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一斗傅家人
傅夫人也趕緊幫著搭腔:「是啊,這屋子裡多亂啊,讓二娘幫著拾掇拾掇吧?你娘的一些遺物,也該整理整理了。」
讓傅家人幫著張羅操辦?
傅容月垂下眼眸,掩蓋住那一抹濃重的嘲諷。
前世她六神無主,答應了王嬸的提議。沒想到傅家人根本不關心娘的喪事,草草掩埋了娘親后,就在她的家裡四處翻找,只差沒掘地三尺,將這屋子裡倒轉過來!
以前,她並不知道傅家人要什麼,但聽了娘的遺囑后,她便明白了,這些人來接她是一個目的,另一個目的,多半還是為了娘手裡的那件東西。
到底是什麼東西,竟這般重要,讓這些人不顧臉皮的爭奪?
傅容月打定主意,等娘的喪事過後,她要儘快去把東西挖出來,藏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決不能讓這些人拿到。
雨漸漸小了,停了,鳳溪村裡的人聽到了屋子裡的哭聲,都猜想怕是蘇綰去了,此時便都陸陸續續的趕來。
最先來的自然是展叔展嬸,傅容月走後,夫婦兩人越想越覺得不對頭,病得那麼重的人,怎麼突然就能起身說要吃飯?暗暗一思忖,都覺得許是迴光返照,也顧不得睡覺了,都穿戴整齊忐忑不安的躺在床上商量,要真是蘇嬸嬸今夜走了,得為傅容月做些什麼……一聽到哭聲,兩人便立即起身,領著鄉親們往這屋子裡趕。
傅容月沒回答王嬸的話,她一直在等,直到看到展叔那消瘦的身子和展嬸略有些肥胖的身軀進了門,才哇地一聲撇開展大牛的手,撲進了展嬸的懷裡:「展嬸,我娘……我娘走了!小月什麼都不懂,娘的身後事可怎麼辦才好?」
她這明著是詢問,言下之意,已是將蘇綰的身後事交託給展叔展嬸了。
滿屋子的鄉親眼圈都紅了,蘇娘子走了,以後便只剩下傅容月一個人,她一個還沒及笄的小姑娘,以後可怎麼生活?
傅夫人聽到傅容月這般說,顯然不接受傅家人安排蘇綰身後事的提議,眸中閃過几絲惱怒,又瞪了王嬸一眼,才說:「小月,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自家人在這裡,你怎麼好勞煩外人?」
她一說話,遲鈍的鄉親們才發現,這屋子裡竟還有這麼多外人。自家人?莫非是小月家的什麼親戚?怎麼從來沒見過?
「她們是誰?」展叔問王嬸。
王嬸正要說話,就見……
「展叔展嬸,還有鄉親們不是外人!」傅容月噙著眼淚,很是無辜的眨了眨眼睛:「娘還在的時候總說,她和小月能活下來,全靠鄉親們幫扶。遠親——不如近鄰,讓小月長大了要對鄉親們很好很好!」
眾人一聽,眼窩都濕了,眼淚淺的已是泣不成聲。
蘇娘子來到鳳溪村十一年,平日里對鄉親們本就極好,沒想到臨走了,還囑咐小月要好好對鄉親們。這孩子啊,怎麼就這麼讓人心疼?
大家嘴裡不說,心裡已暗暗發誓,只要自己還有一口吃的,就決不能讓小月餓著,一定會把孩子照顧好……
王嬸已是整個人都傻了,幾乎聽不懂傅容月在說什麼。
展大牛就站在一邊,此刻聽自家爹問起,不由自主的冷哼了一聲:「什麼親戚,一進來就坐在一邊,連蘇嬸嬸什麼時候去的都不知道,若不是我們回來得及時,小月叫蘇嬸嬸起來吃飯,我們還不知道嬸嬸已經走了呢!爹,這些人壓根兒不是小月的親戚,哪有這樣的親戚,張嘴就說是小月的二娘,可一不關心蘇嬸嬸,二也不關心小月,只想著幫小月收拾蘇嬸嬸的遺物,天底下哪有這樣的親戚?怕是張羅是假,謀財是真吧!」
展大牛這話點醒了村裡人,村裡人看傅家人的眼色就變了。
蘇綰平日里打扮是很簡樸,可她剛來鳳溪村時,那一身的打扮可不像是窮人家裡長大的。大家都記得,那時候村裡想修個學堂,讓小孩子們都來讀書識字,可是學堂蓋好了,卻請不起先生。蘇綰聽說后,就拿了自己一對耳墜子,交給了展叔去變賣。光是那一對耳墜子,便賣了好多銀子,給了先生好幾年的工錢呢!
家底嘛,蘇綰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的,這些人撿著這時候來,怕是不懷好意啊……
一聽這些鄉野粗人說自己竟是來謀財的,傅夫人和傅容芩都氣不打一出來。她們堂堂侯府的家眷,還看得上蘇綰那點破爛嗎?笑話!
