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狡兔三窟

捉住了黑山賊的賊首，這對無極縣令審榮來說是天大的好事。與為人正直的叔父審配不同，審榮的為人要更加圓滑一些。李大目這個賊首在黑山賊里也不過只是一個小頭目，但若是能用這李大目引出黑山賊的賊首張燕，那對審榮來說將是大功一件。

眼下袁紹與公孫瓚為了爭奪河北霸主之位激戰正酣，雖然前不久袁紹擊敗了公孫瓚一次，但公孫瓚卻並不是沒有還手之力。袁紹想要徹底解決公孫瓚，那就必須先切斷有可能成為公孫瓚臂助的黑山賊，因為除了黑山賊，沒有哪個勢力可以在此時影響到袁紹。兗州的曹操還沒有跟袁紹叫板的實力，徐州的陶謙苟延殘喘，別人不去找他麻煩他就謝天謝地，至於南陽的袁術，一筆寫不出兩個袁字，即便日後要分出個高低上下，那也不是現在。

袁紹最擔心的就是兩面作戰，自己的冀州被夾在幽州跟并州之間，一旦公孫瓚與張燕聯手，袁紹想要成為河北霸主的時間就要再推遲一段時日。如今袁紹的冀州軍正在與公孫瓚的幽州軍激戰，抽不出太多的兵力對付黑山賊，若是審榮可以藉機穩住黑山賊給袁紹爭取到足夠消滅公孫瓚的時間，那審榮必定會得到袁紹的賞識。

憑藉四世三公的家世人脈，袁紹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得到了大批武將謀臣的投效，武將跟審榮並不是一路，所以此時也不必去提。而文臣這方面，田豐、沮授、許攸、郭圖、荀湛、逢紀、審配、辛評……等等等等，哪一個不是才高志廣之輩。審榮想要在這群人的下面脫穎而出，那就必須要立下讓袁紹側目的大功。

審榮並不打算招攬黑山賊，雖然不在袁紹的核心謀士之列，但審榮知道自家這位主公看不上張燕這伙黑山賊，之所以讓袁紹重視，只是因為黑山賊的數量眾多，袁紹擔心黑山賊會在自己消滅公孫瓚的時候給自己搗亂。一旦等收拾掉了公孫瓚，袁紹的下一目標肯定就是黑山賊。

好言寬慰，放走了李大目，審榮立馬寫信向自己的叔父求援。放走李大目不是白放，審榮想要借李大目之口將黑山賊的匪首張燕給引到無極縣來。而借口就是審榮代表袁紹想要招降黑山賊。

只要能殺了張燕，那黑山賊內部必定大亂，到那時黑山賊自顧不暇，也就沒工夫去管公孫瓚的死活了。

人在鄴城的審配在收到自家侄兒的信以後大驚失色，心裡不由感嘆自家侄兒的膽大，而且想事情有些過於簡單。那黑山賊張燕能夠活到現在，又豈是審榮三言兩語就能輕易上當的。而且即便真的讓審榮立下了這個大功，事情恐怕也不會像他所想象的那樣發展。自家主公是什麼德性，旁人不清楚，可審配這個身處核心幕僚圈的人又怎麼會不清楚。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文人相輕，袁紹身邊是有不少謀士，可這人一多，是非就多，誰也不服誰，再加上袁紹又是個耳根軟的，在大事上總是舉棋不定，以至於手底下的謀士雖多，可辦成功的事情卻沒幾件。就像前陣子袁軍大破公孫瓚，那場仗的最大功臣其實並不是袁紹手底下的那些謀士，而是軍中上將麴義所訓練的先登死士擊敗了公孫瓚的白馬義從，這才叫袁軍大勝一場。

