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鬼門重臨世界之日
一道黑線,連接天地。
這道黑線從天極海海底迸發,貫穿整座支離破碎的普陀山。
日月佛台好不容易綻放的一線金光,直接被沖霄而起的黑線吞沒,湮滅。
這道黑線......就像是打通了兩個世界。
在不久之前,也曾有這樣的黑線降臨人間,大魏和齊梁的探子,森羅道與天闕花費了大量的心力,無從解決,最終只得出了這些黑線屬於鬼門的結論。
當這道黑線從海底迸發之時,站在普陀山下的兩個白蓑少年,同時抬起頭來,望向穹頂。
完成了宿命的白蓑少年,輕輕說道:「那扇門前面,還坐著一個人。」
雙手捧著陸沉劍尖的源天罡,但論容顏,笑起來宛若忘憂仙人,或是天闕門前的唇紅齒白的奉劍童子,但他言語之間,卻裹挾著遠勝凡間帝皇的威嚴,輕描淡寫道:「不過區區一位劍仙罷了。我坐在仙闕位上之時,麾下不知劍仙凡幾,劍比人傲的比比皆是,最終見我仍是皆低眉俯首......如今不過一人,坐在門前,能翻天不成?」
「還有地藏王菩薩。」
「噢......」雙手捧劍的源天罡恍然一聲,他感慨道:「未曾交手,久聞大名。」
「陽關谷雷霆劫力散盡,便是青石菩薩渡完漏盡劫的那一刻,他若圓滿,便要隻身一人......去鎮壓那一整座的煌煌鬼門,立地成佛!」
站在黑線之前的源天罡,輕輕念道:「好大的氣魄。」
他捧劍而笑,唇角翹起,道:「那便把鬼門裡的鬼物都放出來,百萬陰兵下界,讓他無鬼可以渡化!」
白蓑少年瞳孔微微縮起。
那柄「陸沉」劍尖,就這麼被仙人模樣的少年高高擲起!
......
......
涼甲城。
大雪磅礴。
狂風呼嘯,江輕衣用力推開窗口,大風吹得他髮絲沸亂,幾乎無法睜眼,他的兩條手臂如今使不上力,整個人面色蒼白,病怏憔悴,披著一件雪白大袍。
袁忠誠站在江輕衣的身旁。
兩個人在城主府內,看著守在城頭的大戟士,魁梧身子有些吃不住狂風來襲,以戟尖抵在地面,仍然有些後退趨勢。
江輕衣面色凝重。
遠方一條黑線迸發而出,連接天地之間。
伴隨著這道黑線的出現,涼甲城的天氣開始變幻起來,整座城頭籠罩在風雪當中,黑霧來襲,轟然被大風捲動,卻無法吹散開來。
之前被劍宗明一劍切碎的黑線,再一度從天心如潑墨般垂落,絲絲縷縷砸在大地之上。
「這股氣息......是鬼門。」江輕衣喃喃道:「鬼門被打通了!」
他咬緊牙關,怒罵一聲,整個人翻出窗檯,順手拿了一柄涼刀,高喝道:「全軍戒備!」
袁忠誠怔了一下,他拎起兩柄佩劍,同樣翻出窗檯,來到了江輕衣的身旁,天地大風,瘦削書生的身姿站得無比挺拔,他單手握緊涼刀,另外一隻手緩慢從刀鞘上掠過,最終拔刀一刻,鏘然一聲,天地之間寒光掠過。
遠方的濃霧當中,有一道漆黑如墨的影子,在涼甲城的城下緩慢顯形,那人騎著戰馬,上半身挺拔,通體籠罩在霧氣當中,只看得清魁梧的身材,左佩刀右佩劍,並不像是春秋年間的鐵騎款式,也不是八國爭霸或是始符大世的騎兵標配。
江輕衣抬起涼刀,身後的費禕郭攸之已經齊至,涼甲城頭,西關的一眾武將一字列開。
城下馬蹄整齊而暴躁。
西關的新藩王,帶著一絲書生氣,怏怏笑道:「這些東西......是比始符更久遠的老古董。」
「真想不到啊......洛陽被打垮了,還有仗要打。」他將涼刀插在大地之上,接過袁忠誠的長劍,眉眼如常,笑道:「也不知道這些死人,還能不能再被打死一次?」
江輕衣猛地一腳踢在插入大地的涼刀刀背之上,一道寒光在涼甲城頭飛掠而過,那道緩慢騎馬踏出黑霧的影子,瞬間被蒼白刀光劈中,一顆碩大頭顱飛了出來,轟的一聲重重砸在地上,連人帶騎重新潰散開來,墨氣飛濺,如鮮血觸目驚心。
江輕衣皮笑肉不笑道:「所謂陰兵,不過如此。」
涼甲城下,黑霧之外,已經有漆黑鐵騎開始集結,匯聚沖陣。
涼甲城頭,有人高舉鐵劍,凝視著蒼穹垂落的無數黑線。
江輕衣的聲音響徹整片大地。
「殺!」
......
......
