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杜文於上朝之日當著文武百官的面瘋狂飆血,以至於在眾人回過神來之前就染紅了大半片前襟的事不僅牽動了何厲等人的心,也著實讓諸位同僚心潮起伏不定。
誠然,這其中有確確實實擔憂他身體狀況的唐黨成員和部分中立派人士,而對那些恨不得與唐黨不死不休的對立黨派而言,眾人都巴不得這位青壯派接班人突然被查出什麼不治之症!
縱觀唐黨第三代之中,洪清縝密有餘、魄力不足;牧清寒更是一介武夫,便是有軍功在身,依照他的個性,也很難在文斗中對他們構成什麼威脅;何厲等幾人的弟子出息的也就那麼幾位,可數來數去,竟無一人能出其右。
而冷眼看來,這幾年唐芽對這個小輩後生也著實器重得很,大有將他當做接班人培養的架勢,若此刻老天有眼,叫他……死了,該是多麼痛快的一件事!
不光他們,就是皇太子及二皇子本人對此事也頗為關注,而這幾人在後面接受太醫班子把脈的小半個時辰之中,外面大殿上竟出奇的安靜,一個兩個大氣不敢出,只把自己的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內室門口,等著裡面傳來的或好或壞的消息。
結果稍後出來的眾人表情竟都有些古怪,而杜文也直接被皇太子叫人從後頭送回家休養了,只說是近來天氣乾燥,杜大人忙於朝政,憂心國事,導致有些上火。
這說辭……他娘的誰信呀!
可沒辦法,皇太子或許在政事上還有些稚嫩,可好歹也是皇子,這麼多年的皇家教育下來,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還是有的。
至於其他幾人,諸如唐芽、肖易生、何厲,那就更不用說,不過是一個老狐狸領著幾個小狐狸罷了,能從他們面上瞧出什麼來才有鬼呢。
好容易挨到下朝,何厲不等一干同僚圍上來打探便步履匆匆的往外走,哪知半路上卻被自家師弟攔住了。
都已是兒女成群的人了,什麼事猜不透呢?
因近來早晚已是有些冷了,而何厲自從那回進了一回大牢之後就傷了根本,如今也不敢騎馬,今兒兩人便都坐著轎子。
轎夫很盡職盡責的按照肖易生的吩咐保持與何厲轎子的平行,前者掀開轎簾,笑呵呵地問道:「師兄這般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兒?」
何厲沒好氣的瞅了他一眼,也不說話。
如今肖易生已是快要做外公的人了,且女兒女婿都是省心的,自然得意,見狀又道:「兒女一事自有天定,急是急不來的,你也是過來人,如何不勸著些?」
何厲:「……」
何厲大約想要從轎子里跳出去,然後掐死他,哪怕背上當街謀殺朝廷大員和同門相殘的罪名。
然後何厲憤然離去。
到了杜家之後,何厲也顧不上許多,同親家略打了招呼之後便把自己和女婿關到一個房間密談許久,末了又同女兒說了許多話,這才走了。
說起來,何厲知道自家女兒女婿感情甚好,也從未擔心過什麼無後的問題,若不是今兒鬧出這一出,他還不知道女兒竟這樣著急呢。
何厲也當真是操心,先勸慰了女兒女婿,又家去同自家夫人說了。
趙夫人聽后也是呆了,她本是好意,卻不曾想竟鬧出這天大的笑話,當真是這大半輩子一來頭一個滑稽的。
她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一張素日端莊和婉的臉也微微漲紅了,面上帶了些許無措,喃喃道:「我,我當真沒料到會如此。」
不過才十月下旬,何厲卻已經要穿棉衣了,這會兒入了夜,更是直接點起火盆,又抱著手爐,時不時往自己的膝蓋和腰部關節按一按才好受些。
聽了這話,何厲忍不住瞟了自家夫人一眼,頗有幾分無奈的說道:「不是我說,你也是瞎操心,那兩個孩子才幾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又舉案齊眉的,如何會沒有後代?你一個當娘的不說寬慰著些,反倒道聽途說,弄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過去……也虧得這一回就出了事,不然日後你膽子越發大了,只管弄出毛病來!」
兩人成親多年,風霜雨雪都一同經歷過,誰也沒叫過苦喊過累,何厲更是將這位夫人捧在掌心,凡有開口就沒個不應的時候,何曾用過這樣重的語氣?
