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月映正桐
「噗!」桌上的油燈隨著一聲響亮了一瞬,旋即又暗淡了下去,一陣濃濃的煙味漸漸的在屋中瀰漫開來。
「風兒醒了幾天了,你這個做父親的便打算一直這樣避而不見嗎?雖然這孩子嘴上不說,可是我看的出來,他心裡可是念你的緊。」黃月英用竹籤挑了挑燈芯,借著重又亮起的燈光向對面略顯蒼白,卻又不失英氣的男子望了過去。
「滋……啊。」一杯酒入喉,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紅暈,秋正桐看著妻子又為他細心的斟滿,眼中閃過一抹溫柔的神色,笑道:「玉茹那丫頭便這麼回去了么?今天倒是乖巧,可不似她的性子。」
黃月英放下了酒壺,暗嘆了口氣,淡淡道:「茹丫頭雖是被我那兄嫂寵的頑鬧了些,總還是識得大體的,此番來探望風兒,倒真是有心了。」
秋正桐又飲了一杯酒,苦笑了一聲,他怎會聽不出這番話的意味,「他……他可好,身子怎麼樣了?真的有念起我么?」他攥著酒杯的手緊了緊,聲音有些沙啞的問道。
「如果惦記兒子便去見一見,不過這次可要見的正大光明,莫再如做賊般藏頭露尾的。」黃月英見他終是問起了兒子的事,不由一陣心慰,輕笑道。
秋正桐聽了她的話不由老臉一紅,囁嚅道:「你是怎麼知道的,也不見你提起過?」
「風兒昏迷那幾日你失魂落魄的模樣怎能瞞的人,便連熟練的帖文也是錯漏百出,更讓我發現某人半夜三更潛進風兒的房間,好半晌才出來……」黃月英抿嘴一笑,續道,「你們父子真是一般的模樣,風兒平日的尋常舉動便真是胡鬧么,怕也只是希望能引你注意他罷了,唉,父子間的事兒,多說些話不就順遂了,何苦遮來掩去的,現在我仍有些后怕,若是風兒便就此不再醒來……」
「幸得老天垂憐,風兒不但安然醒來,竟是收了性子,對我這姨娘也不再仇拒了,原來這禍也不都是壞的,這不便得福了么?」
秋正桐望著她漸漸紅潤的眼眶,明白她心中的委屈與酸楚,他舉起衣袖想要為他拭去落在腮邊的淚珠,卻只覺一雙手臂似有千難萬難,竟是伸不出半分,「月娘,我這一生行事但求問心無愧,只是對你……,想當年我初到清遠是怎樣的景況,答應了你父兄的這門親事莫不是為了私心,你又怎會不知,自從過門后,你便對風兒視如己出,對我更是沒有半句怨言,你越是如此,我……」
黃月英伸手掩住了他的口,搖頭示意他不要說了,接著才將手慢慢的收了回來,目光有些虛無的落在了他身後的方向,幽幽道:「年少的時候也曾幻想過自己未來的夫君是什麼模樣,那時希望他是個文能安邦,武能定國的風流人物,哪個少女不曾懷春,可是我知道自己與她們不一樣,許多事情只能是想想罷了。每經過一回寒暑,我便會多了一份擔心,似我這樣的女子,怕只能老死閨中了。」
「直到有一天,父親與兄長從外面飲宴醉醺醺的歸來,提及新到任的知縣喪妻經年未曾續弦,有意與我撮合結緣,又說雖聽聞是從京中落罪被貶至此,卻也不至辱沒了我的身份。」說到這裡她自嘲的一笑,才又續道,「似我這般粗鄙醜陋的女子,只有我配不上別人,哪會有人辱沒了我的。後來,聽說那人竟真的應了父兄提的這門親事,我心裡真是說不出的歡喜……」
秋正桐聽著她的話心情漸漸變的沉重,眼睛也不知不覺的濕潤了起來,他雖然對她有所愧疚,卻從沒想過她心中是這樣的情懷,這個女子,自己還是看輕了她。
黃月英並沒有發現他的異樣,此時她似是墮入了無邊的回憶中,目光幽暗而深邃,「我並不是無知的女子,我知道他是個有故事的人,也知道似他這樣的人怎麼會喜歡我,我們黃家雖只是偏居於小城,在朝野之中也還有些影響力,這多半便是他要借為倚重的,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只知這個男子,不嫌我,不棄我,不介懷我的粗鄙,不在意我的醜陋。我們女子不似那些男兒身可以垂坐朝堂,馳騁疆場,博得個封候拜相,青史流芳。女子的一生終要做一回新婦,最後求個相夫教子,上天憐我,我還要什麼奢求?」
