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阿呦,舅舅回來了！」沈青將外甥女兒小小的身子摟在懷裡。

唐嬌輕輕抬頭,竟然有些恍惚。

唐太太紅著眼眶：「快進來快進來,站在門口作甚？」

唐嬌這才反應過來,她嬌嬌軟軟的叫了一聲：「舅舅。」

沈青連連答應,難掩激動。

隨即反手將門關好,可是不管做什麼,唐嬌的視線都在沈青身上，一寸都不肯移開。

沈青看她這個樣子，微笑出來：「阿呦記不得舅舅了么？」

他摩挲一下自己的臉,苦笑道：「舅舅是不是又老了？」

仔細算來，快三年不曾見了。

小姑娘眉眼倒是沒有什麼變化，可是他卻越發的老了。

唐嬌連忙搖頭,她木木的看著沈青,覺得有點回不過神來。

沈青是十分嚴肅的一個人，面容堅毅,皮膚黝黑,一頭板寸顯得格外的嚴肅兇狠。

沈家是船運世家,沈家兩老只有沈青和沈漣漪一雙兒女。兩老過世的早,沈青對這個唯一的親人更是如珠如寶。當年沈漣漪與唐志庸成婚,在沈青的堅持下幾乎將半個沈家都陪送給了沈漣漪。

而沈青這麼多年沒有娶妻，每年跟著船隊跑航運,賺的不少，更是為沈漣漪的嫁妝添磚添瓦。

按理說沈青這樣疼愛妹妹是絕對不會看著他們母女受委屈,只是誰能想到,沈青死了。

上一輩子這個時間沈青也是跟著船隊出海了三年，海上的事兒總歸變幻莫測，人也不好聯絡。每次沈青出海，沈太太與他都是聯繫不上的。當年就是如此，沈青出海三年，最後他們沒有等到沈青的歸來，反而是海難過世的消息。

大抵正是因為沈青過世，這才成了壓倒唐太太的最後一根稻草。也讓胡如玉再也沒有了擔憂，更加肆無忌憚。

可是現在，沈青提早回來了，提前了五個月。

唐太太看閨女還在愣神兒，解釋道：「上次你病了的時候娘就知道自己保護不好我的阿呦。如果不是娘太懦弱，阿呦哪至於要做那些事情。所以就給你舅舅發了電報。」

唐太太溫和的笑，說實在的，阿呦自然不曉得，但是她這個做娘的卻有些怕了。她的女兒明明才是十五歲花骨朵一樣的年紀，卻要為她籌謀。而她自己什麼用處也沒有，縱然強硬也沒有強硬到什麼要緊的地方。

如此想來，委實沒用。

她是依靠慣了兄長的，雖然還不確定，但是也還是想法子發了電報。

大抵是唐嬌疑惑的眼神兒太過明顯，唐太太又道：「其實我也不確定能不能聯絡上，只試試看，從此就沒了音訊，倒是沒想到，你舅舅在最近竟然收到了。」

聽到這些，唐嬌猛然間就覺得自己有些想當然了，上一輩子她娘說自己聯絡不到舅舅；這輩子她剛回來的時候問過一次，她娘也說自己聯絡不到舅舅。

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以為無從挽回的事情竟然也是有轉機的。

等她恍惚反應過來，心裡立刻開出一朵喜悅的花兒。

舅舅活著，太好了，舅舅活著。

等明白這一點的時候唐嬌差點快樂的尖叫出來。

她突然間伺就衝到了沈青的懷裡，帶著哭音，「舅舅沒事兒，舅舅回來了，以後再也沒有人欺負我們了。嗚嗚，舅舅。胡如玉想要霸佔我娘的嫁妝。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唐嬌分不清自己是真情實感還是演戲。