侄子一心想要踏進這個是非圈，作為叔父，審配自然不希望審榮過早的涉足其中，可自家侄兒的性命也要顧及，想到這裡，審配吩咐人將與自己同樣留守鄴城的麴義給找了來。

按說麴義立了大功，袁紹應該帶著麴義去找公孫瓚的麻煩才對。可麴義卻被袁紹留在了後方。不過這也不能怪袁紹用人不當，實在是麴義自身不會做人，太過張揚，立了大功是你的本事，張揚一些也可以理解，但凡事都有個度，一旦過了，那就是自找煩惱。

麴義就是這樣，大破白馬義從后，袁紹是重賞了麴義，甚至對麴義的重視程度高過了心腹愛將顏良文丑二人。這時候的麴義，應該謙虛低調才對，可他偏偏仗著袁紹的看重恃寵而驕，不將同僚放在眼裡。結果自然也就惹來了袁紹的不喜，而麴義又不知悔改，可不就被袁紹打進了「冷宮」。

得知審配有請，麴義連忙來到了太守府。

「審先生，何事要找小弟？莫不是主公有調令送到？」麴義滿懷期待的問審配道。

審配微微搖頭，「麴義將軍，非是主公有調令，而是審某有事相求。」

「……何事？」麴義一聽不是主公相招，熱情頓減，有些失落的問道。

「……麴義將軍，主公那裡餘氣未消，這時候自然不會想見你。可將軍也不能如此消沉，須知似將軍這樣的人，想要引起主公的注意，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功。」

「審先生，你說的這些我自然知道，可主公不讓我去陣前聽用，我又上哪立功去？」麴義聞言有些沒好氣的說道。

「呵呵……將軍莫急，眼下就有一個立功的機會擺在將軍面前。」審配笑了笑，對麴義說道。

麴義一聽不由納悶的問道：「審先生莫要戲弄末將，這鄴城距離幽州甚遠，哪來的戰事？」

「審某所說的機會當然不是在鄴城。」

「那是哪？」

「中山郡，審某的侄兒審榮所治的無極縣。」

「無極縣？還請審先生詳細說說。」麴義聞言皺了皺眉，忍不住追問道。

審配倒是也不隱瞞，將審榮的計劃告訴了麴義，當然審配只說了審榮誘殺黑山賊張燕的事情，至於其他的事情，審配沒提。

麴義聽后眉頭緊皺，作為將軍，在開戰之前他必然需要考慮得失。誘殺張燕對麴義來說並不是很困難的事，別人怕張燕，可不代表麴義也怕。相反的，麴義反倒有些想要會會那個人稱飛燕的張燕。

為了不至於引起張燕的疑心，麴義要去的話肯定不能帶著大隊人馬，但原本屬於麴義的嫡系人馬此時都被袁紹帶著去尋公孫瓚晦氣了，就憑留守鄴城的那些兵，麴義還真是有些沒把握。

「麴義將軍，可是有什麼難處？」審配見麴義沒有欣然前往，連忙問道。

「審先生，實不相瞞，若是末將本部人馬在此，只需二百人，末將就可以保證讓那張燕有來無回，可要是只憑著鄴城現在的人馬，末將也沒有十分的把握。」麴義聞言實話實說道。

審配一聽也有些犯難，袁紹將麴義留在鄴城，一來是教訓一下麴義，讓他明白沒了麴屠夫，咱老袁照樣不用吃帶毛豬，二來則是讓審配監視麴義的反應，若是心懷不忿，那袁紹就不打算再重用麴義了，說不定還會找借口除掉這個隱患。

若是讓袁紹知道審配不僅沒有好好完成自己交代給他的任務不說，還幫助麴義去立功，可能對審配都會產生不滿。

「麴義將軍，主公那裡戰事正忙，還是暫時不要去打擾為妙。你看……」

「……若是只能用鄴城的兵馬，那審先生要允許末將在軍中自行挑選。」

「可以，不知麴將軍何日可以啟程？」

「最遲明晚。」

「那還請麴將軍速做準備，畢竟機不可失。」

麴義點點頭，接過審配手書的命令，轉身前往校場選人，審配親自將麴義送出了門，隨後回屋寫了一封信，讓家人在最短的時間內送到無極縣自家侄兒審榮的手中。

……

無極縣

李大目的事情劉協並沒有去在意，黑山賊人數眾多，可惜劉協此時的胃口卻沒有那麼大，先擺平的白波賊，然後再考慮黑山賊吧。而且通過過往的行商，劉協也得到了有關長安的最新消息。