趙夫人怔了一怔,心底隱隱有些委屈,眼眶也泛了紅,忍了又忍,才低聲道:「我不也是為了她好么?薇兒孩子都有幾個了,她那邊卻連個動靜都沒得,便是親家嘴上不說,難不成心中當真不著急?每到逢年過節的,你也不是沒聽見這些人家總是含沙射影的說東道西,便是葭兒自己聽了也不是滋味。」
她這麼說,何厲反倒不樂意了,當即梗了脖子,罕見的要同她犟到底,只道:「莫說他們說東道西,便是說南道北又如何?你我何曾管過他人眼色!薇兒如何,葭兒又如何?她們雖說是姐妹,可自小到大哪裡有能比的?兒女雙全是福氣,若是再沒得兒女緣,也是天意,難不成日子還不過了么?今兒我也見了親家,莫怪我說你心思太細,那都是些實在人,自打葭兒嫁過去可曾受過委屈?人家還沒說什麼的,你卻急的甚麼!」
「葭兒也是我的女兒,我能不急么?」無端將女婿弄成這般田地,又丟了大丑,且說不得還影響仕途,趙夫人本就心中有愧,見丈夫又一反常態,並不體諒自己,也是惱了,立刻就掉下淚來,氣道:「你總說不在意不在意,可真能一點兒不在意么?人到底是要活著的,你是個男人,或許能不在意,可我是女人,葭兒也是女人,如何能真不在意!」
見她罕見的哭了,何厲也有些不忍,可這事兒趙夫人著實做得有些過了,且聽這話的意思竟有些若何葭不生孩子就不能挺胸抬頭的生活下去一般,也頗為惱怒,當即繼續冷著臉道:「婦人之見!葭兒是我的女兒,我卻敢說她非常人能及,也必然不會在意外頭流言蜚語。你也莫要動不動就薇兒如何薇兒如何,葭兒又有哪裡不好?你終日這樣說,難不成葭兒就好受?說是旁人嘀咕,我瞧葭兒最在意的便是你說的話。」
這麼些年來,夫妻二人頭一次鬧了個不歡而散。
當夜,何厲也沒去正房睡,而是叫下人重新拿了鋪蓋,去了廂房。
平心而論,兩人都有不是。
在兩個女兒之中,趙夫人的確偏心何薇不假,也著實太過心急,可到底本意不壞。而何厲愛女心切,又素來是個不將世人評論和眼光放在心裡的,自然覺得趙夫人做的過火了些。
然而殊不知前者反而容易讓女兒壓力倍增,後者……也並非人人都能如他這般視他人於無物。
不過兩人都是有些脾氣的,這回鬧崩了之後,誰也不肯先低頭,何府竟破天荒迎來了頭一回主子冷戰的情況。
就在何厲和趙夫人暗中琢磨究竟該如何不著痕迹的結束眼下這種局面之時,十一月初三,竟就開始下雪了!
廂房畢竟不如正房暖和,且如今的何厲又受不得涼,次日早起就覺得頭重腳輕,渾身酸痛,尤其是受過損傷的腰腿關節更是針扎一般,幾乎整個人都動彈不得。他的小廝見他面上燒的通紅,偏身上還打擺子,也慌了,忙通知了趙夫人。
一聽多年來相濡以沫的丈夫病得不省人事,趙夫人哪裡還記得什麼冷戰不冷戰的,立即就叫了大夫,又親自帶人抓藥、煎藥,照顧他喝下,甚至半夜也不敢睡,親眼看著何厲一點點退燒了才算鬆了氣。
看著不過短短一日就形容憔悴的丈夫,趙夫人直覺心如刀絞,有些後悔前幾日同他相爭。
曾經的何厲是多麼意氣風發,肆意張揚,分明是文臣,卻非要騎馬出行,豪爽風流不下武將。便是如今風頭正勁的杜氏狂生,倒退十來年在他面前也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
因酷愛騎射,何厲的身子骨著實不錯,這麼些年每到換季,往往京中多病人,而何厲卻甚少請醫問葯,並曾不止一次的藉助強健的體魄換區壓倒性勝利……
可現如今……
不過區區一場落雪,竟就將他擊倒了!
