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冢原銘史的學習

一拳頭飛馳，沉重的刺拳沖了出去。

不等拳頭打完馬上手掌鬆開，化為掌的姿態，少年彷彿抱著什麼東西一樣，把手裡的空氣往自己膝蓋上一壓，同時提起膝蓋，就是一招膝擊撞了過去！

這是泰拳里常見的動作。

刺膝。

泰拳和其他的拳法相比，有著相當的特色。

把它和其他武術對比就會知道了，泰拳的雙臂是會高高舉起，護住頭部的，而拳擊則是蜷縮在胸口。

泰拳手的站姿總會稍微提起一條腿，微曲，而其他的武術，大部分都是雙腳落地的。

這兩個動作基本決定了泰拳的攻擊武器：拳，膝。

在和名泰拳手對拼的時候，真正要小心的並不是他們的拳頭，而是膝蓋，那堅固的膝蓋骨發出的強大一擊，會給對方造成相當的麻煩。

而且根據身高，膝擊基本都會落在敵人的小腹，這是人體最為柔軟的地方，裡面都是臟器，以硬擊軟，勁力到了，能直接讓對手失去戰鬥力。

泰拳重視的就是這種威力。

大概，暗殺者X選用這種拳法來作為偽裝，也是考慮到它的威力了吧。

冢原銘史這麼想著，身體繼續重複著動作，彷彿要用機械式的訓練，來讓自己的身體肌肉徹底記住這個套路一樣。

除了英靈那種怪物，實戰中，很少有人能一邊打一邊想，因此，除了開戰的時候，和大家分開的【休息時間】之外，大家基本都處於一個無法思考的狀態。那麼就需要平日里下苦功夫了。

面對敵人的沖拳，大腦先思考再行動就晚了。必須得讓身體形成一個反射：眼睛看見沖拳，身體在大腦之前就行動。

這就是為什麼冢原銘史在不停的重複基本動作。

要讓自己的身體，完全的記住這些招數。

拳頭，手肘，膝蓋，腳踝，這些地方統統要打磨成恐怖的武器。

對於現代的魔術師而言，光是學習魔術是不夠的。

身體是魔力的容器，一個容器能容納多少，取決於容器本身。

因此，為了讓自己能夠更好的使用魔術，冢原銘史在惡補武術。

而他選擇的，就是泰拳。

雖然提到這種拳術的時候，遠坂凜臉上明顯的露出了驚愕和不能理解的神色。

這也沒什麼難以理解的，泰拳在泰國並不是什麼特別值得稱讚的事情，泰拳以命搏命的戰鬥方式，會讓泰拳手身體積累大量的暗疾，對身體危害很大。這種拳術，並不合適魔術師修行。

因為大家的目標是：通過學習格鬥技來強化自己的肉體。而不是【用格鬥技去打垮敵人】，這個前提不能錯。如果是說，為了能用格鬥技打倒敵人，而不惜傷害自己的身體，那就更加南轅北轍。

遠坂凜隱晦的建議他，要不要嘗試八極拳，自遠坂凜這一代，八極拳變成了遠坂家代代相傳的武術。雖然教會遠坂凜八極拳的並不是她的父親，而是一個姓言峰的神父，不過，這門來自東方的拳術因為過於好用，而被遠坂凜吸收到遠坂家的家傳中。

相比於泰拳，八極拳一來威力不落下風，二來也比泰拳對身體的傷害更小。中國武術想來講究修身養性，要習武，先習德，一般而言，中國的武師都具有武德，泰拳那種過於重視搏命的戰鬥方式，實在是和一般武術家所言的武德差了太遠。

