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所謂的正確

第五章、所謂的正確

一「我……我這被實現的願望,真的是正確的嗎?」

這是,冢原銘史到現在,還在糾結的問題。

他的願望,本來和那個扭曲的亨利一樣,是以自己的短淺見識,妄圖改變世界。

不管這個改變是好的,還是壞的,不管初心是何等的善良和正確,人類,就是人類,不應該有一個人類干涉其他人類的甚至干涉整個世界的運行。

這點,冢原銘史已經理解了。

可是,緊接著就有另一個問題。

那麼,自己真的能被允許,獲得這樣的願望嗎?

他說的是,暗殺者X最後的願望。

那個人的願望,是他最不能理解的。

如果是說,願望是一個人的私慾,應該為了自己而使用的話,為什麼,他會讓洛希雅獲得身體,重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呢?

他的願望,應該有很多吧?

比如,他說他不能理解愉快這種情緒,如果用聖杯的力量讓自己感覺到愉快呢?

比如,他念念不忘的衛宮切嗣,難道就不想跟他見一面嗎?

比如,他曾經和間桐綾發生了激烈的矛盾,難道,就不想試著修補這段關係嗎?

甚至,諸如征服世界啊,或者是稱霸一方啊,或者是獲得富可敵國的財富啊,這些都是願望,為什麼,最後他會選擇這個願望呢?

是的,冢原銘史在害怕。

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是活到了最後的優勝者。

他的力量不屬於他。

那是洛希雅的力量,那是達芬奇的力量。就算說servant的戰果也是御主的一部分,可是召喚洛希雅的樹枝是卡爾原本準備的聖遺物,那是給他自己用的。

而且,在其他人拚死戰鬥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是安然的躲在安全的地方,只是提供魔力而已。

最重要的是,他對於勝利幾乎沒有貢獻什麼。

給蘇魯特那堅不可摧的防禦留下裂痕的,是lancer列奧尼達。

將蘇魯特那無堅不摧的寶具攻擊攔截住的,是saber阿爾托莉亞。

瞄準蘇魯特唯一的弱點,將其擊斃的,是archer洛希雅。

讓洛希雅的攻擊能夠傷害到蘇魯特的,是caster達芬奇。

和自己沒有關係。

他現在就有一種,別人買了一張彩票,中了大獎,然後卻把錢全部給了他。

雖然一開始很興奮,但是,後來越想越覺著心懷愧疚。

越想越覺著:自己真的有資格嗎?

明明,什麼都沒有付出,可是,最後真的能收下這份願望嗎?作為惟一的受益者,真的可以嗎?

「嘛,這種事情,我又怎麼能知道呢?不要真的把仙人當做是無所不知的嘛!」

他坦然一笑,彷彿自己的無知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

「不過,我可以給你講一個故事。佛教經典裡面的故事。說的是,某位身份顯赫的尊者,裝成落魄沿街化緣的故事。這時,有一個老乞婆把自己討來的一碗餿掉的粥給了他。你覺著,這個故事的結局是什麼?」

冢原銘史看他說的認真,可惜的是,佛教的故事實在不是一個日本高中生閑的沒事幹會去涉獵的東西。在加上仙人本來就把裡面的一些細節抹去了,只剩下最想讓他知道的東西,所以,整個故事變得非常的簡約。

「根據佛教引人向善的立場,應該是得到了好報吧?」

「對。這是肯定的,可是,這裡有一個問題,為什麼,這個老乞婆只是施捨了一碗餿掉的粥,卻得到了福報呢?」

「……」

冢原銘史隱隱察覺了他的意思,不過,有些猶豫不敢說。

倒是在他旁邊,一直安靜聽著兩人對話的洛希雅插嘴補充道:「因為,價值吧?雖然對於我們來說,那只是一碗餿粥罷了,可是對於哪個老乞婆來說,那是她維繫自己生命的食糧,雖然對於外人而言無關緊要,可是對於她本人來說,那是非常重要的,用來維繫生命的東西。」

