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戰書
無有規矩不成方圓,凡事都有個章程。眼下朝廷即將對孫劉聯軍開戰,但在開戰之前,一些必要的過程還是要執行的。倒不是劉協為人矯情,而是通過這些手段,可以有效動搖對手內部的人心。
只是讓劉協沒想到的是,他這邊還沒展開行動,對面的孫劉就相繼派來了使者。閑著也是閑著,主要還是新造的戰船還沒到位,這時候與孫劉開戰並沒有絕對的優勢,劉協便召見了孫劉派來的使者。
諸葛瑾是孫權的使者,而劉備的使者則是王商。這也算是劉協的熟人了,當年劉協收回巴蜀,曾經與王商有過幾次見面。不過劉協並不看重王商,而是看重王商的同族王累、王甫。後來劉備侵攻巴蜀,王商率領族人投靠,充當劉備的內應。只是天不遂人願,劉備並沒有成功佔據巴蜀,而作為引狼入室的罪人,王商也就在巴蜀待不下去了,只得隨著劉備一同逃回了荊南。
這些年王商的日子過得挺苦悶,劉備雖沒有虧待王商的吃穿用度,但卻沒有滿足王商對於權利的追求。若只是追求一日三餐溫飽,王商當初也不會背叛劉協投靠劉備了。可讓王商沒想到的是,就算是他換了個主公,照樣沒得到重用。
這次出使的機會,是王商跟劉備求來的,他不想要繼續混吃等死,哪怕是最後叫劉協給砍了腦袋,那也好過這樣整天做個廢人。要說王商的資質也就是一般,比不得與他同族的王累跟王甫,但他命好,生的人家執掌家族大權,劉焉當初入巴蜀時為了得到巴蜀世家的支持,對王家很是重用,王商也因此無論是身份還是手中權利都是族中同輩人中最高的。
可隨著劉協從劉璋手中取回了巴蜀的控制權,王商在族中的地位就開始受到王累、王甫的挑戰。劉協重用了王累跟王甫,卻並不喜歡本事不大卻幹什麼事都喜歡講個排場的王商。
不甘心叫昔日的「手下敗將」騎到自己頭上的王商這才鋌而走險選擇了劉備。不料劉備不爭氣,沒有佔據巴蜀,王商也就被連累的只能背井離鄉,而且照目前的形勢來看,想要榮歸故里是沒什麼指望了。
劉協一開始並沒有認出王商,還是王商自我介紹才想起有這麼個人。對於王商,劉協並沒有什麼感覺,這些年那些在史書上留下一筆的人劉協見過太多,對王商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也就不在意了。
「微臣王商(諸葛瑾),拜見聖上。」王商與諸葛瑾同時向劉協行禮道。
「呵呵……微臣?你們是誰的臣?朕怎麼不知道朝中百官里有你們兩個?」劉協冷笑著問道。
先禮後兵,這是常識,但劉協卻並不打算遵守這個常識。自己是大漢皇帝,如今率領王室清剿叛逆,而在替叛逆效命的人那也是叛逆。當然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劉協清楚孫權、劉備那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主,武力威脅不可能令其就範,好言相勸他們也是無動於衷。跟他們客氣純粹就是給自己添堵,反正左右都不可能兵不血刃的解決這兩路最後的諸侯,那採取什麼態度也就無所謂了。
「聖上說笑了,微臣自是漢臣。」諸葛瑾開口答道。
「漢臣?這麼說朕說的話你一定會聽了?」劉協聞言盯著諸葛瑾問道。
這下諸葛瑾不好回答了,不聽那就是抗旨,誰叫你自稱漢臣的?可要是聽,天曉得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大漢天子會跟自己提什麼要求。
「哎~諸葛瑾,說話,朕在問你呢。」劉協沒打算就此放過諸葛瑾,逼問道。
「……不知聖上有何話要讓微臣帶給我家將軍?」諸葛瑾眼見躲不過去,只得硬著頭皮問道。
