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害怕

符離腦海中浮現出庄卿苦苦支撐管理處的艱難畫面,拿出自己的乾坤袋往地上一倒，倒出小山一樣高的黃金寶石等物。

「這些東西在人間界很值錢,你拿去換錢。」符離看著這座與自己等高的寶石山,「不用擔心錢的問題，用完了我這裡還有。」

「快把東西收回去。」庄卿瞬移到門口,把辦公室門鎖緊,轉頭對符離道：「跟你說了多少遍,你怎麼還記不住,財不露白！」

「你不是缺錢嗎？」符離用腳輕輕踢了兩下寶石山,一堆寶石嘩啦啦往下滾,彷彿如玻璃珠般廉價,「這些東西對我沒什麼用處,全是小時候不懂事，山裡長輩拿來讓我扔著玩的。」符離說的是實話，對於人類來說,這些東西確實是珍寶,但是對於很多本體是動物的妖修而言，這些寶石與河邊的石頭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很多妖修留戀紅塵，不是人間有金銀珠寶,而是人世間充滿了各種情愛誘惑。從古至今,不知有多少妖修折在這個問題上面。最有意思的是，人類明明懼怕妖鬼，但又喜歡在影視與文學作品中，以妖鬼為主角,來刺激他們試圖尋找神秘的慾望。

比如《聊齋》《白蛇傳》等作品，被人類拍了又拍，改了又改，簡直就是樂此不疲。然而若真有妖鬼出現，人類第一個反應就是驚恐，而不是驚喜。

所謂葉公好龍，大概便是如此了。

「我們都是為國家做事，國家怎麼會虧待我們，這些東西你先收起來。」庄卿搶過符離手中的乾坤袋，發現上面有血脈禁制，除了符離誰也沒法讓這個乾坤袋自動吸納物品。他沒有辦法，只好把珠寶一捧一捧的往袋子里塞。

黃金、瑪瑙、貓眼石、玉翡翠、天然水晶、鑽石、珍珠……

把這些東西像垃圾般掃進符離的乾坤袋中，庄卿內心強大得近乎麻木，他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嫉恨富二代。裝了半天，寶石山才裝回去三分之一。庄卿把乾坤袋扔給符離：「快裝回去。」

「真不要？」

「不要！」

「那好吧。」符離無奈地收回寶石，對年輕妖的傲氣有了新的認識，「以後有需要的時候，記得告訴我。」

見寶石堆從眼前消失，庄卿長長舒了一口氣，就像是減肥的人，看到別人把誘惑自己的美食挪走，心中既失落又輕鬆，情感複雜至極。

「有地方遭旱災了？」符離把乾坤袋縮小，封印到自己耳朵里。

「嗯。」庄卿點頭，「重山省南邊區域本該是雨水豐富的地理區域，但是從7月開始，那裡就沒有再下一滴雨。相關部門也曾用過人工降雨的方法，但是由於自然條件達不到要求，降雨沒有成功。現在重山省那邊謠言四起，鬧出了不少笑話。」

「那這個事情，我們部門誰去解決比較合適？」

「讓清須去，他是臨安觀里最優秀的道長之一，最擅長的就是求雨。他進管理處這幾個月，一直都沒有機會單獨出門鍛煉，這次交給他剛好合適。」

符離恍然大悟：「你想得很周到，新員工一定要有鍛煉的機會。」

接到出公差的消息，清須也很高興，進入部門這麼久，他一直沒有機會展示自己的能力，現在終於有需要他的地方，他高興得立即收拾好行李箱，訂了當天半夜的動車票，趕往了重山省。

動車第二天早上抵達重山省旱情最嚴重的市區，下車后清須差點被外面的熱浪掀翻，忙脫下身上的外套與羊毛衫，跟負責接待他的人員接頭。

接待人員看到清須手裡拿著的衣服，無奈苦笑道：「一路上辛苦了，我們這裡一直沒有降溫成功，今天的溫度還算好，只有三十六度，前幾天最高氣溫有41度，好多工廠與學校，都只能被迫放假。」

「那可真夠遭罪的。」清須看了眼掛在天上的太陽，這會兒還不到上午十點，太陽就這麼烈了。

接待人員只知清須上面安排過來的專家，也不知道清須究竟要做什麼，他也不好多問。把清須接到酒店以後，就會有其他部門安排隨行人員。

安排過來的隨行人員，自然知道清須的真正身份，客客氣氣地陪清須吃了一頓午飯，也不敢催他去查看旱災真正原因。倒是清須自己覺得這個現場有些怪異，飯一吃完，就沐浴焚香，帶著自己吃飯的傢伙找到了一座風水極佳的高山，擺陣祭神。

陣法剛擺了一半，清須聽到東邊傳來奇怪的氣息，這種氣息影響了天地五行正常運轉，尤其是克了水行。他面色一凝，抽出自己的攻擊法寶：「何種妖物在此間作亂？」

妖物？

隨行人員聞言，跟著緊張起來，掏出了腰間特製的武器。

只見崇山峻岭中，隱隱約約有巨大的蛇形出現，長長的尾巴露在山腰間，十分可怖。

「有兩條尾巴，那是兩條怪蛇！」隨行人員嚇得面色有些發白，他們雖然懂得些許修鍊功法，但因為天賦的原因，並不能真正的踏上修行大道，所以只是掛靠在安全部門名下，實際就是駐紮在各省的安全秩序員。