「嗯哼。沒錯。就是這樣。冢原君,你似乎有些過於鑽牛角尖了,用那群和尚的話說就是【著相】了。的確,把你的功勞和其他人一比,那根本不值一提,可是,這個比較從一開始就沒有意義。你真正的需要對比的,不是他人,而是你自己。在這次聖杯戰爭中,你數次因為供給魔力,渾身燒灼,陷入昏迷狀態吧。那時候,你為什麼沒有關閉魔術迴路呢?」

「因為……不想拖archer的後腿。」

「在聖杯戰爭中,你明明有機會離開淺溪,逃回日本,或者是英國,講道理,這裡跟你沒有什麼關係,你參加聖杯戰爭也好,不參加也罷,本來就是與你無關的東西。你為什麼要努力到現在呢?」

「我……」

他似乎有點理解了,冢原銘史咬著牙……果然,自己還是太不成熟了。這種粗淺的道理都需要別人給自己開解。

雖然對於外人而言,不值一提,可是,他依舊在這聖杯戰爭中賭上了一切。最後贏的了勝利。

即便是,有僥倖的成分,自己依舊是勝利者。

「而且……佛學也好,道學也好,大家就講究一個緣字。心本不生,緣起而生。你的這個善報,早就在當年,你對哪個無名的暗殺者伸出援手的時候,就已經奠定了。對你而言,你只是出於善良,拯救了一個瀕死的人。可是對於他而言,你確實拯救了他整個人。你拯救了他,因此,他也拼盡一切,來拯救了你。所以說,緣,妙不可言。我也就是因為這樣,才對人類怎麼也討厭不起來啊。即便這個世界,總是這麼的無趣,可是,至少總有一些人,會在無趣之中綻放光輝,讓我大感有趣啊。很好,很好。」

李姓仙人的話讓冢原銘史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憑空一捋那並不存在的鬍子,隨著他的動作,周圍一切失去色彩的東西,又開始回復了。

人們的喧囂聲,吵鬧聲,又開始充滿了空間,回到了【人類的世界】。

東方的道法果然高深莫測,剛剛聊天的內容,完全沒有泄露給其他人,再看仙人,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示意他不要繼續討論那些事情了。叫來了服務員,追加點單。三人等候著上菜。

冢原銘史一直在思考,暗殺者X為什麼會最後做出這個選擇。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理由的話,大概,那就是只有那個了吧。

他……恐怕已經對世界失望了。

一個不曾感受到幸福的人,自然是不會把其他的一切放在眼裡吧。

所以,他說過這樣的自述。

這個世界,不需要他。

是的,不需要的。他這樣的存在,是扭曲的,是醜陋的,是不應該存在的。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他已經做好了必死的覺悟,然後,才會在臨死的時候,選擇這樣善良的方式吧。

因為,他註定是得不到幸福的。

他曾經有過夥伴。

可惜,他們被自己親手殺掉了。

他曾經有過愛人。

可惜,她狠狠背叛了他的期待。

他曾經有過摯友。

可惜,他唯一的摯友,居然是艾琳娜,哪個和他是死對頭的女人。

兩人聯繫的唯一紐帶,就是衛宮切嗣。

而即便如此,艾琳娜也死了。

他曾經得到的一切,全都被破壞了。

那麼,這樣還能怎麼辦呢?

他恐怕,已經開始厭惡自己的人生了吧。

這畢竟,對於他而言,是無趣又沉重的一生。他曾經認為,復仇是他的一切。

可是,當他大仇得報的那一刻,他終於發現,那只是自己的借口罷了。

曾經,他用訓練當作借口,逃避去思考自己是誰,為什麼要在這裡被訓練的,為什麼自己感覺不到愉快,什麼才是自己喜歡的。

曾經,他用間桐綾當幌子,一味的相信間桐綾會給自己答案,因此而放棄思考。

後來,他又用復仇的旗幟,堂而皇之的蒙蔽自己的內心。

而真正大仇得報的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骨子裡寫滿的,還是空虛。

他臨終前,這麼勸過冢原銘史:「看著我,記住我這醜陋的姿態。不要變成我這樣。」

或許,對於他而言,冢原銘史是不一樣的吧。

這個人比他更像是一個人。

這個人,比他,更像是一個生命。

對於暗殺者X而言,冢原銘史的生活方式,過於的耀眼了。

如果,聖杯戰爭真的需要有一個勝利者的話,那麼,應該就是他了。

正如他自己說的。如果連冢原銘史這樣的好人都無法得到好報的話,這個世界未免過於殘酷了。

說到底……這也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了。

死者已逝,過多的討論他的想法也沒有意義。

冢原銘史只能背負起他的一切,繼續的活下去。

如果,自己不是一個能夠背負起聖杯戰爭勝利者稱號的人,那麼,從現在開始努力,讓自己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魔術師吧。

只有這樣,才能讓暗殺者X感覺到安心吧?

