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請君入甕
殊不知她越是這般強顏歡笑,在兩位長輩眼中更顯得懂事乖巧,展嬸心疼得眼眶也濕了,拉著她的手寬慰道:「傻孩子,說什麼還不還的,不是見外嗎?」
說著,忙親自拿了她的小籃子,到伙房去裝了滿滿一大碗蕎麵疙瘩,又想著傅容月孝順,忙著照顧蘇綰,多半也沒吃什麼,又多拿了兩個紅薯,將傍晚吃剩下的一盤子炒老臘肉都放進了籃子里。
拎出來時,傅容月忙推辭:「嬸嬸,給我點蕎麵疙瘩和紅薯就好啦,這些肉就不要啦。你們白天辛苦,要多點油腥才能有力氣幹活。」
她的體貼更是讓展家二老心中暖暖的,展嬸硬要塞給她,說道:「快拿著吧。你大牛哥會打獵,我們也不缺這一口肉。倒是孩子你呀,本來就瘦,這幾天更是瘦成骨頭啦!明天來家裡吃飯,就這麼說啦,我讓大牛去接你。」
說曹操,曹操到!
展嬸話音剛落,隔壁房間里一個高大的年輕人便揉著眼睛進來了,一見是傅容月,略有些黝黑的臉不易覺察的有些微紅,忙轉到房間穿了身外裳出來。
「大牛醒了?正好,下這麼大的雨,路又這麼滑,你送小月回去。你嬸嬸醒了,你再幫忙看看要不要叫郎中過來瞧瞧,小月怕是走不開身的。」展叔說著,又轉頭對傅容月說:「你快回去吧,晚了,怕是蘇嬸嬸要擔心了。」
傅容月來的目的正是讓展大牛去她家裡,如此正中下懷,千恩萬謝了展家二老,便拎著籃子同展大牛一起回去。
越是靠近家門,心中越是燃起熊熊的恨意,待看到窗戶上人影憧憧時,料想傅家人已到,這恨意便染上了雙眸!
來了,終於來了,來得正好!
「咦,怎麼這麼多人?」展大牛也吃了一驚,拎著食籃大步上前,當先走了進去。
傅容月故意落後他一步,躲在他的背後,透著他手臂間的間隙,快速的掃了一圈。
跟前世一樣,果然還是這些人……
一身華服的是傅夫人白亞茹,她是個長得面善內心狠辣的人,仔細一看,眸子里總帶著一股不懷好意;她身邊跟著一個個子嬌小,面容秀美嬌嫩得隨時都能滴出水來的,正是傅容芩。白亞茹帶了兩個婆子,傅容芩身邊跟著個丫頭,另外,兩人身後還站了四個彪形大漢。
她知道她們為什麼帶了幾個男人來!
跟前世一樣,傅家人是來接她回忠肅侯府的,然而卻不是如她們所說那樣,侯爺不忍自己的骨肉流落鄉間受苦,接她回京都享福。她們之所以來接她入京,不過是因為一封聖旨,一封為傅容芩賜婚的聖旨!
當今陛下一共有十一個兒子,其中六個都是他最為寵愛的惠妃所生,只可惜天不遂人願,惠妃所生的六個兒子中,三個早早夭折,兩個戰死沙場,只剩下唯一一個九皇子,偏偏又是個殘廢。陛下封了這九皇子為陵王后,就想為陵王尋一個稱心如意的妻子,聽說忠肅侯府幾位小姐都是明眸善睞之人,便一道聖旨,將忠肅侯府的嫡小姐許婚給了陵王。
可是,那陵王是什麼人?
是最得陛下寵愛的,這話不錯,可明眼人都知道,將來帝位絕無他這個殘廢一分可能。而他本人呢,又是一個殘暴、嗜血、陰晴不定的魔鬼!
傅容芩可是傅家人的掌中寶、心頭肉,傅侯爺和傅夫人捨不得將自己的女兒嫁給這樣一個人渣,思來想去,總算逮著了聖旨里的一處漏洞。
聖旨只說是要嫡小姐,可眾所周知,如今的傅夫人乃是妾室扶正,傅侯爺多年前有位正妻,育有一個女兒,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嫡小姐呢……
這就有了這一出千里尋女的「感人事迹」!
若只是讓她代傅容芩嫁給陵王,那也還罷了,可這些喪心病狂之徒,又怕她嫁過去會得了陵王的寵愛,竟一路帶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家丁,費盡心機要毀了她的清白。前世若非展大牛拚死相救,她便真正糟了歹人暗算。
饒是如此,這些巧言令色之人仍能掀起風浪,她並未失身,卻在還沒到京都之時,便滿城謠言,說她是個蕩婦,在鄉野里便勾三搭四,不成體統……
這些人,從頭到尾都是不懷好意!
