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安心

157|安心

承安既然決意與她遠走,自然不會再盯著前朝,徒惹承熙疑心,自清河行宮歸來后,便留居王府,推脫養身,少有出門之時,得了空也入宮來陪她說話,如現下這般送信過來,倒是少見。

錦書吩咐紅芳退下,這才將信封打開,瞧了一眼,便抿著唇笑了。

信紙上寫的倒不是什麼長篇大論,而是一些瑣碎閑話。

前不久,後院的桃花開了,粉瑩瑩一樹,美極了。

府里新來了一個廚子,做得一手東江菜,好吃極了。

前幾日閑來無聊,便附庸風雅,想提筆作畫,折騰了半日功夫,平白弄壞了一疊紙,卻什麼都沒做成,真可惜。

下雨了,有點冷,靠在窗邊的時候,忽然間很想你。

……

裡面內容寫的很瑣碎,毫無文筆可言,但錦書坐在內殿,卻整整看了一個時辰。

誰說只有華麗辭藻,方才能傾吐衷腸?

只要有心,再平淡的言語,也能將自己心意盡數書就。

承安。

這兩個字在她舌尖滾了一滾,滑溜溜的珠子一般,一直落到她心裡去,末了,又使得她笑起來。

提起筆來,她想給他回信,然而展開紙,枯坐半日,卻也想不出應該寫些什麼。

有時候,那些繁複的話語,其實也沒什麼意思,一顆真心,才是最為重要。

到最後,她也只寫了三個字,折了一折,擱進信封里封好,吩咐人去送。

我也是。

……

接到那封信時,承安正在侍弄自己院子里那幾棵黃槐決明,在清河行宮呆了許久,他莫名的喜歡上了這種樹,一歸府,便吩咐人尋了幾棵,挪到了自己卧房前。

「殿下,」心腹上前去:「宮裡來信。」

承安面上笑意顯露,正待去接,卻瞥見自己手上泥巴,趕忙往一側銅盆里去凈手,方才接過。

滿懷歡喜的展開,裡頭卻只有三個字,第一眼看過去,他幾乎以為是自己瞎了。

「怎麼回事,」承安皺著眉去看那心腹:「別的呢?」

心腹可真冤枉,撓了撓頭:「什麼別的?」

那信封在自己拆開之前是封好的,看著也不像是被人拆開過,承安心裡冒出一個哭笑不得的念頭來,卻還是向心腹道:「就這些?」

「……是,」心腹被主子冷銳眼神看的心慌:「確實是這些啊。」

「好了,」承安擺擺手:「退下吧。」

心腹暗暗擦一把冷汗,趕忙躬身離去。

承安卻將那薄薄信紙展開,對著那三個字看了又看,末了,才輕聲嘟囔一句。

「真小氣。」

……

承熙既然選定了何家女,二人少不得見上一見,畢竟都還年幼,倒是沒什麼男女大妨。

那日在程家老夫人的壽宴上,該說的便都說了,何夫人意會,沒幾日,便遞了帖子求見。

收到宮裡回復后,她心裡便安定幾分,心知這幾乎是最後一輪相看,一旦被太后確定,女兒的婚事也就定了。

為此,她自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先帶著何皎皎去向何公叩頭,聽他訓誡,隨即才為女兒挑了衣裙首飾,著意叮囑后,帶著入宮。

錦書雖見過何皎皎幾次,也略微說過幾句話,但像是這會兒這樣細談,卻還是頭一遭。

何皎皎生的像母親多些,卻也不乏書香門第的熏陶,相貌不算是頂尖絕色,但也堪稱出眾,談吐言行,更是溫婉得宜。

錦書頗通詩書,隨口問了幾句,她都說的井井有條,卻也不至於鋒芒畢露,惹人厭煩,又問了幾句何家俗事,她也有幾分見解。

婆婆跟兒媳婦爭起來,十有八九是兒媳婦吃虧,更何況是天家。

何夫人唯恐錦書以為自己女兒太過精明強幹,入宮之後有爭奪宮權之虞,趕忙輕聲解釋。

「不怕娘娘笑話,此前臣婦隨丈夫往地方任職,身體不中用,病了一場,只能將管家事情暫且交到嬤嬤們手裡去,」她溫聲道:「皎皎十分憂心,為替我分憂,便跟著嬤嬤們學了些,娘娘勿怪。」

「女孩子早些學著管家是好事,哪裡能見怪,」錦書倒沒想那麼多,著意寬慰道:「皎皎這樣懂事,正是夫人的福氣。」

何夫人這才安心起來。

錦書性情強硬,卻也不會想找個同自己相似的兒媳婦,不是因為同性相斥,而是因為承熙性情已經足夠強硬,他更需要的,顯然是一位溫婉柔順的賢內助,以及能夠在關鍵時刻給予他安慰的妻子。

