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肥遺
寒風陣陣,符離有些不好意思地從庄卿身上跳下來化作人形：「剛才多謝你了。」
「小事。」庄卿看了符離一眼，「不用特意道謝。」
見庄卿神情如常,並沒有因為他怕蛇就鄙視他,符離安心了，心情很好地開口：「我請你吃晚飯,走。」
庄卿忘記自己在哪兒看過,美食可以讓人忘記恐懼與憂傷。現在雖還不到下班時間,但是員工的心理健康問題也很重要,他只猶豫了不到三秒鐘就答應了下來。
兩人又去了那家夜貓子飯館,飯館里的顧客並不多,但是符離發現,店裡多了個幫手,就是之前那隻偷東西吃，被抓住又放生的貓頭鷹。貓頭鷹看到他們有點緊張，想也不想就道：「我在這店裡打工,做幫廚。」
「你別緊張,我們是來吃飯的。」符離與庄卿在桌邊坐下，見老闆在對他們笑，符離也回了一個笑容。
見符離與庄卿真的不會來抓他,貓頭鷹安心了,他拿起菜單放到兩人面前，拿出小本兒與筆，準備記下兩人要點什麼菜。
「花蛤與小龍蝦最近還有個頭比較大的嗎？」符離問。
「花蛤肥美新鮮，保證味道好。小龍蝦最後的個頭確實小了些,但我可以保證每隻都是鮮活的。」貓頭鷹指了指角落裡裝小龍蝦的盆，「現殺現炒，你們吃的話，我每份給你們多加……兩隻！」
「那花蛤與小龍蝦都來一份。」符離又點了一堆水產品，貓頭鷹拿著菜單去找老闆的時候，有些煩惱，他究竟該怎樣才能讓老闆覺得，兩個人點這麼多菜不奇怪？
老闆接過菜單，見貓頭鷹表情不對，於是小聲對他道：「有些人飯量天生比較大，我們做餐飲行業的，不能因為別人吃得多，就有情緒，這樣不禮貌。」
貓頭鷹：……
還真是他想多了。
「如果每個食客都像他們這樣，說不定我早就發財了。」
吃完飯，符離付賬的時候，老闆少收了十塊，說這是老顧客的友情價。符離十分高興，於是又花了一百塊，打包了兩大份花蛤回去，讓鯤鵬與蚣蝮也嘗嘗味道。
庄卿開車把符離送到管理處門外，對他道：「回去早點睡，明天早上按時上班。」
「好嘞。」符離打個哈欠，拎著打包盒閃身進了管理處辦公樓後面的住宿樓里，敲開鯤鵬的門，果然蚣蝮也在這裡。在上古時期，鯤鵬與蚣蝮還是不同立場的妖修，如今大妖們漸漸隕落，他們也不再抱著瑞凶的舊式觀念，開始和平相處起來。
或許對於他們而言，除了彼此還能回憶當年的種種，已經沒有人再知道上古大妖時代究竟是何等模樣。
看到符離帶回來的花蛤，鯤鵬與蚣蝮齊齊拆了手裡的筷子，從冰箱里拿出幾罐冰啤酒，美滋滋的吃喝起來。
「你們慢慢吃，我回去睡覺了。」符離打個哈欠，轉身就走。
「等等。」蚣蝮叫住符離，擦去嘴邊的油漬，對符離道，「你最近是不是總犯困？」
符離點頭，盤腿坐到蚣蝮面前：「蚣蝮大人，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勉強知道一點。」蚣蝮放下筷子，「你修為大進，身體也得到進化，但是人間界的靈氣稀薄，讓你剛突破的身體，得不到充足的靈氣，所以才會這樣。」
「那我該怎麼辦？」
「一開始是這樣的，但是困著困著也就習慣了。」蚣蝮夾起一塊花蛤，吸著殼上的醬料。等他吃完，見符離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自己，他被盯得心底發軟，無奈之下嘆氣道：「算我怕了你，兩萬年前我學得了一個丹方，本是無聊打發時間才學的，沒想到現在竟是用得上了。只是我雖有煉丹爐，也懂得煉丹的方法，卻缺了三味靈藥。」
「缺了啥，我這裡還有些以前隨手裝進去的藥材，我等下翻找一下，說不定能夠湊齊。」
