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蠻兵入蜀
要說籠絡人心,劉備還是很有一套的。或者說劉備這個人很有人格魅力,能夠讓人願意為其赴湯蹈火,死心塌地。若不是時運不濟,劉備說不準還就真能成一代雄主,不過如果、假設都屬於偽命題,現實就是現實,不存在如果。
沙摩柯欣然接受了劉備的命令,作為決定族人命運的王,沙摩柯並不算是個合格的蠻王,至少他連分析當前形勢都不懂。當然這也不能完全怪他,他只是個蠻人,連字都不認識幾個,又哪裡會關心天下大勢。沙摩柯關心的,只有眼前的利益,劉備給了他想要的,他就認準了劉備,至於其他,或許等他受了傷以後才有可能學會思考,權衡利弊。
但眼下的沙摩柯並沒有懷疑劉備的用心,在接受了劉備的命令以後,沙摩柯帶著蠻兵風風火火的衝進了巴蜀之地。
自劉協收復巴蜀,益州南北便不似過去那樣發展不均。生活在益南的南蠻畏懼於漢軍的武力,接受了大漢的民族政策,開始選擇融入漢人的生活,這一過就是十餘年,現如今的益南真正實現了漢蠻雜居,除了外貌有些區別外,一般蠻人與漢人並沒有多大區別。
生活的安定,讓原本生存環境惡劣的蠻人感到很知足。只要遵守漢律,就可以得到官府的庇護,不必擔心會被誰欺負,也不必擔心遭遇天災人禍。往常要是遇到了災禍,蠻人除了聽天由命,就是鋌而走險的去掠奪漢人渡過難關。但如今不行了,漢人強大了起來,官府對於不服管教的蠻人一改過去懷柔的政策,一視同仁,只要你敢作亂,那就是屠刀臨頭的結果。
當然大漢官府對待蠻人也是區別對待,按照蠻人歸附漢人的程度採取不同的態度,對於願意接受漢人管理,在官府登記造冊記錄在案的蠻人,那會被官府視作一家人,待遇與漢人一般無二。就是說,漢人能享受到的福利,蠻人同樣也能享受到。而那些想要保持一定自由的蠻人,只要別給官府添亂,官府平時也不會過多的干涉,但等到遇上災禍的時候,那就不要指望能得到與漢人同樣的待遇了,要是敢聚眾作亂,那官府動手同樣也是毫不手軟。
不管是蠻人還是漢人,又或者說是人,都懂得趨吉避害,見到同樣是蠻人卻遭到不同的待遇,那些原本想要保留一些自由的蠻人自然知道該如何選擇。十餘年的時間下來,生活在益南的蠻人其實已經與漢人一般無二。說著漢人的語言,過著漢人的節日,穿著漢人的服飾,不算漢人算什麼?
人都有攀比的習慣,即便是蠻人,那種人類的劣根性也絲毫不見比別的種族少。生活在益南的蠻人因為接受了漢人的教化而生活變得富足,而生活在荊南的蠻人雖然生活也有了一些變化,但相比起鄰居卻是多有不如。
羨慕、嫉妒是原罪!之前荊南以及交州的蠻人也只是羨慕嫉妒益南蠻人如今的好日子,可讓他們主動去招惹,他們是不敢的。沒有劉備在身後替他們撐腰,蠻人是不敢去招惹如今正如日中天的大漢的。
而如今被他們視為最大靠山的劉備終於點頭了,讓沙摩柯帶領他們前往巴蜀,對他們來講,這就是一次發財的美差。人無橫財不富,十多年前的那一次巴蜀之行,但凡是活著回來的蠻人都發了一筆橫財,通過這些倖存者的口,生活在荊南以及交州的蠻人也由此知道了巴蜀的富足。
這十餘年過去了,巴蜀這些年來一直風調雨順,沒有發生大的災禍,這也就是說,巴蜀的財富相比起十餘年前只多不少。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發財的慾望讓蠻人們忘記了此次巴蜀之行的威脅。尤其是那些拿了劉備的酬勞來參戰的蠻人,眼下與朝廷大軍遲遲不開戰,他們的收入就受到了極大的影響,不打仗怎麼發財?