「清須道長，我們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清須咬緊牙關，握著法器的手指關節泛白，他把祭壇上的東西全都收了起來，轉身拔腿就跑。

「還能怎麼辦，當然是叫老大來啊啊啊啊！」

他的聲音在山谷中迴響，傳出很遠很遠。那兩隻露出尾巴的巨蛇，快速縮回了尾巴，消失在山間。

庄卿正在跟部門的職員開會，手機響了，他低頭看了眼來電顯示人，抬頭對眾位職員道：「是清須的電話。」

大家都有些意外，清須不是去外地出差了嗎，怎麼還有心思打電話過來。

手機一接通，清須的慘叫聲就傳了過來。

「老大，救命啊！！」

庄卿立刻從椅子上站起身，神情嚴肅：「發生了什麼事？」

「有怪蛇，至少有幾十米長，我懷疑旱災是它們鬧出來的。我修為不精，打不過這兩條怪蛇。」清須喘著氣，兩條腿掄圓了跑，「我需要救兵。」

「用手機把定位發給我，我馬上趕過去。」庄卿掛斷手機，「會議暫時結束，你們繼續按照剛才的工作安排做事。」

「等等。」符離跟著站起身，「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只是兩條蛇而已，我可以應付。」庄卿早就看出符離對蛇類不太喜歡，所以並不打算帶他去。

符離追著他來到會議室外面，壓低聲音道：「你別逞強，怕蛇又不丟人，我陪你一起去，也能壯壯膽子。」

庄卿腳下一頓，回頭對符離笑了笑：「好。」

符離心想，果然還是怕蛇的，所以聽到他要陪著一塊兒去，才高興成這樣。庄小龍什麼都好，就是太好強了一些，什麼都藏在心裡，什麼都自己扛，這樣活著也太累了。

事情緊急，兩人也顧不上走正常程序，直接千里瞬移，很快就趕到了山腳下，遠遠就看到清須帶著三四個人往山下跑，速度能賽過短跑冠軍。

符離閃身來到清須面前，一把拎住他：「別跑了，那兩條怪蛇在哪兒，帶我們去。」

「符哥、老大，你們來了？」清須雙眼發光，頓時氣順了，也不害怕了，挺直胸膛道：「我帶你們去。」

跟在清須後面的幾個人氣喘如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庄卿見他們實在累得夠嗆，便道：「你們就在這裡休息，不用跟著過來了。」

「多謝庄部長，讓你見笑了。」幾個隨行人員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他們心裡也清楚，這種情況他們就算跟著過去，也幫不了什麼忙。