「活了五千年的太歲，出生不到七日的三生須，還有月流沙。」蚣蝮嘆氣，「這三種東西，放在以前並不難找，現在……」
「我這裡有月流沙。」鯤鵬從自己乾坤袋裡取出一個玉葫蘆，砰地一聲放到桌上，「你儘管拿去用。」
「拿這麼多出來幹什麼，炫富還是讓我拿來塗牆？」蚣蝮從玉葫蘆里取了一點月流沙出來，然後把玉葫蘆還給鯤鵬，「拿回去拿回去，我懶得幫你保管破銅爛鐵。」
「嘖。」鯤鵬把葫蘆塞回乾坤袋裡，「嫌棄我這個是破銅爛鐵，你有嗎？」
符離見兩人又有吵嘴的勢頭，忙打斷他們：「等等，我想問一下，三生須是什麼？」
「就是出生不到七日的三頭人胎髮，三頭族人生於樹，死於樹。在伴生樹沒有枯死前，他們有三條命，所以他們的頭髮被稱為三生須。剛出生的三頭人沒有沾染紅塵，渾身上下都是生機靈氣。」蚣蝮再度嘆息一聲，「這東西看似易得，卻又是最難得到的。因為只有三頭人自願取下的鬚髮，才帶有靈氣，若是強取，三生須便會成為怨氣，若是食之，輕則癲狂，重則喪命。」
「不過是幾根頭髮，還有這麼多講究？」鯤鵬咂舌，隨即想到了管理處那幾個天天爬在琅玕樹上捉蟲澆水的三頭人，「小兔子，你們管理處院子里不是有三頭人，你找他們要幾根頭髮便是。」
「不行。」蚣蝮搖頭，「那幾個三頭人，不像是伴著服常樹剛出生的模樣，就算他們給了，也煉不成丹。」
「那現在可怎麼辦？」鯤鵬扔掉筷子，煩惱道，「現在人間界靈氣稀薄，服常樹本就越來越少，能夠孕育出三頭人的服常樹，更是不多見。這天南海北的，我們上哪兒找出生不到七天的三頭人？」
見蚣蝮與鯤鵬為自己煩惱，符離倒是看得開，他從乾坤袋裡拿出太歲肉，「太歲肉我是有的。」
蚣蝮勉強笑了笑，把太歲肉收撿起來。鯤鵬有些不甘心：「小兔子，當初那幾個三頭人剛出生時，還是你把他們帶回來的，他們就沒給你什麼謝禮？」
「謝禮？」符離忽然想起，大毛當時好像確實給了他一撮頭髮，他不知道頭髮有什麼用，便順手扔進了乾坤袋裡。」
「大毛給過我頭髮。」符離打開乾坤袋，把大毛給他的頭髮取了出來。頭髮到了蚣蝮手上，變成了淡綠色的細絲，濃郁的生機泄出，窗外葉子泛黃的樹木，全都長出了綠色的嫩芽，花壇里百花齊放，美麗無比。
「好東西，你竟得到了頭領的祝福。」蚣蝮只取了其中兩根，「僅兩根就足夠。」
符離：……
頭領……
人口總數為三的部族頭領，也算是頭領吧？
「我以前一直覺得庄卿是天道的親兒子，到了今天才發現，庄卿可能只是樣子，你才是親生的。」鯤鵬看著窗外長出綠葉的樹木，「不是親生的，抓不住這種好機緣。」
向來愛跟鯤鵬抬杠的蚣蝮，在此刻竟然以沉默的態度表示了贊同。
鯤鵬可能不知道，他心裡是清楚的。三頭人是一種十分小氣偏激的生物，生而知之，若是有不合意之處，便會嚎啕大哭，直到力竭而死。哭七日，山動樹搖；哭四十九日，方圓百里生物滅絕，哭足百日便會身死引得地龍翻身。
總的說來，這就是一個人能哭出一百個人效果的怪異種族，還特別傲慢，瞧不起單頭人類。可能在他們眼裡，除了鳳凰，其他生物都是垃圾。
符離能得到三頭人頭領的饋贈，幾率比現在凡人中千萬大獎還要小。
大概……這就是運勢吧。
「煉丹需要七日，這段時間我會讓鯤鵬幫著看爐子，所以這七天你不用給我們帶吃的了。」蚣蝮擔心花蛤放涼了不好吃，趕緊挑了兩個比較大的出來吃掉。
「為什麼要我煽爐子？」鯤鵬不忿，他堂堂鯤鵬大人，是那種燒火童子嗎？
「你不關心符離身體？」
「關心。」
「你不擔心符離的修為？」
「擔心。」
「那為什麼還要問？」蚣蝮優雅地笑，「你又不會煉丹，除了看爐子，還能做什麼？」
鯤鵬：「我……」
我就說這些裝模作樣的瑞獸最可恨，道貌岸然，假清高。
「這種事怎麼能麻煩鯤鵬大人，我來……」
