切開餃子，看到裡面的羅布歲和肉混合的餡料，聞了聞，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別的。

一口吃掉……

嗯……

不咸不淡，不腥不膻……

還能用什麼詞來形容？

索安皺眉思索了一下，發現還是算了吧。他不是美食家，對美食的品味也僅限於不多的閑暇時光。

「這位先生，請問您品嘗過華夏族名菜：餃子，感覺有什麼異樣？無論是身體上、精神上，任何問題都可以說。」

機器人警察給另一桌上菜之後，飛速過來，履行他當警察的職責。紅光閃爍，對準索安的面部開始識別。以它的能力，五秒鐘可以拍數千張照片，串連起來，連人面部肌肉表情的動作都捕捉得清清楚楚。

可這會兒，機器人警察定了下，「哦，是你啊！」

索安不以為意，他的長相在星際聯邦，應該不是什麼秘密。認出他，沒什麼好奇怪的。

「嗯，這道名菜味道還不錯！」

「僅此而已？」

「嗯，還需要額外的評價嗎？」

「當然……本警官當然不需要。可主廚大概不會滿意。」

索安聽了，不由得好笑。這位機器人警察倒是有趣，居然來餐館里打工，為主廚收集顧客口味評價。他不在意，因為他的機器人管家和克勞迪婭的，99號和96號都是「工作認真」「自食其力」個性機器人，有自己的性格偏好。

機器人雖然說穿了，都是一組組程序。可這種擬人的喜好，不也挺有意思的？

「主廚滿意不滿意，我不知道，但和其他慕名而來的人相比，抱歉，這道美食或許能得到大多數人的喜歡，不包括在我內。」索安用餐巾按了按嘴角，準備離開了。

他不能離開大眾視線太久，更加不能放縱自己沉浸在思念陳芸熙的情緒中。

機器人警察愣住了，「什麼意思？你、你不是為林恬兒來的么？」

「林恬兒？」

索安的腳步定住了，就好像有什麼釘子，瞬間扎進他的大腦，原本儲存的千億碎片式的消息不翼而飛了，徹底空蕩蕩的。

「呃，看你眉梢上揚量度，嘴角無意識的撇動，還有瞳孔的變化，天，真的！你真的是慕名而來，不是知道林恬兒的下落趕過來。」機器人警察露出驚訝，「原來那句話是真的！」

「什麼話？」

「就是『機器人之家』里版塊出現的，『千里有緣來相會』！即使隔著千里萬里，一種冥冥之中的緣分會牽著兩個人聚到一起，無論什麼都無法阻擋。我以為那是99號看多了欺騙人的幻想後遺症呢，或者多餘下載的程序運轉多出來的垃圾胡話，原來是真的！」

索安深吸了一口氣，表情克制的轉過頭。他也不知那短暫的十秒鐘是怎麼了，大腦一片空白，連思維都停頓下來。竟然站著，聽完了機器人發表意見。

十秒后，他回過神了，立即大踏步朝後廚走去。

「等等，先生，這裡廚房重地，顧客止步。」

「你不認識我么？」

「……認識，您、您是索安大人。」

索安沒興趣威脅人，擺擺手，安吉爾只能無助的往旁邊讓了讓。

「你怎麼不攔著啊？要是那位發火了，怎麼辦？她不想身份暴露啊！」其他服務員惱怒的說。

「你要攔，你攔啊！反正我是不敢的！」

索安做過香楓區移民的主審官，嚴格意義上，得罪了他，就是得罪了准許外星系准許移民的審核官——連審查官都敢冒犯，還想留在首都星？隨時可能被趕走！

其他人想想，也是。罷了，之前和林恬兒定下的條件，可沒一條是幫助在審查官面前撒謊欺騙啊！代價太大，她們不樂意冒險。

機器人警察慢悠悠的走過來，「本警官不得不說一句，緣分實在妙不可言！你們想想，她經歷了千年沉睡，一覺醒來，就看到了他。那時，他是她的醫生，她是他的病人。兩人的關係很單純，卻也美好。而現在……」

安吉爾心弦一顫，「怎麼了？發生什麼？他們是反目成仇了？看我都做了什麼好事！我把林恬兒的仇人放了進去！我讓林恬兒單獨面對她的仇人！」

機器人警察的感慨，只能告一段落。「醒醒吧，你想太多了！他們的關係很好……是情侶關係！」

「……情侶？」

安吉爾瞬間把心穩穩的放進肚子，渾身放輕鬆了，「太好了！看來林恬兒不會生我的氣了！」

「但不知能維持多久。」

「警官先生，您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不知能維持多久』？我以為，情侶關係是非常慎重的！」

「當然慎重了！不過你們想一想，林恬兒失蹤一個月了，可索安大人不是收到什麼消息才來到香舍里，他是聽說香舍里有招牌菜才過來品嘗下的。」

「……」

所以說，女朋友失蹤了，身為男友的索安不僅沒有到處找尋，反而還有閑心到處找美食？

安吉爾露出哭喪臉，「我懂了！」

……

香舍里后廚。

「阿歷克斯，和你說了多少次，要順時針攪拌！別問那麼多，規矩就是順時針！你要是一會兒逆時針，一會兒順時針，信不信我把所有的肉餡都塞到你鼻孔里？」

「理查，動作麻利點！你笨手笨腳的，我真怕你拿刀不小心砍到自己的手！砍手也是小事，污染了菜怎麼辦！」

芸熙發了一肚子火候，走到水池幫洗手，一邊洗一邊罵，「該死的，該死的！」

滿嘴都是苦味！

吃飯，飯是苦的！吃菜，菜是苦的！就連喝水，也跟黃蓮水一樣，苦到生無可戀。

對於吃貨來說，味蕾只能一種味道：苦，簡直是天崩地裂的懲罰啊！不管什麼味道的美食，只能吃出苦澀來。

「小黃鴨，你快出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哎，宿主，你太經不起打擊了！怎麼，受不了喝什麼都和中藥味道了？行，下一層給你升級！味蕾感知：酸，如何？好好享受吧，酸檸檬！」

