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理想和現實的落差

前進至目的地，準備埋伏。-====-

杜因的聲音穿越了很遠的距離，從樹榦和石頭間繞過，直接送到了地獄犬少女的耳朵裡面。坐在石頭上的少女煩躁的用雙手緊緊捂著耳朵，那聲音卻還是能把命令準確的傳達給她。這種感覺讓達莎感到很不舒服，彷彿不管躲到哪裡都會被那個討人厭的惡魔監視著一樣。

願那個蠢惡魔被自己的法術炸死！

少女在心中惡狠狠的詛咒著某位惡魔領主。隨後，她站了起來，對正在吃加餐的地獄犬們喊道：「走吧！去幹活！」

十多分鐘后，雇傭兵的隊伍來到了地獄犬們剛剛逗留過的地方。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事實上一路上都有這種味道，但看到沒有被徹底吃光的屍體還是頭一次。只需要很少的時間，地獄犬就能把痕迹打掃的乾乾淨淨，幾乎不會有任何屍體碎片剩下。

可怕的傷口和咬痕顯然是某種具有尖銳牙齒與強勁咬合力的生物製造的。當然，雇傭兵們還沒忘記那個已經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的少女和那些「用來保護馬車」的「小寵物」。當他們從屍體旁邊走過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本能性的聯想了一下，如果那些「大狗」的目標是自己的喉嚨的話，將會是一副怎樣的場景。

唯一沒有受到影響的人或許就是鐵頭盔了。因為選擇繼續固執的戴著自己的頭盔，戴著自己的榮耀，他連自己腳下的路都看不太清楚，更別提分神去研究那具躺在陰影里的動物屍體了。他只關心腳下的樹根和濕泥會不會再絆倒他一次，還有怎麼樣在那位美麗的少女面前展現自己的騎士風度。

由此可見，在某些時候，無知並不見得是一件壞事……

繼續向前行走了一段時間，杜因首先從森林中走了出來，峽谷的入口近在眼前。事實上，這個峽谷並不僅有這一個入口，但這裡最適合完成接下來的計劃。

「我們不用等她了。必須儘快找到和取出那些遺產，越快越好。」

不用杜因解釋，雇傭兵們也能猜到「她」指的是誰。或許是因為剛才看到的屍體，他們很默契的沒有詢問杜因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而一心想著騎士風範和行為舉止之間聯繫的鐵頭盔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句話中的「她」指的究竟是誰。

「沒問題，只要它在這個峽谷裡面，我們肯定能找到它！」一個高個子的雇傭兵從腰上取下水袋，咕嚕咕嚕的灌了幾口，緩解了流汗帶來的水分缺乏，然後拔出了自己的長劍。「請走在後面吧。」他很殷勤的對杜因說道：「這個峽谷裡面應該會有一些夜行生物，大概是蝙蝠或狼之類的，有可能會讓您和這位女士受到驚嚇。」

「不，我們走在前面。」

杜因拒絕了雇傭兵的好意。他必須得走在前面，才能在這些燃料提供者逃走之前控制住他們。「你們找不到那地點的。」

「好吧，那就讓我和兄弟們照顧背後。」高個子的雇傭兵儼然成為了這十五個——不，是十四個雇傭兵的首領。他根本沒指望那個全身上下除了襯衣和鐵頭盔什麼都沒帶的年輕人會幫上什麼忙，只要不添亂就好了——事實上就連這也是一種奢望。

「聽起來就好像某人是大家的頭兒似的。」

另外一個雇傭兵也拔出了自己的劍，走在了第二個的位置。雖然不怎麼喜歡高個子雇傭兵那種大包大攬的態度，但他還是挺願意看到有人站出來的——主動站出來的人自然要走在第一個位置。無論前面有什麼危險，第一個人總是最先面對它的，而後面的人則很可能會借著這個機會逃生。

終於離開那見鬼的森林了。

好不容易擺脫兩難境地的鐵頭盔剛想放鬆的長出一口氣，卻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噢，等等，我們是不是還忘記了誰？」他猶豫了幾秒，看著正在向峽谷內部眺望的杜因，問道：「那位女孩……她不參加嗎？」