何皎皎便很適合。

紅葉瞧出錦書滿意來,會意的上前:「娘娘,給聖上的湯都煲好了。」

「勞煩皎皎走一趟,拿去給他吧,」錦書打著扇,笑著看她:「別怕,我叫紅芳陪著你。」

這還是何皎皎頭一次進宮,若說心裡毫不忐忑,顯然是騙人的,但對於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而言,她已經足夠出色。

「是,臣女去去便來,」起身施禮,她輕聲道:「多謝娘娘體恤。」

何夫人心知這事兒已經成了八成,接下來便要看聖上那頭如何,心中微鬆一口氣,向女兒鼓勵一笑。

何皎皎心中一穩,同紅芳一道,退了出去。

接下來要說的,便是無關緊要之事,錦書隨口問些地方之事,何夫人答得極有條理,應對之間,滴水不漏,倒叫錦書更滿意些。

一個好的母親,才能教導出出色的兒女,這是毋庸置疑的。

何皎皎與紅芳去了半個時辰,方才一道回來,但自甘露殿到含元殿,往來不過兩刻鐘,生下的時間,想必是承熙問了些什麼。

錦書與何夫人同時看過去,便見紅芳面上微微帶笑,何皎皎則是一如既往的沉穩,齊齊在心中點頭。

「好孩子,」握住何皎皎的手,錦書溫聲道:「先帝去了,宮裡能跟我說話的也不多,聖上忙於朝政,難免見得少些,你若得空,便時不時的入宮來,陪我說說話。」

「是,」何皎皎笑的柔和,隱約有些女孩子特有的羞怯:「謝娘娘抬愛。」

吩咐人好生送她們母女倆出去,錦書方才問紅芳:「承熙問了些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紅芳笑道:「聖上先是問了些詩賦上的事兒,隨即又問何大人在地方如何,最後便請何姑娘寫幾個字瞧。」

錦書是他生母,倒是想的明白些。

問及詩詞歌賦,無非是看何皎皎是否腹中空空,與他說不上話罷了,問其父在地方如何,則是考校她有沒有國母的氣度,至於最後寫字,八成是有些以字鑒人的意思在。

「看起來,你倒頗為中意她,」晚膳時候,承熙回宮時,錦書道:「既然如此,便定了她吧?」

「她是很好。」承熙確實滿意,點頭道:「這些事情,自然能要勞煩母后。」

「先定了名分,別的倒是不急,」錦書嘆道:「這孩子懂事,也會說話,叫她時不時的進宮來看看,也是好事。」

何夫人帶女兒歸府後,沒幾日,宮中聖旨便到了。

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內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典禮於斯而備。教化所由以興。咨爾何氏,世德鍾祥。崇勛啟秀。柔嘉成性、宜昭女教於六宮。貞靜持躬、應正母儀於萬國。茲仰承皇太后懿命。以冊寶立爾為皇后。其尚弘資孝養。克贊恭勤。茂本支奕葉之休。佐宗廟維馨之祀。

欽哉。

「何姑娘,」宣旨的內侍是先帝時候的總管隆德,算是給足了何家面子:「接旨吧。」

雖然早有預料,但直到這會兒,何夫人心裡也有些不確定感,腳下彷彿是踩著棉花,暈乎乎的。

何皎皎倒很穩當,跪地謝恩,接旨之後也未露驕矜之色,的確有國母之像。

隆德總管也被錦書委託相看,見她如此,暗自點頭,照舊收了人家喜錢,方才告辭離去。

帝後年幼,自然不會急於行婚典,錦書同幾位輔臣商議過後,便將婚期定在了承熙十五歲那年,也給他們幾年時間,好生相處。

承熙外表溫和,內里卻是很霸道的脾性,何皎皎溫柔而不乏韌性,倒是相配。

錦書時不時的叫她進宮說話,有時也叫她往承熙那兒去坐坐,她雖有些羞怯,言談舉止之間卻依舊落落大方。

有時候承熙在忙,她便默默在側研墨,也不做聲,倒叫人暗暗高看。

承熙年幼,也生不出什麼男女情愛之心,但對於這個知曉分寸,從不越距的未來皇后,還是很和顏悅色的。

錦書見著,倒覺歡喜。

有這樣一個得當的人陪著承熙,她很安心。

有時候,這種溫情脈脈的夫妻之情,反倒比那些天崩地裂將人燃燒殆盡的情意,要好得多。

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如此到了第二年春天,草長鶯飛之際,京中卻生了另一樁事。

太后病重,往清河行宮,休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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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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