「呵呵……這事你代勞不了,因為你既然來了,那就先留在這吧。來人,帶他下去休息,好生照顧,他要是出了事,負責照顧他的人朕是決不輕饒。」劉協笑了笑,不顧諸葛瑾的意願,吩咐左右道。
諸葛瑾一看要糟,趕忙出聲抗議道:「聖上這是何意?」
「沒什麼,朕與你相談甚歡,不忍放你離去,要留你在此多盤桓幾日。」
「……多謝聖上美意,只是微臣在江東尚有妻兒……」
「哎~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孫權要是因為你決定棄暗投明而為難你的妻兒,朕一定替你向孫權討回這個公道。」
「聖上,這,這個……」
「別這個那個的,快點,沒見子瑜旅途勞頓的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嘛,還不扶他下去休息。」劉協根本就不打算聽諸葛瑾的話,直接沖旁邊的曹彰連使眼色。跟隨劉協日子不斷的曹彰心領神會,沖身邊的人一努嘴,立刻便有兩個壯漢上前架起諸葛瑾就往外走。諸葛瑾是個文人,斗個嘴,耍耍嘴皮子還行,但遇上不跟他文斗的,他就只能就範了。
王商眼睜睜看著諸葛瑾被人像拎雞仔子似的給架了出去,耳邊就聽到劉協的聲音,「現在輪到你了。」
「……不知聖上有何見教?」王商態度恭敬的問道。
「呵呵……對於你,朕還真是沒什麼好說的。子文,你知道有句老話怎麼說來著?啊對,叫天堂有路爾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王商啊王商,朕真不知該怎麼說你好,你說你怎麼就這麼大的膽子,敢來見朕?莫非你忘了當初劉備入蜀時在成都所犯下的罪行?還是你以為朕忘了?就算朕忘了,可當年親身經歷過屠城的倖存者卻不會忘。」劉協說著說著站了起來,兩眼緊盯著渾身抖如篩糠的王商說道。
當年王商充當劉備的內應,給巴蜀造成巨大的損失,而這還只是其次,但正是因為王商的緣故,劉備才能最終攻破了成都,並下令屠城。若說劉備是主犯,那王商就是幫凶。無論什麼時代,叛徒永遠是最遭人恨的。王商這些年之所以一直待在劉備身邊,不是他對劉備死心塌地,而是他壓根就回不去巴蜀,因為在巴蜀,想要將他王商生吞活剝的人不在少數,單是成都被屠的倖存者,就無人不恨王商。而相比起王商,劉備反倒沒那麼遭人恨。
聽劉協當面提起了成都被屠城一事,王商心裡不由慌了,暗暗後悔自己不該昏了頭要跑這一趟,這跟自投羅網有什麼區別?
「聖上三思,兩國交戰……」不願束手待斃的王商剛一開口,就聽劉協啊哈一聲,有些高興的叫道:「禍從口出啊你,什麼叫兩國?單憑你說出這話,朕就是現在砍了你也沒人替你叫屈。不過你放心,朕不是嗜殺之人,你的生死朕打算交給成都的百姓來決定。子文,將其拿下,切記嚴加看管,別讓他出什麼意外,朕要他活著回到成都。」劉協吩咐曹彰道。
等到處理完了孫劉派來的使者,一直在旁邊看了半天的龐林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劉協見狀笑道:「仲元,你兄長士元與我親同手足,有什麼話要說就直說,不必有什麼顧忌,就算說錯了我也不會怪你。」
「多謝聖上,微臣確有不解,那王商是罪有應得,可強扣諸葛瑾,這是不是有些欠妥?」龐林聞言先謝了一聲,隨後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仲元,我問你,朝廷與江東是什麼關係?」
「呃……敵對關係。」
「是啊,朝廷代表著大漢正統,而江東不過是趁大漢虛弱割據一方妄圖自立的叛逆。雖說漢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可人心猶在漢。如今大漢復起,江東不過是一待宰牛羊,與他有什麼好講?」
「可私扣使者……道義上好像有些說不過去,畢竟兩軍交兵,不斬來使……」