但是她知道，舅舅沒有死，一切更加不同。

她可憐見兒的：「舅舅……」

「唐嬌，你給我出來！」唐志庸砰的一聲將病房門踢開，怒氣沖沖：「你和你祖母胡說八道了什麼，你……」

剩下的話就像是被貓咪咬了舌頭！

他看著眼前的男人，一瞬間覺得自己喘不上來氣了。

他結結巴巴：「你你你……」

沈青放開了唐嬌，板著臉看向了唐志庸，呲牙一笑，黝黑的肌膚與潔白的牙襯在一起，並不讓人覺得親切。臉上一道傷疤給人要吃人一樣的恐怖感。

他開口：「妹夫！」

「砰！」唐志庸昏了過去。

一時間現場又是亂作一團。

唐嬌知道自己父親對這個大舅哥有點怕，但是怕到會當場暈倒倒是讓唐嬌始料不及的。

果然，做再多的狠事兒都沒有長了一張超凶的臉更加讓人懼怕。

連他祖母站在旁邊都連個屁也不敢放，還帶著點笑臉兒呢！

唐嬌嘖嘖，感慨人和人不能比。

唐老太太陪著笑臉兒，嗔怪的言道：「青兒什麼時候回來的啊？倒是也沒有提前告訴我們一聲兒。若是知道了，早早去接你，也能安排的妥妥噹噹，哪至於如此風塵僕僕。」

沈青面無表情，目無斜視：「如是提前與你打了招呼恐怕也不知你們背地裡這樣對待我妹妹。」

唐老太太的笑容一僵，立刻：「這說的哪的話，咱們可是親家。旁人不說，我對老二媳婦兒可是極好的。這話你可不能冤枉了我老婆子。剛才我還去教訓了一通那個小賤人，這是個什麼貨色就敢越發的張狂，還能上天了不成？」

沈青哼了一聲，沒有言道其他。

唐老太太看他盯著床上還昏迷著的唐志庸，咳嗽一聲，說道：「青兒這次回來不如來我們老宅住，你唐伯伯知道你回來肯定高興的不行，他一直都最疼你，說是這麼多哥兒，就沈家的青兒最能耐。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沈青似笑非笑的看向老太太，緩緩道：「大宅就不必了，我這次回來……」頓了一下，他微笑：「沒打算走。」

唐老太太一下子愣住了，呆在當場。

唐嬌倒是立刻拉住沈青的衣袖，歡喜道：「舅舅不走了嗎？舅舅真的不走了嗎？」

簡直像是得到了最珍貴的禮物一樣，眼睛都亮晶晶的。

沈青不顧及旁人的視線，但是對唐嬌顯而易見的高興取悅了，他揉揉小姑娘的頭，說道：「阿呦想舅舅留下來嗎？」

其實他常年出海，和唐嬌見面的次數兩隻手都能數的過來的，

但是自家人，總是有一股子很難以言說的親近感。

唐老太太立時瞪向了唐嬌，眨了眨眼睛，那表情幾乎恨不能替唐嬌回答。

唐嬌疑惑的看向老太太，問道：「祖母，您眼睛怎麼了啊？不舒服嗎？正好咱們都在醫院，讓大夫好好看一看，可不能耽擱的。「

唐嬌滿臉都是關心，認認真真：「小病兒如果拖起來很容易變成大病的。」

大病你奶奶個嘴兒！

唐老太太真是恨不能用白眼剜死唐嬌。

只是這個時候又要裝模作樣，她哼哼著皮笑肉不笑的：「沒事兒，晚上沒睡好，眼睛有些不舒服。」

唐嬌呼了一口氣，說道：「真是嚇死我了。」

她拉著唐老太太語重心長：「祖母，您不能只顧著堂哥，也得好好照顧自己啊！」

說夠了，她轉頭看沈青：「舅舅說對吧？」

沈青呵了一下，說了一個對。

他話不多，但是卻給人很厲害的感覺。

「阿呦還沒回答舅舅，你想舅舅留下來嗎？」

唐嬌立刻點頭如搗蒜：「想，當然想！我才不要舅舅跟船出海，很不安全的。」

唐嬌想到前世的事情，認真又嚴肅：「現在世道這麼亂，舅舅不要離開我和娘親。」

沈青不知外甥女兒受了多少苦才變成這樣，摸摸她的頭，說道：「好，舅舅不走。舅舅留下來保護你們。」

唐嬌甜甜的笑了出來，格外滿足，她扭著手指：「舅舅不要出海，我之前去城隍廟的時候還給您求了一卦。菩薩說，您和水犯沖。如若常年累月待在船上恐有血光之災。您現在決定留下真是最明智的舉動了。」

沈青可不信這些鬼鬼神神的，只是唐嬌既然如此說道，他倒是也順著孩子的心意。

「好，不去。」

沈青的視線落在病床上悄無聲息的唐志庸臉上，隨即又回到老太太身上，「既然妹夫還沒醒，我就不久留了。畢竟。」他寒了寒臉：「我妹妹還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