而這個消息對劉協來說卻絕對算不上是好消息。

呂布敗了！人中呂布，馬中赤兔，那個武藝可以稱得上是天下第一的呂布這回竟然陰溝裡翻船，敗在了白波賊的手中。雖然劉協對呂布的人品不怎麼看好，可終歸眼下長安的穩定需要呂布，他這一敗，劉協也有些坐不住了，想要儘快趕回長安，至於先前跟趙雲商量的前往魏郡尋找童淵的事情，此時也只能暫時擱置了。

聽說劉協要走，甄家上下不由如釋重負，不過劉協也不是個好打發的人，趁著人還沒走，劉協也直接與甄家攤了牌。

「張夫人，人常言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朝廷眼下正是困難之時，若是甄家此時伸出援手，朝廷日後並不會忘記甄家的好。」言下之意，就是甄家若是拒絕，那朝廷同樣也會記住甄家。

「……不知王公子需要多少糧草？」張夫人苦笑著問劉協道。她忽然發現讀書人要是不要臉起來，比黑山賊那種賊寇更加。

「張夫人莫怕，朝廷並不准備仗勢欺人，也明白甄家的難處……」劉協邊說邊取出了帶來的包裹，當著張氏的面打開，滿滿一包裹的奇珍異寶，看得張氏兩眼放光。不等張氏仔細欣賞，劉協又合上了包裹，看著張氏說道：「朝廷買糧公平交易，童叟無欺，而這包東西就是定金，至於糧草的數目，多多益善。」

「這個……王公子，若是袁公那裡……」

「……這樣吧，袁冀州那裡要多少糧草，甄家就要給朝廷相當於袁家索要的一半如何？」劉協想了想，對張氏說道。

張氏心裡迅速權衡了一下，覺得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不得不點頭答應。等到劉協走後，張氏立刻將家人找來商議，答應是答應了，可究竟給多少糧草，那還需要想想。

「母親，你不該答應的那麼快，若是讓袁公知道此事，難保不會為難我們。」甄堯愁眉苦臉的埋怨張氏道。不過張氏對自家這個書獃子兒子的埋怨沒往心裡去，只是望著自己的五個女兒。

甄姜作為長女，這時候自然不能保持沉默，等三個甄堯住嘴，起身說道：「三哥，妹妹覺得母親的處置並無不妥之處，袁家不能得罪，那朝廷就能得罪了？如今朝廷是勢微，可你莫要忘了，這天下還是漢家天下，你害怕的那位袁冀州，做的也是漢家的官。一旦日後讓人知道我甄家拒絕了朝廷的買糧，袁家是沒人敢得罪，可袁家會為了我們甄家就去得罪天下那些心向漢室的人嗎？」

「那依你的意思，甄家就要賣朝廷糧草？」甄堯不服氣的問道。

「對，不僅要賣，還要多賣。三哥，狡兔尚知需有三窟才能安全，如今袁家勢大，可你敢保證將來就一定會是袁家天下嗎？即便將來袁家真的坐了天下，可我甄家只是一商賈，以袁家的門第之見，咱們甄家就一定能得到重用嗎？袁家此時看重甄家，那是因為甄家有糧，他需要甄家，可一旦甄家對他袁家沒有那麼重要了，他還會看重甄家嗎？」