「你不去上班了？」蚣蝮擺手，「你不知道，鯤鵬是空水兩棲動物，他除了能夠噴水，還能吐火。能省燒爐的精火，咱們就不能浪費。如今世道艱難，什麼東西都要省著點花。」
「原來如此。」符離恍然大悟，對鯤鵬道謝，「鯤鵬大人，麻煩你了。」
鯤鵬扭頭：「算了，我是給你面子。」
「謝謝大人。」符離又從乾坤袋裡掏出大堆的零食分給兩人，才心懷感激地離開。
「虛偽！」鯤鵬對蚣蝮充滿了唾棄。
鯤鵬沒有理他，而是在零食堆里翻找自己喜歡的口味。美食當前，誰管鯤鵬說了什麼廢話。
昏暗的管理處地底靈陣中，庄卿打開牆上的燈光按鈕，把抓起來的肥遺關進鎖靈陣中。這個地方有強大的結界，不管肥遺身上有多麼強大的能力，都影響不了外界的自然氣候。
肥遺在寒冰中凍得太久，被鎖進陣中后，也無力掙扎，只是兩條尾巴微微動了一下。肥遺一族從出生起，都生活在渾夕山與太華山這兩個地方。太華山的肥遺族有翅膀能飛，渾夕山的肥遺族身體比較粗壯，有兩個身體，卻沒有翅膀。兩族互不來往，隱隱還有互相瞧不起的意思。
後來天氣變得惡劣，氣候一天比一天冷，不少肥遺都在寒冷中無聲無息地死去，再後來渾夕山的肥遺，便再也沒有聽過有關太華山肥遺的事。
作為渾夕山僅剩的一條肥遺，被庄卿抓住的這隻肥遺膽子很小，每天不是曬月亮就是睡覺，前兩個月他忽然暈倒，再醒過來時就到了一個新的地方。
三千多年前，有前輩擅自出山，在太陽下化為灰燼的事情傳回渾夕山後，渾夕山的肥遺們就不敢再出去了。因為這個緣故，他們躲過了人間界與妖界的各種動亂，安安穩穩過了兩三千年的日子。然而就在幾百年前，天氣忽然變得寒冷無比，渾夕山上很多妖修都沒有躲過這場浩劫，悄無聲息地死去了。
想到死去的長輩們，肥遺膽怯地把自己團成一圈，可是由於他身體太過龐大，還有兩個身體，團在一起后，樣子看起來就更噁心了。
愛美的朝雲忍不住捂了捂眼睛，為什麼上古大妖們的原形都長得隨心所欲，也不為審美想一想。
「你為什麼出現在重山省？」庄卿並沒有因為肥遺看起來可憐便放棄審問，因為肥遺的出現，不僅經濟上受到損失，還有無數的動物因乾渴而死，他做不到無動於衷。
肥遺發出一串奇怪的聲音，朝雲等人一頭霧水，這說的是什麼？
庄卿曾在妖族遺籍上研究過上古妖語，所以肥遺說的話，他能夠聽懂大概。這條肥遺並沒有聽懂他說的話，只是鬧著要回渾夕山，於是庄卿又用上古妖語問了一遍。
這次肥遺聽懂了，他搖頭道：「我不是故意的，是別人帶我來的。」
被庄卿一尾巴就甩飛冰凍起來的肥遺並不敢惹庄卿，他老老實實回答道：「我們族有祖訓，渾夕山外有奇怪的大妖能夠讓我們化為灰燼，所以我們肥遺族不可出山。」
「化為灰燼？」庄卿想起好像有哪個大妖說過，有肥遺突然化為灰燼，難道肥遺族的祖訓，就是因為這件事得來的？
「是的。」肥遺連連點頭，「我們族一直謹小慎微，這三千多年來從未再出過渾夕山。然而幾百年前山上忽然變得越來越冷，我的族人還有其他妖修，在短短几天內，死傷無數，現在整座渾夕山上，就只剩下我一個肥遺了。」
庄卿把肥遺的話，給幾個同事講解了一遍。
「幾百年突然變冷……」身為鳳釵，朝雲對氣溫並不敏感，她甚至不知道哪一年最冷。
「他說的應該是小冰河時期。」庄卿還記得那段時間，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凍死餓死生靈無數。
楚余也記得，他連連點頭道：「我記得有段時期特別冷，冷得所有水都結了冰，我若不是有修為，可能也在那個時期被凍死了。」
「是誰把你帶出來的？」庄卿皺眉。
肥遺搖頭：「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