唐老太太：「……」

唐嬌立刻：「祖母，我一個人忙不過來，我去把唐衡叫過來。」

不等老太太反對，與沈青一同出了病房，倒是也不留下來管她父親如何。

別以為她看不出來，她爹早就醒了，躺在那裡裝死呢！

唐嬌突然間就覺得她爹其實有點精分與幼稚。

之前還耀武揚威的要打老婆，現在就換了一個人一樣，還真是十分可笑了。

唐嬌跟在沈青的身後，心情很好，她揪著沈青的衣角，像是怕人突然不見了，小尾巴一樣跟在身後。

沈青感覺到她跟不上的樣子，放慢了腳步。

「阿呦別躲在我身後，跟我一同走。」

唐嬌笑嘻嘻，「這樣有趣。」

「麻煩讓一下。」

推著病號的護士語氣輕輕地，唐嬌探頭一看，呵呵，冤家路窄！

一身病號服的端木景毓坐在輪椅上，耷拉著腦袋一臉的「生無可戀」。

他不經意的抬頭與唐嬌的視線對上，眼神立刻竄火。

「死丫頭！」

沈青立刻蹙眉，轉頭問唐嬌：「你認識他？」

端木景毓叫囂：「她打了我。」

唐嬌一臉的不可置信，她指指自己，顫抖著聲音問：「我打你？」

帶著哭笑不得的迷茫眼神兒抬頭：「我我我、我這個小體格兒能打你？」

端木景毓：「怎麼不是你，穿著男裝，周家。」

唐嬌更加迷茫：「什麼周家？」

端木景毓：「……」

他上下打量唐嬌。

一身水粉色的半袖連衣裙，乳白色的針織開衫，半長不短的頭髮有點蓬蓬的垂在肩上，臉色蒼白如雪，唇色淡淡彷彿沒有一絲血色。甚至於眼神都像是驚恐的小鹿一樣。

呃！

外貌很像。

不過再細看，氣質不太像。

又一看，好像外貌也不是很像了。

難道認錯人了？

「滾開。」沈青冷冰冰的開口，視線幽幽暗暗像是沒有底兒的寒潭。

端木景毓叫囂：「你誰啊！」

又一想，自己來上海也吃了不少虧。

看著眼前這位有點不像什麼好人，咳嗽一下，「你……」

沈青不理會他，握住了唐嬌的手腕，與他擦身而過下樓。

端木景毓看人走了，來了精神：「小子兒，有本事你別跑！爺爺我就沒有再怕的！」

護士：「……」特么的這是個傻逼吧？

眼看沒人搭理自己，端木景毓問：「你們上海的小姑娘怎麼眼神都不是很好！」

護士想，眼神最不好的就是你。

唐小姐那麼溫柔可愛的小甜心，你都能說人家打人，那還不是眼神不好到糊屎了？

「您還要做一個檢查，要老實點，不然我這也不好推您。」一個大男人要靠她推，呵呵，生氣！

端木景毓：「你認識那個小姑娘吧？她是誰家的？長得真好看，不如介紹給我？你知道的，老子有錢，不白讓你介紹。」

想了想又說：「她跟著那個刀疤男，也不會有啥好果子吃的。」

「不認識，到了，您進去接尿吧！」

端木景毓：「……」

***

沈青慎重的叮囑：「以後遇到變~態叔叔，離遠一點。你這種很可愛的小女孩兒最容易受到壞人的覬覦。」

唐嬌乖巧的點頭，說了好。

沈青滿意：「這樣就對了。」

兩個人進了門，唐嬌笑盈盈的靠在門上，「娘，我們回來啦。」

唐太太趕忙問：「你祖母沒為難你吧？」

唐嬌揚著唇，大眼睛水汪汪的轉：「怎麼可能！我有英明神武的舅舅在呀。」

沈青上次見唐嬌還是三年前，那個時候小姑娘年紀還小，似乎有些怕他。並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明媚張揚的小可愛。

沈青看著妹妹，認真：「我這次回來不走了。」

他說：「你該早些告訴我胡如玉登堂入室的。」

唐太太輕聲：「我不想你為我與唐家動干戈，我……我總是給大哥惹來麻煩。」

沈青認真：「一家人沒有什麼麻不麻煩的。你不說，他們唐家才當真以為我不會給你出頭。呵呵！」

唐嬌捧著臉看舅舅，笑眯眯，她覺得哦，這世上最好聽的笑聲就是這聲呵呵了。

唐嬌扯著小裙子轉了一個圈圈。

「我怎麼那麼幸福呢？舅舅回來了，再也沒有人可以欺負我們了，好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