甄堯被甄姜的問題問得不知如何反駁，倒是一旁的五妹甄宓，看出了三哥的窘迫，出言轉移話題道：「大姐，那依你的意思，咱們甄家要腳踩兩條船？」

「小妹，話不能亂說，這只是甄家給自己多留一條退路罷了。」甄姜搖了搖頭，糾正了自家小妹的話后對張氏說道：「母親，孩兒想要離開家一段時間。」

「啊？女兒你要去哪？」張氏聞言一愣，連忙問道。倒是甄宓腦子靈，立刻就想到了大姐準備要去的地方，脫口問道：「大姐，你要去長安？」

「嗯。」甄姜點頭承認了妹妹的猜測，對張氏解釋道：「母親，女兒方才說了，狡兔三窟，此去長安就是想要為甄家多準備一處容身之所。而且甄家是商賈，此時長安百業凋零，正是甄家進駐的好機會。」

「……可是聽人說長安並不太平，你一個人萬一遇到什麼意外……」張氏擔心的說道。

「母親，要不還是讓孩兒去一趟吧。」甄堯出聲提議道。

「不可，三哥留在無極，袁家才不會過分擔心，若是三哥去了長安，恐怕二哥那裡就要有麻煩了。」甄姜搖頭否定了三哥的提議。

屋子裡的眾人都將目光看向了張氏，家主甄逸去世以後，張氏就成了甄家的幕後主事人，像眼前這種關係甄家未來的大事，還是需要張氏最後拍板。

「……好，大女你就走一趟，切記注意自身安全，錢財丟了就丟了，只要人沒事就好。」張氏雖然同意了甄姜的主動請纓，可還是不放心甄姜的安全。

「母親放心，孩兒會和那位王公子一同出發，那樣路上也有個照應，而且那位王公子是當朝司徒的族侄，只要能夠得到朝中大員的關照，相信在長安也不會有太多人刁難女兒。」甄姜自信的安慰張氏道。

事情一旦決定，甄家的行動還是蠻迅速的。有錢好辦事，只用了一天的準備時間，甄姜的隊伍就集結完畢，除了頭批答應賣給朝廷的糧草外，甄家還拿出了三百護院隨同甄姜一同前往長安。說是護院，其實就是私兵，不過眼下天下大亂，也沒人會去較真甄家的這幾百人。

無極縣令審榮知道甄家賣糧給朝廷的事情，雖然內心是想要阻止的，可他也知道這事他管不了，甚至連多一句嘴都不行。就如甄姜勸說張氏所說的話一樣，這天下還是漢室的天下，河北如今雖然是袁家當權，可明面上還是擁漢。代表漢室正統的朝廷向商賈買糧，誰阻止誰就是對抗朝廷，吐沫星子就能淹死那個試圖阻止此事的人。更何況審榮眼下還有更加要緊的事情需要他關心，之前放走的李大目給他帶來了好消息，黑山賊張燕竟然真的答應與審榮見上一面，可審榮期盼的援兵卻遲遲沒有趕到，為了穩住李大目，審榮只能推說此事主公那裡還沒有給出回復，希望張燕可以耐心等待幾日。

張燕是否會被審榮設計誘殺，劉協並不關心，就算想關心也沒那個工夫。甄家派甄姜前往長安開設店鋪一事已經讓劉協意識到了甄家的打算，對甄家的這個打算，劉協是持歡迎態度的。

河北甄家，徐州糜家，江東陶家，那都是經商多年的大商家，長安想要復興，離不開這些商家的支持，只有通過他們，長安才能源源不斷的得到重建所需的資金跟材料。

「甄姑娘，現在方便說話嗎？」劉協驅馬來到甄姜的馬車旁，開口問馬車內道。

「王公子請稍候。」馬車裡傳出甄姜的聲音，過了一會，才聽裡面說話，「王公子請進來說話。」

鑽進了馬車，劉協一看裡面的情況，知道甄姜剛才十有八九在睡覺，想想也是，旅途枯燥，除了看書也就剩下睡覺了。

「打擾到甄姑娘了嗎？」劉協笑呵呵的問道。

「沒有，王公子有何事？」

「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只是旅途枯燥，想要找甄姑娘過去玩玩遊戲，打發一下時間。」

「砰~」甄姜還沒說話，忽然就聽身後一個箱子里傳出一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