趙夫人越想越難受,忍不住低頭拭淚,卻聽上方一道沙啞的聲音傳來:「多大年紀的人了,還哭甚麼。」
趙夫人一怔,本能的歡喜道:「你醒啦!」
何厲咳嗽幾聲,十分虛弱的笑了笑,道:「不生氣了?」
趙夫人這才記起來兩人還在鬧彆扭,略一遲疑,卻還是捶了他一把,道:「哪裡能不氣!如今嫌我老了,也晚了,瞧你這個樣子,除了我,還有誰要你!」
見何厲嘴唇乾裂,幾乎要扯出血口子來,趙夫人一邊說,卻一邊笨手笨腳的倒了一盞溫水,想了一回,又舀了一個調羹,一點點的將水喂到丈夫口中。
何厲很配合的張嘴,小口啜著,不過始終有大半水都灑到了外頭。
趙夫人手忙腳亂的去擦,到底急出了一頭汗。
「是呀,瞧我這不中用的樣子,也只你不嫌棄罷了。」何厲又輕笑起來,捏了捏她的手,感慨道:「這些年,難為你了。」
趙夫人本也是大家閨秀,詩詞歌賦自然是通的,也做的一手好針線,只是平時不大動罷了,可這些伺候人的活計卻哪裡做得來?
越是要強的人,說出來的示弱的話才越叫人心酸。
聽何厲這麼說,趙夫人手上的動作就停了,瞬間覺得眼眶泛酸,方才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有要洶湧的趨勢。
自己的丈夫自己知道,這麼些年來,他何曾認過輸、服過軟!這會兒卻要親口承認自己不中用……雖是說笑的口吻,焉知他心中不是在滴血?
「你,你莫說這話,」趙夫人抹了抹眼淚,淚眼模糊的看著他道:「你我都老了,許多事都心有餘力不足,且由他們去吧。兒孫自有兒孫福,不管是薇兒還是葭兒,我也都不管了,日後,只咱們這兩個老貨好生過日子,行不行?」
何厲拍了拍她的手,又嘆了口氣,卻是笑著說道:「往年你不大問我朝堂上的事,但凡有個什麼風吹草動的,你也從不勸,只叫我放手去做,如今竟也說這話,可見你我著實都老啦。」
趙夫人點頭,唏噓道:「老啦,都當外祖父外祖母的人啦,折騰不動啦。」
因著這個事情,老夫妻兩個也順勢將冷戰的事情丟到一旁,先打發人去給何厲請假,又說了會兒私密話。
稍後,何厲吃了葯,又趁著出太陽趕緊挪回正房,藥效上來,有些昏昏欲睡。
趙夫人便將人都遣了,自己拿了一卷書坐在熏籠邊翻看。
正看著,卻聽何厲低聲道:「待這回的事情了了,我也該告老了。」
方才趙夫人說什麼好生過日子的話,原不過是有感而發,並沒指望何厲能馬上應下,因此這會兒一聽這個,竟有些不敢相信。
實在是何厲今年才四十來歲,實在是官員往上爬的大好年華,且唐芽又歷經千難萬險入了閣,自然要大力提拔這個最鍾愛的弟子。正是苦盡甘來的收穫時刻,可何厲竟說要告老?
莫說趙夫人,便是外頭隨便一個人聽了這話,恐怕也只當何厲在說著玩。
見趙夫人滿臉驚愕,何厲反倒笑了,直言不諱道:「若是在以前,哪怕是我豁出命去呢,說不得也得再掙扎一二十年,恐怕最終也是死在任上的多些。可今時不同往日,且不說我身子骨一落千丈,反不如老師他老人家,便是後頭的小子們也長起來了。我那個師弟,呵呵,旁的我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服他,他也確實不如我,可唯獨一個收徒弟上,哼哼,他的運氣著實好了些!我再多撐個三幾年,想那小子也就能站穩腳跟,再有師弟他們從旁協助,我名下那幾個小子雖不大爭氣,卻也勉強能賣把力氣……屆時我也能安心離開啦。」
原先何厲沒有退意的時候,是趙夫人巴不得離開這殺人不見血的漩渦;而如今換了主動想要退出了,她竟有些遲疑了。
同床共枕這麼些年,對方想什麼看不出呢?