「我斬殺諸葛瑾了嗎?」劉協問了龐林一句,頓時把龐林噎得半死。不等龐林開口,劉協又繼續道:「仲元,強留諸葛瑾看似沒有道理,但其中深意你卻沒有看到。若是你兄長在此,他就不會似你這般。」
「深意?」
「回去自己想,你將來是要接任蒯越做這襄陽郡守的,什麼都需要別人告訴你怎麼行。」劉協打發龐林道。
劉協不肯給答案,龐林只好告退,回去思考劉協強留諸葛瑾到底有什麼深意。而龐林走後,同樣沒想出個所以然的曹彰湊了過來,「聖上,你強留諸葛瑾到底有什麼深意?」
「你也想知道?」
「嘿嘿……末將不是龐林,聖上直接告訴末將答案沒什麼問題。」曹彰笑著說道。
「呵呵……告訴你也沒什麼,我留諸葛瑾,一來是孫策託人送來的請求,說這諸葛瑾是個人才,若是跟著孫權一條道走到黑有點可惜了。不過我估計孫策會專門替諸葛瑾求情是為了還諸葛瑾的人情。」
「人情?孫策欠諸葛瑾的人情?」曹彰聞言有些納悶的問道。
「嗯,當年若不是諸葛瑾的暗中串聯,孫策的妻兒搞不好還沒等不到我們派人去接就遭了孫權的毒手,我想孫策也是不想欠諸葛瑾的人情才會向我開口吧。」
「……有一必有二,聖上,那第二個原因呢?」
「子文,你別看如今江東與朝廷為敵,但並不表示整個江東就要與朝廷頑抗到底。江東內部一直便有戰和之分,其中呂蒙是主戰派的代表,而主和派的代表則是張昭。」
「張昭?他不是死了嗎?聽說是叫孫權給逼死的。」
「張昭雖死,但與他有著相同看法的人尚在。只不過眼下江東主戰派佔據上風,而孫權又支持呂蒙,所以主和派這才偃旗息鼓。」
「那這跟強留諸葛瑾有什麼關係?」
「關係大了。子文,你說想要攻破一座堅固的堡壘,最好的辦法是什麼?」
「當然是從內部下手……聖上,你又打算挑撥離間?」
「什麼叫又?還有,這叫離間計,別說什麼挑撥離間,怪難聽的。」劉協不滿的糾正道。
「是,是,末將失言了。只是,能管用嗎?聖上你方才也說了,孫權主戰啊,他會聽手底下那幫膽小鬼的勸。」曹彰立刻從善如流的改口,但還是有些不相信劉協的離間計能成功。
「子文,江東的權利劃分與朝廷不同,江東世家林立,別看孫權是江東之主,但這江東的大事,有一半是他做不了主的。真正能做得了主的是江東世家。當利益一致的時候,江東世家會站在孫權哪一邊,可一旦出現了利益分歧,江東世家拋棄孫權也不會有任何的猶豫。世家就是這樣,擅長趨吉避害。」劉協說到最後不由露出一絲冷笑。
「聖上,你好像不怎麼喜歡世家。」
「你喜歡跟只能同富貴不能共患難的人來往?」劉協反問道。
曹彰一聽立刻搖頭表示不願,劉協見狀笑道:「還是得啊,你也不喜歡,憑什麼就指望我喜歡?子文,我不喜歡世家的貪婪,但卻並不否認世家的存在。也沒打算要將世家徹底消滅,因為世家是滅不掉的,只會出現不斷的更替。你曹家還有夏侯家將來也會成為世家,只不過要把握好一個度,貪得無厭,最後就是自取滅亡。」
「那荀家、鍾家呢?」曹彰問道。
「那要看他們自己的選擇,不僅僅是他們,包括這天下所有的世家,想要家族長存,那就必須學會控制自己的貪慾,懂得取捨。荀家、鍾家就做的不錯,所以他們至少還能興盛三代,只要不行差就錯,即便偶有衰敗之相,也能東山再起。不像某些世家,為了實現自己的私慾而不惜鋌而走險……」
「是誰?」
「你問這個做什麼?準備去通風報信?」劉協斜了曹彰一眼問道。
「聖上,瞧你這話說的,我曹彰可不是只能同富貴不能共患難的人,只要你說是誰想要暗中搞鬼,我立馬去砍了他。」
「……我看著那麼像昏君?會不教而誅?」
「聖上,你,我沒那個意思。」
「呵呵……我知道你沒那個意思,不逗你了。」看曹彰有點急眼,劉協不由笑了笑,叮囑道:「這事你莫對外聲張,心裡有數就好。」
「……末將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