雖然由沙摩柯作為主帥讓他們有些不滿,可為了去巴蜀發財,那些蠻人首領也就默許了這件事。發財才是最要緊的,至於聽不聽沙摩柯的號令,到時候再說。
五萬蠻兵在沙摩柯的率領下氣勢洶洶的殺入了巴蜀之南,一個個爭先恐後,生怕去的晚了好東西都叫別人搶先搶走了。可他們忘了一件事,南蠻人的日子是好過了,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身上的血性也因為富足的生活而被消磨殆盡。
當五萬蠻兵來襲的消息在益南傳開不久,不論是蠻人還是漢人,紛紛向官府請願,請求官府允許他們入伍參軍保衛家園。而官府的反應也同樣十分迅速,一面組織郡兵成軍,一面向朝廷上報了此事請求支援。
當年劉焉主政巴蜀時川蜀有三員名將,賈龍、張任、嚴顏,後來賈龍功高震主叫劉焉尋機除掉,川蜀名將也就剩下張任、嚴顏二人。再後來劉協收復巴蜀,張任獨領一軍隨同劉協南征北戰,留在巴蜀的也就只剩下嚴顏一人。到如今,嚴顏的年紀已經將近六十,但別看嚴顏的年紀大了,但虎老雄風在,得知蠻兵入蜀,當即便向朝廷請戰,希望朝廷可以允許由他挂帥痛擊來犯之敵。
劉協當然不會拒絕嚴顏的請戰,巴蜀多良將,張裔、馬忠、張翼、吳懿等等將領正是當打之年,而嚴顏恰好就是那個可以主持大局,穩定人心的人選。衝鋒陷陣不需要嚴顏親自上陣,但能叫眾將心服口服的眼下在巴蜀卻只有嚴顏一人。
為了表明支持嚴顏的態度,劉協更是命平時負責宿衛身邊的八營中的藤甲營以及白虎引分別入蜀聽從嚴顏的調遣。藤甲營的主將是兀突骨,白虎營的主將則是王平。其中兀突骨的藤甲營便是來自南蠻的蠻兵,而王平的白虎營雖不是來自南蠻,卻也是由生活在漢中一帶的板楯蠻組成。命這兩支蠻軍入蜀,不僅可以確保嚴顏的話語權,更能讓巴蜀蠻人知曉大漢對他們這些蠻人一視同仁。
兀突骨與王平率軍乘船逆流而上,用最快的時間趕到了成都,嚴顏親手接過了劉協的親筆信,隨即下令大軍開拔,將正在益南四處劫掠的蠻兵趕出家園。
……
沙摩柯帶著五萬蠻兵殺入了益南,看到與過去印象里截然不同的景象,頓時一個個如同掉進了米缸的老鼠,樂得找不到北了。
搶啊!仗著出其不意這四個字,沙摩柯這伙蠻兵一開始便賺了盆滿缽滿,若是他們見好就收,搶完了就跑,巴蜀還真拿這伙強盜沒轍。可問題是貪心不足蛇吞象,搶了以後還想搶,這就跟上癮了似的,搶不夠!先是座落在城外的村落遭了殃,隨後便是沒有防備的城寨,但等到沙摩柯將目標落到規模不小的縣城時,為時已晚。
南蠻人又不是傻子,挨了搶還傻乎乎的待在城外。而等到沙摩柯帶領大軍準備攻打縣城的時候,縣城裡已經有了足以用來守城的人手。為了保衛自己的家人以及財產,守衛縣城的漢人以及南蠻人同仇敵愾,誓死與沙摩柯的蠻兵作戰到底。
而沙摩柯的蠻兵打一開始就是抱著發財的目的才來的巴蜀,活著把搶來的錢財帶回去才是他們的目標,讓他們跟人拚命,還沒把到手的錢財焐熱的他們是不怎麼願意的。縣城打不下來,沙摩柯也沒在意,頂多就是有點遺憾,搶不了縣城,那就搶那些防禦相對薄弱一些的村寨,反正巴蜀很富有,搶誰不是搶啊。
為了提高搶劫的效率,在攻打縣城失敗以後,沙摩柯索性便將手下的五萬蠻兵分成了數隊,向著不同的方向掃蕩過去,然後採取抽頭的方式不勞而獲。沙摩柯的想法的確提高了效率,但同時也為他的滅亡埋下了隱患。