然而，冢原銘史婉言謝絕了。

對他而言，泰拳，有著特殊的意義。

真正開始學泰拳之後，冢原銘史多少能理解了暗殺者X這個人。

他，就好像自己正在修行的拳法一樣。

威力巨大，但是，對自己本身也具有極大的傷害。

他越是優秀，越是強大，對自己的傷害也會隨之增大。

那是一種，建立在傷害自己的前提下，再去傷害他人的，讓人感覺到可悲的生活方式。

暗殺者X作為冢原銘史曾經兩年憧憬的目標，冢原銘史可以說，自己並不討厭這個人。

克服過去的心理陰影，並不是說不再去回想這個人，而恰恰是能回想，而且，是能夠保持平常心的回憶他，緬懷他，並且……抱著對他的憧憬，繼續的活下去。

去了一次中國，對冢原銘史最大的幫助，就是他終於可以直視自己的曾經了。

雖然，還有迷茫，雖然還有擔憂。

但是啊，自己，可是勝利者啊。

自己，可是被那個暗殺者X選中，成為勝利者的人啊！

如果自己不拿出點幹勁了，不就等於對別人說，這次聖杯戰爭中，他的選擇是錯誤的，而輸給自己的人，都是一個笑話了嗎？

哪怕是逞強也好，勝利者，就必須肩負起失敗者的一切。

第一步，就是要成為讓自己感覺優秀的人。

反覆的鍛冶身體，直到肌肉開始酸疼，直到手臂開始軟麻，冢原銘史沒有停下自己的訓練。

因為，還不夠。那個人，為了聖杯戰爭的最後優勝，到底做了多少艱苦的訓練呢？

想要，讓他看看，自己是一個足夠優秀的人。

然後，在自己生命終結的那一刻，就能追到地獄里，狠狠給他一拳了。

然後，要揪著他的領子，把他按在地上那麼打。

冢原銘史的眼睛里進了汗水，刺刺的，很疼，汗水順著眼角流下。具體那是不是汗水，又有誰在乎呢？

在他旁邊，洛希雅正在開弓引箭，為了不讓自己的射擊手感流逝，她每天都會進行至少一百箭的射擊來保持手感。如果有人看過她射擊的話，一定會嘆為觀止的吧。

一百箭，箭頭接箭尾，長長一串，極為壯觀。

這是現在射擊術語中，被稱之為【羅賓漢】的技巧，后一箭精確無誤的命中前一箭的尾巴。這曾經是洛希雅的寶具。

在她成為人類的那一刻，不是英靈的她，自然就失去了所謂的寶具和英靈的技能。現在的她，雖然有著優秀的身體素質和魔術迴路，但那都是人類的水平。還好，自己的寶具是技術類的，稍加訓練，還能回復。

雖然日本弓比她慣用的弓要長很多，手感很微妙，不過整體射擊手感大同小異。

倒是另一個寶具，徹底不能用了。

就是達芬奇的那把槍。

那把槍雖然能讓普通人使用，但是作為其核心的，是洛希雅的寶具，那把橡木弓。當她本人成為人類的時候，與她相關的一切神秘都消失了，轉化為了能用現代知識解釋的存在。

自然，那把橡木弓也失去了寶具的力量，成為了普通的弓。

達芬奇的步槍也因此失去了威力，現在也只有那頗具未來感的造型能夠當個裝飾品了，扣動扳機也無法開槍。倒是艾伯納老師對這個非常感興趣，把它當作是科學和魔道完美融合的象徵，跟冢原銘史這邊借走了，拿去做了研究。

不過，也沒關係的吧？

因為，兩個人都已經不再需要戰鬥了。

難得獲得了人類的生命，當然，要像是一個人類一樣，好好的活著，不要去做一些危險的事情，盡情的享受人生。

這是洛希雅的目標。

難得作為人類誕生了，那麼，想要認認真真的活一次。

因為……她是虛構出來的。

既不是羅賓漢，也不是別的什麼，如果不是因為聖杯的力量，她現在應該已經消失了吧。無論如何，不想就這樣的退場。

想要找到生活的意義。生命的意義。

冢原銘史累得不行，整個人癱軟下來，洛希雅貼心的過去幫他拭去身上的汗水。

這裡是遠坂家的別館，被遠坂士郎改良成了類似日本劍術道場的地方，在一個洋館里，忽然多了一個和風建築，這格格不入的建築風格的偏差，讓人心裡感覺不對勁。

不過，從實用性的角度來說，這樣也不錯吧。寬闊的場地，能夠進行武術的鍛煉，遠坂士郎屬於那種魔術迴路並不算特別優秀的類型，比起魔術戰鬥，他更喜歡接近戰，用投影魔術製造出自己心相風景的名劍魔劍，然後揮動它們取得戰鬥的勝利。

這是，那個赤紅的弓箭手，英靈衛宮士郎教給自己的戰鬥方式。

那個人，是把衛宮士郎這個存在凝練到登峰造極的存在。他的戰鬥方式，是最合適衛宮士郎的戰鬥方式。想必，他經過了無數的取捨，無數的嘗試，最後才決定使用這種戰鬥方式的吧。