見她這樣,何厲就嘆道:「說來,我也累了,我也是個人吶。想當年我也是年少得意,不過二十來歲便入了朝堂,迄今已有二十載,風光過,落魄過,得意過,狼狽過,名有了,財也不缺,也算夠了。」
趙夫人也是無限唏噓,既意動又遲疑,頓了下才道:「說的輕巧,朝堂那等地方,哪裡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你的心意我已明了,還是順勢而行,徐徐圖之,切莫硬來,如今你可經不起再折騰了。」
她是怕何厲一旦起了這個心思就會急不可耐的去做,而正如她所言,朝堂這種地方入的艱難,出的也不容易,往往是身不由己。若何厲真的發了犟脾氣,惹怒皇太子事小,就怕得罪了唐芽,屆時師生翻臉,他們才是真的天下之大,無容身之處呢。
何厲自然知曉她的意思,點點頭,實在抵不過困意合上雙目,含糊不清道:「我曉得。」
先是杜文當眾噴血,後有何厲卧病在家,這一對翁婿排著號的出事,只叫朝堂內外議論紛紛,各色猜測層出不窮。
有不少人打著探望的幌子來打探信息,都叫兩家無一例外的擋回去了。
趙夫人也真的趁夜色偷偷去了杜家一次,同王氏長談,說自己這次的確魯莽了。
事已至此,又沒鬧出不可挽回的巨大損失,且杜文雖是自己的兒子,同樣是對方的女婿,還是她女兒的終身依靠,恐怕她不想讓杜文出事的心不比自己要少,王氏自然也不會借題發揮,不過到底又說了好些話來安趙夫人的心。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杜瑕真的恢復了許久不見的工作狀態,著實叫眾人驚喜。尤其是書海的李掌柜,得了信兒之後簡直感激涕零,歡喜非常,暗地裡沒少拜菩薩,甚至還順道替杜文求了個簽……
畢竟是兄妹,若杜文有事,指尖舞先生必然也是心煩意亂,又哪裡來的心情寫作!
杜瑕先做了一個通俗易懂,受眾面最廣的話本,講的就是有一戶最普通不過的四口之家,夫妻和睦,兒女孝順,雖不算大富大貴,可書中描寫的溫馨場面直叫讀者看后羨慕不已,恨不得自家就是這般模樣。
然而緊接著,杜瑕就筆鋒一轉,寫嫁出去的女兒繼續秉承善良的本質,在同鄰里友善相處的過程中意外得知對自己很好的鄰居大娘得了一種病症,而巧的是這種病症與之前她的母親得過的病症極為相似!
因都是平頭百姓,並無多少積蓄,很多人都是小病忍,大病拖,很不願意第一時間找正規的大夫,鄰居家自然也不意外。
女孩兒看不下去,便主動說了自家母親用過的偏方,並十分熱情地表示並不需要什麼貴重的藥材,不過幾樣常見之物就好。
鄰居十分感激,且聽說她母親就是吃這個好了的,當即一點兒不懷疑的照方子配了一副,哪知一劑「葯」下去,老人家竟一命嗚呼了!
兩邊人都嚇得魂飛魄散,又叫了大夫來做垂死掙扎,誰成想那大夫來了一看便說不好,竟是被毒死的,就問之前給病人吃了什麼葯,那鄰居自然是如實說了,又將方子說與大夫聽。
大夫聽后頓覺不妥,又要了藥渣和沒用完的所謂藥材看了一回,只說是吃錯了,那根本就不是藥方。、
「每一付方子都要講究個中正平和,且不說這裡頭沒有一味正經藥材,偶爾幾樣竟是有毒的!混在一起豈不是要人命?青壯年尚且經不住,更何況是位老者?你們這不是救人,竟是殺人呢!」
再者,這兩位老人根本體質不同,便是方子對症,還要講究個藥量和搭配,更何況兩位老人得的壓根兒不是同一種病!
原本和睦的兩家人登時反目成仇,鄰居家的兒女媳婦都要同這姑娘拚命,而那姑娘也是覺得委屈,只說自己本是好意。
「本就是我娘吃著好,我為了替他們省錢才說與他們聽的,一般人我還不告訴哩,吃不吃在他們,如何又成了我的不是?」
老大夫問了死者家屬死者生前的情況,聽罷不由得喟然長嘆道:「可惜可惜,糊塗糊塗呀!」
原來那老太太得的根本不是什麼大病,若是老老實實找大夫把脈抓藥,也不過一二兩銀子的事兒,不過三兩個月就好了。可偏偏這群百姓都覺得藥店便是那龍潭虎穴,大夫也俱是殺人割肉不眨眼的混賬,竟不敢去,非要信什麼不知哪兒聽來的偏方!