深入敵境,在敵情不明的情況下分兵,那就和找死沒多大區別。一開始的成功麻痹了沙摩柯的警惕,認為南蠻人過多了富足的生活,已經變得和漢人一樣溫順,再也不是他們這些生活在惡劣環境下的蠻人的對手。可沙摩柯恰恰忘記了,仇恨能夠激發人的力量,他們的燒殺搶掠已經激起了南蠻人的公憤,此時不動手不過是因為力量分散,不是動手的時候,而趁著沙摩柯讓手下蠻兵四處劫掠的時候,那些被毀了家園甚至家破人亡的人們正在悄悄的集結,只等時機一到,便是他們報仇雪恨的時候。
幾乎就是一轉眼的工夫,半個月的光景便過去了,沙摩柯的蠻兵一個個賺得盆滿缽滿,雖不敢說腰纏萬貫,至少每個人都發了一筆橫財,而且越是身份尊貴的越是賺得多。劉備也藉此機會發了一筆橫財,還算沙摩柯有良心,在發了財以後還記得劉備這個主公,將搶來的錢糧命人押送回去了一批,頓時便緩解了劉備的財政壓力。可就在劉備滿心期待下一批錢糧的送達時,沙摩柯的末日也到了。
活該他之前分兵,當嚴顏率軍自成都趕至益南與組織起來的各郡郡兵匯合以後,他麾下的兵馬數量實際上已經與沙摩柯麾下的兵馬數量持平。而沙摩柯此時又分了兵,身邊僅有萬餘人。五萬對一萬,而且這五萬人里除了藤甲營以及白虎營外,還有兩萬餘紅著眼睛準備報仇雪恨的南蠻人,沙摩柯要是能贏那隻能說是老天眷顧。
很顯然,沙摩柯在搶劫以後忘記孝敬老天爺了,所以當他倒霉的時候老天爺也只當沒看見。一場奇襲,殺得沙摩柯丟盔棄甲,負傷而逃,僥倖隨他一同逃走的僅有身邊親衛十餘人,而剩下的人面對已經殺紅了眼的南蠻人也就只有去地府報道這一條路可走了。
沒有俘虜!除首惡沙摩柯僥倖逃脫外,所部近萬人被誅殺殆盡,這樣的戰果一經傳開,頓時引得輿論四起,有那習慣「悲天憫人的聖人」便開始不滿漢軍的殘暴,只是劉協對此置若罔聞,只當未見,為了表示支持嚴顏,一道封賞的旨意也隨即傳至了嚴顏的手中。
得到了劉協的支持,原本還有些內心忐忑的蜀中諸將這下算是踏實了。當即開始分兵清剿此番進入巴蜀燒殺搶掠的蠻兵。沙摩柯戰敗的消息一傳出,那些原先分兵在各處搶掠的蠻兵便收到了消息。按理來講這些人應該第一時間收拾行囊撤離,可還是應了貪心不足那句話,那些已經分兵的蠻人還想要搶,還想要趁著漢軍未至的這段時間再搶「最後一筆」,而這最後一筆,也成了他們大多數人一生的最後一刻。
有著熟悉環境的南蠻人作為嚮導,來自荊南交州的蠻人幾乎無所遁形。他們認為隱秘的藏身地並不隱秘,他們認為安全的地方卻往往遍布殺機。而到了這時候,再想要撤離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他們已經錯過了可以全身而退的最後機會,這時候再想要跑,那就必須付出血的代價。
沙摩柯是幸運的!在兵敗逃走以後,他並沒有想著去尋找各部重整旗鼓捲土重來,在派出數人分別通知各部以後,他是頭也不回的帶著幾個人逃回了荊南。在逃至武陵的時候,沙摩柯遇到了帶人前來接應的霍峻。
「仲邈,有勞了。」沙摩柯感動的對霍峻說道。
「別說了,身體要緊,你且隨我回城安心養傷。」霍峻阻止了沙摩柯的感激之言,吩咐人將沙摩柯抬上馬車之後便宣布回城。在回城的途中,詳細聽取了沙摩柯戰敗的經過,末了沙摩柯有些不服氣的說道:「可惜嚴顏老賊狡詐,要是日後在戰場遇到,我非活劈了他不可。」
霍峻聞言看了沙摩柯一眼,沒說話。而等沙摩柯被人抬下去就醫的時候,擔任霍峻副手的向寵出言問霍峻道:「仲邈,為何要救這沙摩柯?」
「不救他,如何讓他繼續帶領蠻兵入蜀。」霍峻輕聲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