北原雪氣茫茫。
一襲紅袍當先,身後是七萬鐵騎。
漠北王庭的鐵騎大軍,正攜帶著這場南下戰爭的戰利品,向著北原王帳的方向返回。
生了一張陰柔又俊氣面容的男人,坐在馬背之上,身子隨疾馳而顛簸,臉色始終平靜,四位尊者跟在他的身後。
冰天雪地。
年輕男人的袖袍當中篆養一口劍氣,劍氣流竄肺腑,反哺肉身,絲毫不覺寒冷。
他忽然抬起頭來,蹙起眉頭,看著遠方天地之間的異變。
四位尊者未能反應過來。
但寒酒尊者最是敏銳的捕捉到了納蘭的異常。
繼任北原王庭神子位置之後,便始終天塌不驚的納蘭,面色先浮現了一絲愕然,接著便是陰沉的憤怒。
四位尊者直到此刻才覺察到天地元氣的變化,一條貫穿天地之間的黑線,呼嘯盪開,遙隔無數里,都能看到那條筆直而通天的漆黑之線。
納蘭平靜說了一句:「所有人。丟棄累贅,拔刀備戰。」
話音落下。
蒼穹的天心飄落無數漆黑細線,絲絲縷縷,遠方荒原逐漸有馬蹄聲音,漸漸滾動,最終氣勢如虹,聲音如滾雷般勢不可擋。
納蘭面無表情道:「回家路上遇陰兵。真他娘的晦氣。」
荒原之上,兩撥鐵騎。
沒有絲毫的蓄勢,也沒有任何的花哨。
鐵騎開始奔跑,在黑霧之前,兩撥人馬撞在一起,入骨入肉三分。
嘶吼。
拔劍。
抽刀。
血濺。
墨灑。
......
......
南海與聖島,處在海域之上,距離天極海通天而起的那道黑線,也是最近。
就在易瀟與源天罡離開南海海底之時,聖島的人馬便已經趕來。
李長歌的速度最快,當他馭劍從聖島趕來之時,聖島上的人便已經意識到了異常。
山主,王植,以及在聖島短暫修行的魏靈衫,都趕到了南海。
入目所見,是經歷了一場浩劫的南海山門,十八座山峰滿目瘡痍,終巍峰被削去了半個山頭。
以魏奇的大宗師修為,南海的底蘊,都遠遠無法抵擋。
魏奇的元氣已經被榨乾。
葉十三昏迷不醒。
整個南海山門,唯一還有餘力的,就是藏劍山湖底的那些大儒,所有人都聚在一起。
經過了一番簡單的交談,山主等人已經大概知道,在南海......究竟發生了什麼。
集齊了六道天相的源天罡,與易瀟去天極海決一死戰。
李長歌受了不輕的傷,好在他守住了這根劍骨。
生死事小,天下事大。
六道天相集齊的少年便已經如此難以對付,若是再給他添上劍骨,再加上讀心,湊齊八道天相,這場衛道之戰......就沒有必要再打下去了。
沈莫小心翼翼攙扶起自家夫君,替他處理傷口。
李長歌笑著摸了摸沈莫的頭,他眼神里閃爍一二,輕輕嘆了口氣。
他看到了魏靈衫的眼神。
那樣的眼神,帶著一絲困惑,一絲惘然。
他不知道易瀟何時有了這樣的一個妹妹......但齊梁的血族譜史上,從來就沒有這麼一號猛人,能與六道天相的源天罡打得有來有回,甚至準備一人拉著對方陪葬。
南海上吹來枯寂的微風。
魏靈衫的目光落在自己身旁披著一身破碎黑袍的女子,兩個人默默對視,彼此眼中情緒流淌,在李長歌看來......他很難明白這兩個女人,此時此刻究竟在想些什麼。
易小安平靜靠在石壁之上。
魏靈衫的直覺告訴自己,她曾經在哪裡見過這個女子,不僅僅是見過......而且無比的熟悉。
易小安擦了擦唇角的血跡,望向李長歌,輕聲道:「易瀟如果打輸了,還有機會的......我會去拉著源天罡陪葬,就像之前那樣。」
李長歌搖了搖頭,道:「你去......只是送死。」
易小安沒有說話,卻猛地挑起眉尖。
魏靈衫忽然抬起頭來。
李長歌同樣抬起頭。
尚有一絲餘力的魏奇愕然望向遠方,啪嗒一聲,手中長劍掉落在地的吳燼寒,面色蒼白,雙手顫抖渾身同樣顫抖的公子小陶,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條黑線沖霄而起。
那是一條所有人都無比熟悉的黑線。
不是因果的劍氣長線。
在這條黑線落下之時,鬼門重新降臨人間。
整個世界的平靜,春秋之後的大一統的安寧,持續不到數天,便這麼被打破。
涼甲城邀北關雷霆城風庭城,北方三十六城,包括洛陽在內。
江南道東來道西寧道北姑蘇道,齊梁十九道,包括蘭陵城在內。
黑線落下。
光明湮滅。
人間迎來......最後的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