為了將這種戰鬥方式最大化的鍛煉，士郎幾乎是半強迫的，在遠坂家的洋風大宅里，強行修建了一個日式的訓練場。

遠坂凜的原話是：既然要做，那麼就要做到不愧於遠坂之名的最好！

當然，雖然看上去很不甘心，實際上滿滿的都是對自己丈夫的關愛。於是在兩人達成共識之後，就有了這個大的誇張的地方。

而且，士郎曾經是弓道部的成員，而且屬於相當擅長弓箭的類型。英靈衛宮士郎的戰鬥方式也有著把劍當作箭射擊出去。為了做到這點，士郎可絕對不能疏忽每天的弓箭鍛煉。

否則，必要的時候，射偏了，這就很尷尬了。

萬幸的是，士郎堅持鍛煉，因此，直到老年，直到第六次聖杯戰爭，他依舊保持著相當的戰鬥力，弓箭的精確度沒有受到影響。

注意到冢原這邊訓練停下了，在另一個角落裡安靜進行冥想訓練的士郎起身，笑道：「怎麼，已經要休息了嗎？」

「啊……抱歉……」

冢原銘史似乎是覺著他在責備自己吧，馬上尷尬的一笑，正要爬起來，士郎趕緊道：「不用不用，休息吧休息吧，必要的休息才是鍛煉的秘訣。如果不顧身體極限，苛求自己的身體進行一些過量的訓練，反而有害。」

「啊……抱歉……」

他又重複了一次。

這種馬上就道歉的謙虛的態度，也是士郎越看越覺著他順眼的原因。

「那麼——要不要偶爾休息一下呢？」

「休息嗎？」

冢原銘史聽到這個詞，居然一時間有些印象模糊，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

為了快點趕上其他人，冢原銘史應該是沒有時間休息的。

可是，轉念一想，如果不保持充沛的體力，之後的訓練也會事倍功半的吧？作為一個經常玩養成類galgame的人，他自然很清楚，這種養成類的遊戲里都有一個固有設定，疲倦度低的時候訓練其他數據成長快。這也說明了不應該太過於疲勞……

冢原銘史有些難以權衡……不過在那之前，洛希雅一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應該回家了。

「好好考慮一下吧。我通過熟人，拿到了幾張遊樂園的票，如果你想去的話，提前打一聲招呼。」

士郎溫和的這麼說，目送兩人離開。屋內燈火通明，屋外已經是一片漆黑，夜空中明月皎潔，倒是也不至於無光。

真是……辛苦他們了。

白天要堅持學業，晚上則要在遠坂家鍛煉魔術。雙重身份讓它們不堪重負了吧。

這麼想來，自己和遠坂凜的學生時期，也是這麼的繁忙的啊。那段時間，真的是非常辛苦的。

自己每天都會在哪個倉庫里鍛煉魔術，將自己掌握的一點點粗淺的魔術知識拿來鍛煉。

遠坂的話，一定更加辛苦吧？因為不但在學習方面保持優秀，在魔術師的領域裡也很優秀，運動萬能，當真是【秉持優雅】的遠坂家的一員呢。

回憶著這些往事，士郎安靜的眺望著洋館內部的燈火，不用別人說明，他也知道，裡面肯定是遠坂凜在教導遠坂彌娜魔術知識。兩個孩子的訓練是分開的，畢竟遠坂彌娜和冢原銘史進度完全不一樣，只能分開教學。就好像一個補課班，要把學生按照年紀來分成各個班級一樣。冢原銘史還是不入流的魔術師呢！

「嘛，不過，這也是成長的一環嘛！」

士郎這麼說著，把殷切的希望寄託於他們，而他自己，則默默坐回之前的墊子上，繼續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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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第一感覺就是冷。

比起溫度，沒有人的味道這點，才更加讓人覺著難過。

伴著鑰匙開門的聲音，屋子裡沒有半點反饋，打開燈，是乾淨的讓人覺著心裡發毛的房間，沒有一點生活的痕迹。洛希雅和冢原非常有默契的，一人走向浴室放洗澡水，另一人則走向了廚房，雖然宵夜不是什麼值得推廣的生活習慣，可是對於兩個剛剛進行過大量體力消耗的年輕人而言，睡前稍微補充一點食物，對身體才比較好。

