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 你不知道的事(六)
她昏迷的那些天,掌門來看過她,迷迷糊糊之間,她看得清楚那樣的眉眼,那樣溫柔地看著她。這樣的眼眸,就和當年大雨中的一模一樣。
他曾那樣問過她,曾那樣信任她,可為何,她心中愈發怕了。
「掌門,我——。」她埋著頭,「不想離開世卿門,求您成全。」
「你現在沒了武功,參與接下來的事可能會有危難,不能讓你犯險。」
她撐著身子坐起,「我不怕,只要掌門不嫌棄我,我願留下來。還是掌門覺得,商女沒了一身武藝,也就沒有任何用處了?」
「自然不是。」少年搖頭,只是小心將冷毛巾遞過去,「這些年,你做的夠多了。」
原來,他都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少年都明白。
是啊,只有傻子才不明白——他如同日光照亮所有的陰霾,因而他需要的從來也只是向陽的葵花。
那種生長在陰面的蕨類,哪怕是一絲陽光,都是上天眷顧。
「掌門都明白啊——」她笑著帶著淚,卻低著頭不忍讓他看見,「我是辰家的死士,不會違背辰家。我是掌門門中之人,不會負了掌門。可這麼多年,我心中一直有個疑惑,那年的大雨中,你為何要教我百轉劍。你是否有——動過心?」
「沒有。」他說的果斷,沒有半點猶豫,像是一刀刀刺入胸口生疼。
他喜歡的人,應該是溫以笙吧——如葵花般的女孩,能夠帶給他陽光。
愛一個人,莫過於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也要傾盡一切一試,直到稜角皆無,直到心碎,再無力氣。
「是我多想,掌門的心思門中眾人都清楚明白。以笙和掌門本就是天生一對……」那一場大雨之中的眼神,她還是看錯了,或許沒有溫情,只是淺淡的交情。
「你說的不錯。」他忽而沉聲道,「此事我當沒發生過,你也不要在介懷。」
「是。」她笑著忍住淚,心卻止不住地抽痛。莫過於他的承認太過堅決,他的拒絕如同綿雨卻刺入心尖。
「辰長老的野心,掌門知道,我什麼也幫不了你。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些。」她笑著看著他,「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掌門只需開口。」
「謝謝。」他嘴角一彎,「但若非緊要關頭,我不會對付辰家,你自己小心。」
「辰長老有心謀反是真,有心背叛世卿門也是真。如今你若真放手辰家,必然會危及世卿門。」
他毅然背過身子,「既然如此,你就和辰家留在靈山,若有任何風吹草動,通知我。」
「是。」她點頭,依舊攥著手裡的布,「我會在辰家為掌門做內應。」
「謝謝。」他還是說了一聲謝謝,就彷彿所有的一切他都已經還了。
「掌門如今和我這般客氣,是在可憐我是個廢人嗎?」
他眉頭微蹙,「我從未覺得你是個廢人,你沒了武功也好,有武功也罷。」
「知道么——」她抱著自己的腿縮在一起,「心中期盼久了,也就僵硬了。」
「什麼?」
「沒什麼。」
「你自己保重。」
「我會的。」
她的心中從不曾憎恨任何人,只是羨慕溫以笙,同樣的人生,在數年前,因為一個岔路,完全不同。
她從不期待少年的回應,哪怕只是一個眼神,一句問候,對於她而言,足夠了。
只是少年不明白,或許明白了,卻悄然避開了。她有時候願上天,因為上天給她的結局,從來是陰霾無光。
那日,她殺了溫以笙,親手一劍殺死了他最愛的女人。
她就應該知道,這一輩子,這個男人,都不會再原諒她。
「你做的很好,如今李元時已經不足為懼。」
她忍著疼,問,「那你答應我的,不會傷他分毫,應該不會食言?」
辰安榮笑道,「是,我答應你的,只不過,也要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他想殺了你,你該知道怎麼做?」
「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了,到底還想讓我做什麼?」
辰安榮輕撫著她的臉頰,「你是我的死士,怎麼可以為他效命呢?倘若我此時殺了你,與他交好,你說他會不會因此再度落入我的手中呢?」
「你做夢!」
一個清脆的響聲,臉頰顯現出幾個指印。
辰安榮又怎會是如此好說話的人,他知道商女是李元時安插在他身邊的卧底,又怎麼會留她性命?
「你,是個騙子——」她已經回不去了,殺了溫以笙,她的淚悔恨地淌下,「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來人!對付這樣的叛賊,就該施以火刑!」
她的腦袋放空,火刑二字在她的腦海中來迴轉悠。
她做了什麼?殺死了溫以笙,背叛了自己的養父,這樣的結局,或許才適合她這樣的人。
「就要死了,臨死前,有什麼想要做的嗎?」辰安榮坐在木椅上一副自在的面孔。
「我,我想戴上那支金釵?」她乞求著,對一個惡人乞求。
「哦?就是死,也要戴上李元時送你的東西?」辰安榮笑著,齒間露出的那種淡然,「這些年,你也幫我殺過不少人。既然如此,我便了卻你的心愿。」
他一步步靠近,她認得那支金釵,她最寶貝的東西本是安靜放在她的身邊的。
可就在一霎,辰安榮攥著金釵在她的臉頰上劃出一道深而長的口子,頓時鮮血直流。那樣的痛,從臉頰帶動著整個身子發抖,像是失去了意識,又像是感受到那樣炙熱的血流淌而出——
辰序曾問過她,她這輩子最珍視的東西是什麼。
她說,樣貌,武功——可如今,一個也不剩。
她的眼淚滾燙在傷口中開出花,一點點帶著血色將她整個臉染紅。
「如今這個結局是你選的,若是你在李元時和辰家之間選擇我們,我想,你一定活得更好。」
話語剛落,一把刀從辰安榮的脖子上劃過,鮮血噴的她滿臉都是,幾乎那樣的血腥味,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她看見那個少年,帶著一把劍,在迷霧中走來。
就彷彿在那一年,那場大雨中,第一次見著那個仙骨少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