傅容月眸中狠狠閃過一絲徹骨的憎惡,慶幸自己此刻是站在展大牛身後,才能將這一番表情不加掩飾的表露出來。否則,她真怕自己會立即衝上去,將這些人一口口咬成碎片,吞噬入腹,方解心頭之恨。
就在這時,身後又有響動聲,村婦豪邁的聲音在傅容月耳邊響了起來:「小月,你回來了?快來看看,這些人可都是你的親戚呢!」
說話間,一隻粗糙的手拉住了她,將她從展大牛的身後拖了出來。
傅容月看也不用看,就知道此人是誰,這正是那「好心的」隔壁王嬸。
前世,傅容芩跟她吵架時說出來的話又一次在耳邊響了起來:「你真以為你娘是偶感風寒才一病不起的?哼,那是因為你們那好王嬸,收了我娘的錢財,就總是時不時的在你娘平日里喝的養生葯里加點東西……你娘生病時,她也經常給你娘送些補湯吧?也不想想,什麼補湯會越補,氣色越差?哈哈,一家子的蠢貨,還以為自己遇到的是多好的鄰居呢!」
那些尖利之極的話語,幾乎將她的耳膜撕破,此刻再見殺母仇人,如何不眼紅?
可傅容月死死忍住了,她面帶疑惑的上前,一副天真無知的表情:「親戚?這麼多年來,王嬸見我家有哪門子親戚來過?」
展大牛也將手中的食籃放在桌上,疑惑的看著這夥人。
說是親戚,怎麼穿得這麼富貴,從沒聽蘇嬸嬸提過,說城裡有這麼有錢的親戚啊?再則,既然是親戚,怎的這些人臉上一點傷心的感覺都找不到?
王嬸給傅容月的話堵得訕訕的,忙轉移了話題:「小月,這麼晚了,你去哪裡了啊?也不跟嬸嬸說一聲,你娘也沒人管,你這孩子……」
「娘,月兒去大牛哥家裡拿了飯回來,你不是說餓嗎?快起來吃幾口!」傅容月不理她,徑直走到蘇綰床邊,彎下腰去跟蘇綰說話。
蘇綰早已斷氣一刻鐘有餘,自然回答不了她,傅容月呆了一呆,立即伸手攙扶。
展大牛見她力氣小,也趕緊上前幫襯。可一觸到蘇綰的手,他便覺得有些不對,有些顫抖的抬起手放在了蘇綰的鼻子下。氣息全無,他吃了一驚,一下子站了起來,喊道:「小……小月,你娘去了!」
傅容月愣了愣,也跟著抬起手,探了下蘇綰的鼻息。
「娘——」
一聲凄厲的哭喊,終於從傅容月的喉間溢了出來。隨著這一聲動容的嚎哭,她一下子趴到蘇綰的身上,將重生以來的情緒全部宣洩了出來。
展大牛乍然間知道蘇綰離世,怎麼也反應不過來,整個人都木了,扶著傅容月的肩膀,更是說不出一個寬慰的字來。
傅容月哭了片刻,忽而抬頭緊緊拽著他的手,淚眼朦朧的說:「大牛哥,小月怎麼喊,娘都不理小月,你快幫我喊喊啊!嗚嗚嗚……」她將頭半依靠在展大牛的臂彎中,哭得肝腸寸斷。
上輩子,展大牛為了救她慘死,她甚至沒能見到展大牛的遺體。
對不起,大牛哥,對不起,這一世,我傅容月絕不會讓你再孤零零的死去,絕不!
那些傷害你的人,很快就會付出代價的!
傅夫人見傅容月哭個不停,似乎蘇綰已死,心中不由暗喜。這下好了,如此一來,更有理由以親戚的身份接管這個丫頭,也不必費事了。小丫頭片子一個,好好哄哄,還不是輕而易舉的帶走?
她仔細的打量傅容月,個子倒是高挑,比她家容芩還高了將近一個腦袋。皮膚和五官傳承了蘇綰那賤人的美貌,倒是長得很是玲瓏——只可惜,左邊臉頰上爬滿了青綠色的胎記,像藤蔓一樣,看著就讓人倒胃口!
長成這樣更好,既能搪塞了聖命,又不擔心這人得寵,會威脅到她們傅家。
傅夫人點點頭,抬起眼來,悄悄的向旁邊略有些不安的王嬸打了個眼色。
王嬸頓時會意,上前來從展大牛手中扶起傅容月,想要將人帶過來。哪知道平日里跟她極為親近的傅容月理也不理她,只是死死拽住了展大牛的胳膊。
她既不肯,展大牛這頭犟牛更不會讓王嬸將人奪了去,也顧不得避嫌了,一手攬住了傅容月,橫道:「王嬸,你有什麼話就說嘛,幹嘛動手!」
他只覺得這波人不是什麼好人,看王嬸跟這些人親近,自然就帶了幾分怒火。
傅容月被他護著,心中更是暖暖的。
前世的她單純糊塗,又聽信了王嬸的話,一直覺得展大牛是故意處心積慮的想拉攏自己,行那齷蹉的事。蘇綰去世那一夜他過來看望自己,她一直冷著臉沒什麼好眼色,讓展大牛心裡很是不好過。
見王嬸拉不動人,傅夫人的臉色頓時就垮了下來,頗為嚴厲的瞪了王嬸一眼。
王嬸心中也奇怪著呢,平日里小月除了蘇綰就最聽她的話,今天是怎麼了?不過,她拿了傅夫人的錢,心中又怕傅夫人,還是忍著疑惑開了口:「小月,你別忙著哭,你娘剛剛過世,你年紀還小,剛好你家親戚又正巧來了,這身後事,還是讓她們幫忙張羅操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