重點是不能對身體有負擔，最好是流體類的，便於消化的東西。

洛希雅嫻熟打開灶台，科技發展到現在，便捷倒是越來越便捷了。她非常感謝聖杯賜予了自己生活常識，不需要學習，直接就能掌握。

給平底鍋里注入水，先讓火熱著鍋，聽著耳邊傳來浴室里的水聲，她操起菜刀，從冰箱里取了一個西紅柿和一個雞蛋出來。

這幾年裡，她對於這種生活技能是越來越得心應手了。

做的越來越快，也越來越好。越來越熟練，越來越像是一個人類了。

如果現在把洛希雅扔到街上，肯定十個人里大家都會覺著這個人是個人類，而不是什麼虛構出來的存在。

就練她自己，偶爾都會唏噓，聖杯的力量真的是很厲害。

雖然不知道原版怎麼樣，但是這個用龍璽製作的代替品，效果真的是很厲害啊。洛希雅獲得了軀體，獲得了魔術迴路，同時也最大限度的保持了從者等級的戰鬥力。如果真要是打起架來，恐怕十七八個老爺們都不夠她打的。

聖杯被人稱之為萬能的許願機，真的是沒錯啊。

有時候，也會考慮，自己是不是過於自私了呢？為了自己的降生，背叛了御主的心愿。

卡爾是這麼說的：「人類的慾望，就是應該為了自己而使用的。」

他把冢原銘史那拯救中國人的心愿，解釋為「想要滿足自己成為救世主或者無名英雄的慾望」。他說，那是不應該存在的傲慢的願望。

現在想想，似乎也不是那麼有道理。

洛希雅會選擇幫助他，完全是被他說的條件吸引了：他答應了自己，讓自己作為人類活下去。

這個條件，未免過於誘惑了。

對於一個被人憑空捏造出來的存在，能夠擁有自己的生命，這是多麼讓人驚喜的呢？

她手裡一刻不停嫻熟的把西紅柿片成小塊投入水裡。

當然，一般來說，番茄湯都是先把番茄炒爛，然後在注入水的，不過對於森林出身的洛希雅而言，把西紅柿炒爛這種事，總讓她有一種浪費的聯想。

似乎，也有爭論來著，西紅柿到底是屬於水果和蔬菜，不過這種東西對於洛希雅而言是無關緊要的。把手裡剩下的一塊蒂扔掉，她一邊舔著手指上汁水一邊這麼想：只要好吃的話，是什麼都無所謂的吧？

「洛希雅，你要先洗嗎？」

「唔……不，您先吧。」

兩人進行著頗具生活氣息的對話。

「吶……洛希雅。」

浴室里傳來了水被推開的細微聲音，還有冢原銘史那被水汽包裹，溫潤的聲音。

「遊樂園……要不要去？」

「我倒是無所謂，您呢？」

一邊用小碟子品嘗味道，洛希雅一邊回應。

不過講道理，這個動作是沒意義的。因為洛希雅主張發揮食物本身的味道，所以她極少用調味料，胡椒和醬油就不說了，連鹽都很少放，品嘗不品嘗的都知道，這是清湯寡水的西紅柿的味道。不過看洛希雅自己那滿足的表情，應該她本人還是蠻喜歡的吧？！

「唔……我也是。果然，這種時候，應該繼續訓練吧？」

冢原銘史自己也沒有打定主意。畢竟，他給自己的擔子太重了一點。要自己努力成為，不負聖杯戰爭優勝者名號的強大魔術師呢。

「嗯……那麼，要不要就這麼接受呢？偶爾去休息一下，應該也沒關係吧？」

忽然，洛希雅改口了。

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御主啊，就是這樣的人嘛。

明明很弱小，卻過於的努力了。

明明很不足，卻過於的認真了。

其實，他大可以不用活的這麼累的。

平日里還有學業，明天正好是休息日，乾脆，就索性去放下一切，好好讓他休息一下，也不錯的吧？

這麼想著，洛希雅改變了說法。

「洛希雅想去嗎？遊樂園？」

「畢竟是沒去過的地方，興趣還是有的。」

「唔——那就去吧！」

果不其然，當自己表達有興趣之後，冢原銘史也順著自己改口了。他就是這樣的人，過於考慮其他人的，溫柔的人。

他曾經認為【不能對孤立無援的人坐視不理】這條限制，是暗殺者X給他下達的。

然而，完全不是這樣的。這一條，雖然看上去很難理解。可，這就是冢原銘史的天性。

「希望明天，早點到啊。」

「啊哈哈，是啊，這麼期待的嗎？」

「是啊，很期待喲。」

洛希雅這麼回應著，在心裡補上了半句：因為，這是您難得的休息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