庄卿把符離拉到自己身旁，另一隻手拎起清須，騰空而起，飛到了山頂之上。

在這個瞬間，清須又想起了自己被朝雲拎著飛來飛去的恐懼，不過在朝雲面前，他還能尖叫兩聲，在庄卿面前，他只敢捂住嘴。

到了清須剛才擺祭壇的地方，庄卿皺了皺眉：「這裡氣場確實不對。」五行紊亂，難怪不能讓水蒸氣按照自然規律循環，形成降雨。

脫下身上的外套，庄卿抬頭看了眼掛在天空中的烈陽，都這個季節了，太陽還如此毒辣。

即便只有一半的龍族血脈，庄卿骨子裡仍舊帶著龍族的某些驕傲，比如不會懼怕任何蛇類。在下一刻，他臉上長出無數龍鱗，對著山林間龍嘯一聲。

剎那間，鳥飛獸走，就連因為缺水而沒有精神的樹木，也跟著抖動著樹枝。

然而讓人覺得奇怪的是，那兩條怪蛇並沒有現身。

「奇怪，難道是我看錯了？」清須有些不安，他怕老大以為他大驚小怪。

「不，你沒有看錯。」庄卿伸手在虛空中一抓，撕開了一道結界。結界後面，一條雙身單頭的怪蛇盤旋在山中，巨大的身軀竟是把整座山都包裹住了。

「這是什麼怪物？」清須手臂上冒出無數雞皮疙瘩，這蛇長得太奇怪了。

「這是肥……」庄卿的話還沒說完，就有團毛絨絨的東西朝他撲面襲來。毛絨絨砸在他的臉上，然後滾入他的懷中，這是一隻肥嘟嘟的兔子。

「符離？」庄卿連忙伸手把兔子接好，免得他摔到地上去。

肥兔子腦袋使勁兒往前面擠，把腦袋藏進他的臂彎中，尾巴往屁屁上一夾，就不動了，任憑庄卿怎麼喊，都不出聲。

清須愣愣地看著這一幕，都說蛇是兔子的天敵，符哥修為都這麼高了，還抵擋不了這種生物本能嗎？

「別怕，這只是肥遺，它的戰鬥力並不高，我一個人都能應付。」見符離竟然會怕這個東西，庄卿把自己的外套鋪在地上，「你先在這裡躺一會，我解決完肥遺就過來。」

一直裝死不說話的兔子瘋狂搖頭，前爪緊緊拽住他的袖子，一副「打死我也不單獨待著」的樣子。

清須覺得，以老大高冷的態度，符哥這副慫包的模樣，大概會被老大扔出去。

然而現實給了他狠狠一巴掌，老大不僅沒有把符哥扔出去，還化為原形把符哥頂在了頭上。看著威風凜凜的金龍，清須有些小心動，他往前走了幾步：「老大，我……」

「你站在這裡，幫我把衣服看好。」金龍頭也不回地朝肥遺所在的山頭飛過去。

清須：……

哦，原來還有差別待遇。清須盤腿往地上一坐，掏出手機，點開搜索引擎。

求問，如何才能討得上司歡心，在線等，挺急。

符離躺在龍頭上，拉過他鬢邊的毛蓋住自己腦袋，再也不想多看肥遺一眼。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肥遺更噁心的生物了，符離這輩子都忘不了五百歲時被肥遺嚇尿的恥辱。

蹲坐在庄卿頭頂，還有軟趴趴的龍鬚毛把自己遮住，符離終於有了安全感。四肢拽著龍鬚毛，符離感到庄卿在空中飛舞了好幾圈，隨後身下便傳來的強烈的撞擊感。

開打了嗎？

聽著耳邊傳來的龍嘯聲與肥遺怪叫聲，符離有些心虛地蹬腿，作為修鍊了四千多年的前輩，躲在小輩身後是不是有些慫？經過內心強烈的掙扎，符離覺得自己應該勇敢一點。

他以平均每分鐘零點五厘米的速度，開始往龍鬚毛外面伸腦袋。

就在他的頭快要伸出去時，庄卿忽然開口了。

「躲好，我要吐水了，會有些冷。」

作為兔子，他、他還是怕冷的，符離理直氣壯地把腦袋又縮了回去。

庄卿沒有騙他，他聽到了強大的水流聲，還有……水迅速結冰的聲音。他差點忘了，庄卿是龍，天生就有行雲布水凝冰的技能。

帶著冰寒之氣的風刮在他身上，他深吸一口氣，偷偷地從龍鬚毛後面伸出了腦袋。

只見燦爛的陽光下，一塊巨大的冰石立在山間，肥遺的身體被凍在冰中，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陽光在冰面上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芒，有種無言的美。

「好了。」庄卿變回人身，把符離兔子抱在懷中，摸著他背脊上的毛：「肥遺已經被我凍住了，你不要怕。」

趴在庄卿溫暖的懷中，符離腦海中那段被肥遺追得嚎啕大哭的記憶，似乎也變得淺淡了些許。

「謝謝你。」他有些不好意思，今天過後，他大概沒臉在庄卿跟前擺前輩的架子了。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庄卿幫自己出了氣，他現在心情很好。

庄卿面無表情地摸著兔毛：「肥遺擾亂天地五行，按照管理處條例，應封印於苦寒之地，你覺得如何？」

「封封封。」符離連連點頭，「不然他走到哪兒，旱到哪兒，動植物全都要死在他手裡。」

「好。」庄卿一揚手，把肥遺收進法寶中，飄落在地：「清須。」

清須忙把手機收起來，站起身道：「老大，你有什麼吩咐？」

「求雨可以繼續了。」

「哦。」清須看了眼還趴在老大懷裡的符離，「老大，符哥沒事吧？」

庄卿摸著符離身上的毛：「沒事，他剛突破修行，不能動用太多法力，所以我讓他先變成原形休息一下。」

嗯嗯嗯？

不是怕蛇才嚇得變成原形嗎？

「你還有什麼疑問？」庄卿眉頭微挑，黑黝黝的眼睛看著清須，嚇得清須連連搖頭：「沒有了。」

「沒有就好，我跟符離先回去了。」庄卿再次使用千里成寸術法，消失在清須眼前。

「哎呀，我的三清爺爺，可嚇死我了。」清須再度坐回地上，掏出手機看網友的回復，沒幾個靠譜的。於是他又追問了一個問題。

我有一個同事工作能力特彆強，但是我今天發現他竟然害怕蟑螂，甚至還嚇得跳到了老闆身上。老闆沒有怪他，不僅幫他打死了蟑螂，還幫他掩飾這個小缺點。這是不是說明老闆他特別看重我的這位同事？

網友1：當然，哪個老闆不看重能力強的員工？

網友2：重點難道不是這個同事跳到了老闆身上？樓主，你的同事跳到老闆身上后，老闆是什麼反應？

道爺：沒什麼反應，就是把他給抱了起來。

網友3：……

網友4：……

網友5：樓主，我來告訴你答案吧，這就是愛。

網友6：強大的老闆，與工作能力強卻怕蟑螂的下屬，這對情侶有點萌。

網友7：難道只有我發現，樓主用「他」來指代老闆跟同事？

清須看到下面的回復，莫名其妙就拐到了什麼「霸道總裁與俏員工」話題，哭笑不得地把手機收了起來，起身開始幹活。

老大跟符哥是一對，這怎麼可能？

別說他不信，三清爺爺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