他曾經,是冢原銘史引以為豪的摯友。

曾經有一段時間,冢原銘史認為,他狠狠背叛了自己,可是最後,偏偏又是他打醒了自己。

真是一個讓人無法心安理得的傢伙啊!到底應該拿他怎麼辦才好?是把他當作敵人看嗎?還是當作目標呢?

糾結啊。

冢原銘史這麼想著。

不過,有一點他是釋懷了。

暗殺者X,一定是以自己的意志,做出了這個決定。

他把希望寄託給了自己。

那麼,自己只能背負起這個希望,繼續努力。成為不負所托的人。

他把自己對於生命的一切祝願,都交給了自己。那麼,自己必須活的幸福,活的快樂。

似乎是看他臉上有所好轉了吧。李姓仙人臉上也露出了平靜的神色。

不再多話,本來兩人就是來吃飯的。點了東西,安靜的進食。然後,安靜的分別。如李姓仙人所說的,這也是一種緣,參加聖杯戰爭的緣,相逢的緣。還有……引得自己關注的緣。

面對空空蕩蕩的桌子,李姓仙人嘆了口氣,感慨著:「看起來,我也被感染了呢。」

是的。他也被感染了。

雖然,仙人不應該干涉人類的事情。

可是,他還是做出了聖杯戰爭復刻這種事情。

如果,這還能解釋為,讓西方人理解東方還有修道者,這種頗具有示威意義的說法,那麼現在他現身,開導冢原銘史,這可是實打實的干涉人類了。

雖然沒有做到某個仙人那樣,直接傳授天書經典,可也相差不大了。

「會不會遭天譴啊,不過姑且沒有泄露天機,應該……啊……應該……沒沒問題吧?」

他尷尬的這麼喃喃自語著。

其實,只是被感慨到了。

雖然他不能說給冢原銘史聽,但,作為聖杯戰爭的旁觀者,他真的感慨萬千。

就好像沒有比看著別人玩遊戲更加無聊的了,他為了讓自己感受到樂趣,給自己漫長的修道人生中多一點趣味,他親身來到了淺溪,從最近距離觀看所有人的戰鬥。

那真的是,很棒的事情。

人類的意志也好,堅定的信念也好,狡猾的詭計也好,人類的百態,都讓他無比感慨。

不管是艾伯納的絕對信任,亦或者是列奧尼達那奇迹似的起死回生。服部半藏那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的忠誠心,遠坂士郎為了拯救更多的人,不得不忍痛無視自己正在遭難的孫女。

艾琳娜和芬里爾,這對主僕是讓仙人最為唏噓的,兩人彼此把彼此視為依靠,彼此把彼此視為心靈寄託,最後,卻死於狂化的魔力消耗。

還有暗殺者X,在他大仇得報的那一瞬間,他確實得到了大智慧。那是許多修道士即便修成仙人也難以領會的精神。

這次聖杯戰爭,如果非要說有一個受益人的話,那就是李姓仙人自己了。

就算是那個籍籍無名的亨利,也表現出了為了人類大義甘願犧牲自己的勇氣。

這個人,雖然做的有些過火,但是,他是貨真價實,發自內心的想要讓人類活的更好。李姓仙人能夠從他的內心讀取到這點,他是從頭到尾,都沒有一點私心的。

這次聖杯戰爭,學到最多東西的人,反而是他這個舉辦者。

在漫長的生命中,那些他早就開始淡忘的人類的各種激烈的感情。啊,原來,人類是會激發出這樣美妙的感情的嗎?