小黃鴨話音一落，芸熙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嘴裡就開始不知不覺的分泌口水了。一開始，不是酸度特彆強的黃檸檬，而是可以忍受的小金橘。

酸中帶了點甜甜味，還算不錯。可緊接著，就是酸度加強，小金橘變成了青檸檬！

強烈的刺激，讓芸熙停不下來，她必須拚命的喝水，拚命的喝！不然酸酸的口水就要滿出來了。

不過喝水……感覺不錯。

要知道檸檬水，味道比黃蓮水好多了。如果再加點糖，中和一點酸味，是很不錯的夏季飲品呢。

索安進來時，先看到芸熙罵「該死的」，然後就咕咕咕咕喝水，一邊喝，還一邊疑惑的挑眉。

「你……」

一語未說完，就被理查拿著刀抵住，「什麼人！亂闖廚房重地！是不是誰派來盜竊秘密的？」

「告訴你，外面就有一位高級警察常駐這裡，你要是動了什麼歪心腸，下場可十分可憐。別怪我們沒有提前告知！」

阿歷克斯急忙制止有點呆笨的理查，「傻瓜，看清楚人家是誰！索安大人怎麼可能到咱們餐館盜竊？」

「啊，原來是索安大人！抱歉抱歉，我沒看清楚您的臉，還以為是無意中闖進來的壞蛋。」

芸熙受不了兩個學徒了，急忙擺擺手，讓他們出去。

「主廚我們還沒掌握訣竅……」

「滾蛋！」

「我們是有點笨，可是您答應了要教會我們的啊！」

「立刻滾。」

「嗚嗚」。理查和阿歷克斯沒有辦法，整理了下衣服，真的在地上滾了一圈。

「主廚，我們兩個滾完了，明天過來再學啊！」

說完，好像屁股點了火，飛快的溜走了。

一時間，只剩下芸熙和索安兩個人。

視線相對，任何話語都是多餘。

靜靜的相擁，聽著對方的心跳和呼吸，感覺時間都停頓了。若是永遠的停留在這一秒，也是很好的。

「恭喜你，成為聯邦大法官，主審大案。」

「也恭喜你，成為知名餐館主廚，創造多種新品。」

芸熙露出淡淡的笑意，真的感覺很好呢。分別月余，兩人都進步了，都向著自己想要的道路，大大的前進了一步。

可能有人希望，人生的旅途每一步都和愛人分享，可芸熙是不同的，索安也是不同的。索安不希望她來絆住他的腳步，她也不希望索安看到她蓬頭垢面，在廚房不停試菜，和小黃鴨爭吵的樣子。

很慶幸相逢的時候，他們都度過了難關，沒有因對方而分心，沒有為無意義的事情爭吵，消耗彼此的精力和耐心。

芸熙踮起腳尖，在索安的唇上印了一記。注視著索安蔚藍深情的眼眸，滿心重逢歡喜的時候，另一個自己在心底問：你是否在欺騙自己？

當然不！

你真的開心嗎？

當然了！

我沒有欺騙自己的感情，也沒有認為索安需要不顧一切來找尋我。找不到，就好像天塌地陷的樣子，那不是我所需要的。

芸熙如此想到，在心底鄙薄另一個自己：說穿了，無非是女人的天性中的自私和嫉妒心理。既然你自己都做不到百分百坦誠，無法百分百投入，又要求別人對你全心投入，不是自私過分了些？

索安並不欠自己什麼。而一個成年女人，獨立、堅強、自信，為什麼要別人處處照顧？一時照顧不到，就心生埋怨？

好吧，既然你這麼想……

另一個自己悄悄的潛伏下去，不再出現。

芸熙的笑容比之前更大了點，牽著索安的手介紹她的餐館。香舍里做過哪些裝修調整，哪些是她的創意，就連餐具的花紋都是她特意挑選出的。

索安笑著看她。

直到機器人警察實在受不了了，「索安大人，無意打擾您敘舊。請問，96號怎麼樣？我好久沒有她的消息了。」

「哦，我在東湖景區的房子沉沒后重建，被徵收了，現在應該是冷凍人住在那裡。而我在第四行星沒有房產了，無法安置96號，只能讓她在集裝箱沉睡，順便升級程序。」

「天，可憐的傢伙，竟然在集裝箱里睡覺了！這一睡，誰知道睡到什麼時候？若是您許可，能不能讓96號來這裡當服務員？我是說，她本來輔修的就是服務，在餐館里打工也不浪費她的天賦了！」

索安看看芸熙，又看看香舍里，笑著說，「當然可以。」

「太好了。」

機器人警察道了謝，便轉身離開。

芸熙忍不住問道，「警官，您怎麼認識96號？」

「這不簡單？我是92號啊！我們同一期出廠的，有同一個父親！」

機器人個性化的把製造研究他們的工程師，叫做父親。同一批的，又可以稱之為「兄弟姐妹」了。

「這麼說來，你也認識99號了？」

「呃？」

92號警察眼中紅光閃了閃，「我搜索到了，原來主廚您曾經和99號住在一棟房子里，被99號服務過。怪不得會問起他。看來主廚不知道，99號的主人放棄了他，他被清除數據，徹底清零了。」

「什麼！」

「父親給他設置的性格，是核心程序中的核心。現在的99號是最新一代的智腦，但不是我們的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