說到這裡,她緩緩收回了目光,溫柔的凝視著自己的夫君,有些羞澀的續道,「現在我更知道他不欺我,誠心待我,我又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秋正桐怔怔的望著她,臉上一陣火燒般的灼熱,只覺胸中似有千江萬水翻騰匯流卻又無處宣洩。原來她是這樣的一個女子啊,他不由的暗嘆了一聲,心中愈發的羞愧起來,恍忽中只覺得她這羞澀的一笑說不出的嬌美。
黃月英在他的注視中漸漸的清醒過來,見他一瞬不瞬的望著自己,一顆心猛地狂跳了起來。她不敢接觸那目光,急忙的低下了頭,暗道自己是著了什麼魔,不是要緩和他們父子的關係嗎,怎麼說了這些平常從未對人說起的胡話來。想起這也是他們夫妻成親以來從未有過的深入交談,不由又是心中一熱。
過了一會兒,覺得氣氛緩和了些,她才抬起頭來舉起了身旁的酒壺,邊斟酒邊柔聲道:「你身子不好,只喝這最後一杯好了,一會兒看過公文便睡下吧。」
秋正桐心中一暖,用手指沿著杯口轉動了起來,似是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又現出了猶豫不決的神色。
黃月英將酒壺放在一邊,又細心的為他布了幾道菜,並沒有發現自己夫君有些異樣的神情。
「哦,看我糊塗的,把正事給忘了,」她忽又想起了什麼,笑道:「咱們風兒也不小了,現在也收了性子,我想著應該給他定門親事了,你看可好。」
秋正桐眼色複雜的望著她,他當然明白自己夫人的意思,可是……,「月娘,即使我應了這門親事,你以為你的父兄便真的會將玉茹許配給風兒嗎?」他望著妻子有些茫然的神色,苦笑的搖了搖頭,「月兒,我本來已經覺得對你不起,聽了今天的這番話,我更覺實在虧欠你的太多太多。許多事情我以前沒有對你說,是因為有太多的顧忌。我們的親事,真的如你所想般只是為你尋得良配這樣的簡單?
正如你所說,我只是個獲罪被貶的七品小吏,即便想要攀附黃家這樣有些勢力的高枝,你的父兄又憑什麼會接受?」
他的這些話是黃月英從沒有想到過的,不過她知道怕是所言非虛,聯姻一直是世家豪族用來換取利益關係最常用的手段,只是她想不到如自己這般也可以成為那精明父兄手中的籌碼,想到這些她不禁心生酸楚。
秋正桐看著她不斷變化的臉色,明白她心中的感受,不由握住了她的雙手。
黃月英此時思緒紛亂,心中悲苦,不由的對自己的夫君也心生怨懟,這個自己最為倚賴的人,不也是對她有著諸多的欺騙隱瞞?見他握住自己的雙手,想也不想便要使力掙脫開來,但觸及他憐惜的眼神,不由的心中一軟,再也沒有半分的力氣,只能低下頭繼續聽他說話。
「月兒,今天我對你說這些,並不是因為你說的那番話。若非如此,我也打算找個時間告訴你的。如果可以,我只希望風兒可以無憂無慮,平平凡凡的生活。只是他這次受傷讓我想通了許多的事,你知道么?他的人生不是你我可以抉擇的,其實風兒他並不是……」
「老爺,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啊」秋正桐還要說些什麼,卻只聽一聲門響,丫環小蘭大叫的跑了進來。
「我什麼也沒看到。」小蘭盯著老爺夫人拉在一起的手,擺手笑道。
「你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黃月英臉頰滾燙的急忙抽回了手,輕啐道。這一瞬間她忘記了對自己夫君話中意味的驚疑,只著緊於被小蘭看到這樣的場面是件很羞愧的事。想到秋正桐憐惜的神色以及對她稱呼上不知不覺的變化,不由湧起了成親三年來所從沒有過的滿足:這個男人即便是不愛我,卻也是有些在意我的。
秋正桐倒是若無其事的端起了老爺的派頭,淡淡的問道:「什麼事把你急成這樣,連門都不會敲?」
「哎呀,」小蘭想起了自己來的目的,不由拍了下額頭,急道:「是少爺,少爺發高燒,現在直說胡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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