人和人的交流,意志和意志的碰撞,這些,都是他作為仙人,早就忘記的感情。

過於理性的思維,讓他即便是裝作隨心所欲的模樣,內心深處,也只是波瀾不驚罷了。

他,早就淡忘了。啊,原來如此,原來,人類是這樣熱情的物種的嗎?他情不自禁的感慨。

這一點,就值得了。

看起來,需要反省一下的,不僅僅是他認為庸庸碌碌的現代人,還有他們這群過於平靜過於安寧的東方仙人們。

是不是,偶爾也應該放下自己仙人的一切,去嘗試看看和普通人們交流,去試著理解他們的欣喜,悲傷,哀悼,和傷痛呢?

是不是,仙人們也應該多和人類接觸一下比較好呢?

的確,曾經有某仙人犯下大錯,引得世間大亂,民不聊生,上百年的戰亂。可是,如果僅僅是因為一次傷痛,而引得仙人們人人自危,不敢和人類扯上關係,這樣的態度,是不是也過於無為了呢?

事物相生相剋,萬法自然,這樣刻意的規避和人類的接觸,這已經不是萬法自然,而是一種刻意了吧?

「我才是……應該跟你們道謝啊。如果不是這次一時心血來潮,想要舉辦一個勞什子的聖杯戰爭,恐怕,我也不可能醒悟這點啊。」

無關對錯,聖杯戰爭的每個人,都有著強烈的願望。就算是對聖杯沒有執念的遠坂彌娜和冢原銘史,一個堅定的想要讓外婆承認自己,一個堅定的想要讓卡爾獲得勝利,信念都是無比的堅定。

更別說還有艾伯納那種一心求道,渴求到達世界外側的標準魔術師,還有間桐綾那種為了長生不死而無所不用其極,還有艾琳娜對衛宮切嗣的執念,暗殺者X那滔天的恨意。

感情無所謂優劣,無所謂正誤,它只是一種人類應該具有情緒罷了。

仙人,也是人。可是,現在的仙人,似乎越來越淡忘了七情六慾,無視這些慾望,卻還要自稱之為【人類】,未免貽笑大方了吧?

「冢原銘史嗎……我會,記住這個名字的。」

就這樣,發出這樣的感慨,李姓仙人離開了,這次,桌子旁邊真的沒有人了,服務員默默來收拾了,把一切的痕迹都抹除乾淨。

彷彿,這裡一開始就不曾有人來過一樣。

而另一邊,冢原銘史則輕鬆了許多。

與其說是輕鬆,倒不如說,他放下了許多。

聖杯戰爭的最大黑幕,居然是中國仙人舉辦的聖杯戰爭,也難怪,中國的修道士們一副默許的樣子。

東西方文化有差異,但是他從沒想過,會有這麼大的不同。

自己……已經是勝利者了。

僥倖也好,被人扶持也好。但,不管怎麼說,自己都贏了。如果自己還這麼迷茫下去,對那些輸給自己的人,太過不尊重了。

必須贏。戰勝自己。

自己在聖杯戰爭中賭上了一切,可惜的是,那種力量不值一提。

那麼,就讓自己努力進取,成為其他人眼中優秀的存在吧!

「洛希雅。」

「嗯?」

他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能召喚到你,真的是太好了。雖然,如你所見,我是一個靠不住的人,也很容易就陷入迷茫,也很容易被別人影響,很容易自亂陣腳,但是,希望你能繼續扶持我。我想,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魔術師。這次……」

他頓了頓,側過頭,雖然只過了一年,可是少年的臉頰已經多了許多稜角,顯得非常方正,具有男子氣概。而那對眸子里,閃爍著的,是名為堅定的光輝。

他……終於開始明白,只是一味的迷茫是沒用的。人類,必須做出選擇。

艾伯納選擇繼續重振威尼弗雷德家族,他成功了。

遠坂彌娜選擇成為遠坂家的繼承人,正在努力進修。

暗殺者X則希望這個世界變得溫柔起來,他為此,在沒有從者支援的窘況下,打贏了一場聖杯戰爭。

現在,輪到自己做出選擇了。

做出一個,不愧對暗殺者X的選擇的選擇。

想要成為,一個優秀的人。

「嗯,你不說,我也會的。你我,是超越了血緣羈絆的,更深一層的羈絆。我是您願望的具現,您則是我尊敬的人。」

洛希雅也安靜的表達著自己的感想。

這次的中國之旅,到此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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