「別忘了咱們是來幹什麼的。」

一個年齡稍微有些大的雇傭兵正在擦拭著自己的短劍。打聽僱主的**肯定不是一個合格的雇傭兵會做的事情。幾秒后，他看著仍然愣在原地的鐵頭盔，嘆了口氣，從腰上拔出一把匕首，賽到年輕人的手裡。「別愣著了。」他說。「待會可能要和野獸打上一場，小心點，我聽說這峽谷裡面住著一些有爪子的玩意。」

在他把匕首遞過來的時候，鐵頭盔注意到了他的臉上有三道很長的傷疤，從眉間一直延伸到下巴。很顯然是被某種健壯的野獸抓傷的。「我最恨有爪子的玩意了。」年齡有些大的雇傭兵嘀咕道：「那次它差點把我的眼珠摳出來！」

「噢……謝謝。」

鐵頭盔用略微有些顫抖的手接過匕首，揮舞了兩下，姿勢很不標準——他只接受過幾天的劍術訓練。明顯是初學者的生澀動作不僅讓其他人投來了嘲笑的目光，還讓鐵頭盔自己感覺到了挫敗感。他猛然發現理想中的自己和現實中的自己竟然有這麼大的差距。

他開始考慮退卻了，但是……

鐵頭盔回頭看了看陰暗的森林，由於雇傭兵們都在安靜的檢查自己的武器，寂靜讓森林更是顯得可怕。他不太確定自己有膽量自己走回去，也不太確定自己會不會在那裡面迷路，更何況，他還接受了五個銀幣的預付款呢。

隨著夜風帶走為數不多的體溫，一種想要在其他人面前表現自己的情緒逐漸消退，隨後，對未知的恐懼讓鐵頭盔有了一種想要拔腿就跑的感覺。

他從來都沒有真正的經歷過戰鬥。事實上，在那場火災之前，他只是一個麵包師的兒子，平常接觸最多的東西不是釘鎚和盾牌，而是麵粉，烤爐，還有果醬和酥脆的餅乾。他只殺過幾隻偷吃麵包的老鼠。

是的，麵包師的兒子也能成為英雄，但凡英雄都應該是在最艱難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鐵頭盔告訴自己。每一次，英雄撐過困境都會得到極大的提高，每一次，英雄都會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每一次，英雄必勝！

固執的榮耀感再次成為了鐵頭盔的依靠，他正是靠這種看起來有些愚蠢的榮耀感才說服自己加入雇傭兵的隊伍，來到這個地方的。

鐵頭盔繼續揮舞著手中的匕首，用傳奇般的騎士故事激勵自己，把峽谷想象成戰場，把自己想象成王國中最強的騎士，把黑暗中隱藏著的東西想象成最邪惡的宿敵，把手中又短又鈍的小匕首想象成正義與真理之劍。光明即將劃破黑暗，正義必將戰勝邪惡，榮耀和勝利毫無疑問會屬於……

「嗨，你去那邊幹什麼？」看著走向相反方向的鐵頭盔，高個子的雇傭兵皺著眉頭喊道：「別亂跑！快點過來，我們要出發了，你想一個人被扔下嗎？」

……讓騎士精神見鬼去吧！

鐵頭盔停下了腳步，看著近在咫尺的森林，狠了狠心，決心拋棄自己的騎士精神，猛然沖向了陰暗的樹叢里。雇傭兵們眼睜睜的看著他以比來時至少快一倍的速度消失在視野裡面，沒有人阻攔，也沒有人想到要阻攔，他們更多的是在疑惑——他為什麼要跑呢？

「很抱歉，如果有機會再看到他，我會教訓他的。」高個子雇傭兵有些無奈的說道：「您可以從我的酬金裡面扣掉預付給他的，我有責任……」

「不。」

杜因生硬的打斷了他的話。因為同時在用兩種方法和兩個人交流不同的內容，他的話語不可避免的顯得有些奇怪。畢竟，聲音傳遞法術也需要分出精力來操控。「不用理會這個懦弱者了，你也不需要為此負責。我不缺銀幣。」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眼睛中似乎閃過了某種詭異的微光。那不是法術的效果。「走吧，繼續前進，我們就要到了。」

「真夠倒霉的。」在隊伍靠後一點的位置，一個臉上有三道傷疤的老雇傭兵低聲罵道：「那個混小子把我的匕首也一起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