說罷,又教訓那姑娘,道:「你更是糊塗,好心就不能辦壞事了么?更加可惡!醫術博大精深,且莫說你半點醫理不通,如何知曉,便是我等積年的老大夫了都不敢輕下斷論!更何況你說的什麼藥材,又哪裡是藥材!便是你母親吃了好的,也必然不是你同他們說的那幾種!」
那姑娘越發委屈的狠了,又要在地上打滾,冷不防被這家的兒媳婦撲上去狠狠抽打了幾巴掌。
兩人登時鬧成一團,最後一個不留神,那媳婦竟被這姑娘一掌推倒在地,可巧後腦勺磕到石頭上,竟當場就死了!
嗚呼哀哉,本來和和美美的幾個家庭,這會兒竟都因為一張壓根兒不知哪裡來的混賬偏方毀了個徹底,著實叫人嘆息。
杜瑕將書稿送過去之後,李掌柜照例先翻看了一遍,見竟然不是以往那種說情愛的,可也是同民間風潮擰著來的,讀後直教人汗毛倒豎,彷彿就是發生在自己身邊的故事一般,驚出一身冷汗,不由得贊了一聲:「果然是先生。」
人吃五穀雜糧,沒有不生病的,而民間又有一句話:沒什麼別沒錢,有什麼別有病,說的就是看病難。
但凡生了病,生活富裕的家庭也就罷了,可是尋常百姓家,生病就意味著砸鍋賣鐵、傾家蕩產,哪裡會有幾戶頭一時間就跑去瞧大夫呢?也不過死撐,實在撐不過去就聽長輩或是左鄰右舍的說幾個偏方,糊弄著來罷了。
甚至除了救命的之外,市面上也同樣流傳著許多所謂可以「強身健體」「百病不生」乃至吹破天的「長命百歲」的方子,一樣受人追捧。
可平時聽著也就罷了,如今看了這話本子,卻又忍不住叫人細細琢磨:
這些所謂的人家已經試過了,十分有效的方子,到底是能救人的多些,還是殺人的多些?
至於那些「人家」,又到底是哪家的誰呢?
不用往遠了說,就是李掌柜自己,因為生意做得好,也算是腰纏萬貫,日常十分講究,打從前幾年開始就花高價從南邊來得一個商人手中買了一個據說十分靈驗的養生方子,如今泡了酒,日日喝著呢。
原先他並不覺得有什麼,因為周圍不少認識的人也都是這麼做的,可如今看了這話本子,登時就覺得彷彿有人在自己臉上狠狠拍了幾巴掌,只叫他冷汗涔涔,腦中嗡嗡作響。
是了,是了,他自從接了這方子,因怕好容易要來的「神方」外流,並未給任何人瞧過,自然也沒有大夫驗證的!
眼下他已經喝了幾年,其實並沒感覺到有什麼功效,更別提那商人口中說的神乎其神,可往往同一眾好友坐在一處閑聊時,哪怕為了臉面,也硬要說好……
自己是這樣,那麼是不是他們也都是這般呢?
想到此處,李掌柜也顧不得許多,當即一咬牙,先吩咐手下人刻板,準備印刷,然後即刻家去取了那曾經被他視若珍寶的方子,直奔開封城內最有名的藥鋪去了。
結果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
那位成名已久,傳說能氣死閻王的老大夫看了方子之後哈哈大笑,只說這必然是逗人玩兒的。
「李掌柜卻是從哪裡弄的這紙?」他竟連方子都不屑於稱了,只捋著花白的鬍鬚道:「不過是胡亂堆疊罷了,卻哪裡有什麼功效,李掌柜身家巨富,切莫叫小人矇騙了。」
說的李掌柜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卻哪裡有臉說自己非但已經叫人得手,且還被騙了許多年,如今便是想□□都不知去哪兒尋!
不過眼下他最關心的卻是另一個問題:「若是照這方子吃喝,可有性命之憂?」
那老大夫看都懶得看那張紙一眼,只漫不經心道:「不過是江湖術士弄著玩兒的,壓根兒沒有一味正經葯在裡頭,不過治不了病,也吃不死人罷了。」
李掌柜聽到這裡才算是徹底放下心來,鄭重其事的道了謝,給了診金,飛也似的沖回家去,抬手就將那盛滿「藥酒」的罈子砸了個粉碎!
去他娘的偏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