傅容芩一臉倨傲地站了出來,抬著下巴斜睨傅容月,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展大牛:「說出來怕嚇著你們,我爹乃是忠肅侯,平日里我們什麼金銀珠寶沒見過,犯得著偷些破銅爛鐵嗎?也將你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拿一堆過時貨當珍寶。哼,別說謀划,就算說送我,我也要思量思量,值不值得彎個腰呢!」
一席話,幾乎將鳳溪村的人活活氣死。
人人臉色鐵青,他們不怕被這些城裡人羞辱,可蘇娘子那麼好的人,憑什麼在死了還被人如此作賤?
展叔氣極反笑:「這位小姐既然這麼有身份,咱們鳳溪村的人對蘇娘子和小月是知根知底的,她們可一定攀不上你們這些貴人。這樣說起來,親戚一說,根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小月家新喪,不宜留客,各位太太小姐的,還是滾吧,有多遠,你們就滾多遠!」
展叔話音剛落,立即引起了一片響應:「滾吧,滾出我們鳳溪村,小月家不歡迎你們!」
「就是,什麼親戚,分明是一群不安好心的東西,想趁著小月孤苦伶仃欺負她,你先問問我們這些鄉親們答不答應!」
有些潑辣的婦女,竟已衝到門口拿了掃帚和木棍,一副傅家人再不走就跟她們拚命的形容。
傅家人哪裡會料到事情演變成了這樣,措手不及之下,都嚇白了臉色。
還是傅夫人沉得住氣,狠狠的瞪了一眼傅容芩,埋怨道:「添什麼亂!」
傅容芩是她捧在手心裡疼了好些年的,憑著傅容芩在京都的美貌名聲,將來一定能嫁個了不得的夫婿,讓忠肅侯府更加飛黃騰達。她就算心中對女兒有氣,可一來覺得女兒說得很對,二來又實在是怕這些粗鄙的下等人真打人,忙將女兒護著了身後,陪著笑臉說道:「各位……」
她本想學著傅容月說一聲鄉親,可看著這些穿著簡陋甚至說骯髒的人,這幾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只好含糊帶過:「各位真是誤會了。我們真是小月的親人啊!我們千里迢迢從京城過來,就是聽說蘇妹妹病重,怕是好不了了,小月一個人在這世上孤孤單單的,才趕著過來接她去京都享福的!」
但憤怒的人們哪裡聽得進去,尤其是展大牛,他剛剛陪著小月進來時,這些人那一臉的冷漠差點沒氣死他……
展大牛冷哼了一聲,毫不客氣的道:「說得好聽,接小月去享福?我呸,你們不害小月就算不錯了!還有,什麼叫怕是好不了了,你們要是不來,說不定蘇嬸嬸還活得好好的!」
「滾!」
「滾出去!」
「再不走,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頓時,憤怒的罵聲響成一片,人人面紅耳赤,再也容不得傅家人在此多呆一刻。
王嬸見傅家人討不了好,再這樣下去,小月是肯定不會跟她們走的,那自己的銀子可不就沒了著落了嗎?
想到這裡,她忙悄悄的拉了拉傅夫人的衣袖,小聲勸導:「夫人,要不然,你們還是先離開吧。小月這丫頭我了解,她現在就是悲傷過度,等緩過勁兒,好好說說她一定會聽的。小丫頭沒見過什麼錢,一聽要去享福,哪有不動心的?」
說這些話的時候,王嬸胖胖的臉上沒有一絲內疚——她還覺得自己是做了天大的好事呢!
傅夫人本不想走,轉念一想,這會兒人多,她們討不了好,可這些人總不致於一晚上都呆在傅容月身邊吧?
她便點了點頭:「就依你的意思辦吧。」
王嬸大喜,忙說:「夫人先到我屋子裡去歇歇腳吧,我早知道夫人們要來,被子褥子都是新洗過的,乾淨著呢。」
說話間,巴結之意格外濃厚。
傅容月早將王嬸的一切醜態看在眼裡,略微低垂的眼眸深處帶著無盡冷意:她說過,前世欺辱過她的,她一定要讓她們血債血償!王嬸,殺死娘親的兇手,今生也別想逃。在報仇之前,她還要先討回一點利息……
展大牛的話深得傅容月的心,就讓這些人這麼走了,未免太便宜了她們……
看著這些人就要走出去,傅容月抱著展嬸的胳膊,哇地一聲,放開嗓子嚎啕痛哭:「我出門的時候娘明明還是好好的,還拉著我的手說餓,氣色都好了很多,怎麼我一回來,娘就沒了?大牛哥說得對,會不會……會不會,娘根本就是給人害死的?」
她這麼一提,展大牛也覺得可疑,忙轉身對鄉親們說:「小月說得對。我們回來時,這些人全都一臉尷尬的坐著,誰也不敢碰床上的蘇嬸嬸。要不是心中有鬼,至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