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花明子抬頭看他,他正夾了一匙的魚肉要喂她。

「待會再吃。」她搖搖頭。

「嗯。」他沒勉強,因為聽見了外頭慌亂的腳步聲。

「瞿大夫到了。」吳管事推開門,迎進了瞿大夫。

應炎隆和花明子同時起身。

瞿大夫嚮應炎隆點點頭,徑自走到榻邊,執住對方手腕。

花明子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他服了什麼?一日仙嗎?」瞿大夫放下病人手腕,抬頭看嚮應炎隆。

「是。」應炎隆說。

「難怪。這種氣脈早該斷氣了。」瞿大夫搖著頭,烏黑長須隨之晃動。

「我爹服了一日仙之後,病情……」花明子著急地問道。

「你爹好不了了。一日仙畢竟是人間葯,吃了只能當一日神仙,保一日的命。再過一刻鐘,他應當會再清醒。有什麼後事要交代、有什麼話想說的,就趁這時候吧。」瞿大夫拿出懷裡的藥包,取了銀針在花廣仁幾處大穴上施了針后,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屋內點了安神香,這樣很好;他離開時會有身心安適得像是睡著的感覺。」

「我爹真的沒有法子多撐一些……」花明子哽咽問道。

「你已經求到了一顆一日仙和安神香了,還想求什麼?人都要死的。」瞿大夫嚴肅地說道。

花明子身子倏地一顫,她握緊拳頭,用力地吸氣吐氣,強迫自己不去想日後要面對的人生,只去接受爹即將離世、接受爹可以在睡夢中平靜離世……

「我知道了,多謝大夫。」花明子起身向翟大夫長揖致謝。

「要謝就謝他吧。」瞿大夫朝應炎隆頷了頷首。「還有,你爹吃了『一日仙』這事別傳出去。這葯的用處通常交由君王決定,放眼國內,已找不到幾顆了。」

「這……」花明子知道這葯貴重,卻不知竟名貴至此。她看嚮應炎隆,明白應家這筆人情,她欠得大了。

「能派得上用場最重要,我不介意,你也別放心上,保密便是。」應炎隆說道。

「沒事的話,我先告辭了。難得出宮一趟,家裡人等著呢。」瞿大夫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多謝瞿大夫。」花明子差吳管事送走大夫之後,對著應炎隆再度長長一揖,並說道:

「應當家今日之恩,花明子沒齒難忘。一時胡塗拒絕與令弟婚事,於此致歉。待得家中諸事抵定之後,必當親自上門致謝並懇談婚事。」

應炎隆皺起眉。「日後之事,日後再說。」

「多謝應當家。」她長揖未起,知道不能再欠他人情了,否則日後還不起,對她便是負擔。「父親病重,恕我無法親送您至門口……」

「不必多禮。」應炎隆扶住她手肘,讓她站直身子。

花明子呼吸著他身上的葯香,突然感到一股異常的安定力量。

「我走了,你保重身子。」應炎隆鬆開手,對一旁婢女交代道:「盯著她吃飯。」

「是。」翠宇恭敬答道。

「我沒事的。」花明子看著應炎隆,挺直背脊說道。

「我知道你會沒事。我只是……」想關心。

應炎隆看著她,沒把話說完,便轉身大步朝門外走去,然後頭也不回地說道:

「趁現在你還有點精神,先將預備辦的後事先收掇一些。若需要我幫忙,便到應家找我。」

花明子看著他的背影,有種捨不得他走、想叫他留下的衝動。

當然,她沒開口,只是緊咬住唇。

果然,她孤身奮鬥久了,身邊終究還是需要一個能夠扶持她的人吧。這是她打從心裡第一次認同了爹的話——她的婚事必須快點辦一辦。

花明子沒允許自己發愣太久,她交代翠宇喚來了吳管事及幾名小管事,分別交代了她爹後事的預先準備,然後又在紙上寫下她爹過世后,她在守喪期間需要找人代理的諸多事務。

一盞茶時間后,她回到桌前用膳,然後坐到了床榻邊,握著她爹的手,直到他醒來。

花廣仁笑著同她說了一會話,交代了讓她快點成親、別讓花家斷了香火等等諸事,便帶著微笑沉沉睡去……

【第六章】

人命終有時,花廣仁在睡夢中斷了氣。

花明子看著爹辭世時的笑容,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始終沒有滑下。

因為她知道從今以後,心裡有苦、想撒嬌時,再沒有爹可以挨著了。她要挺直背脊,一個人走下去;所以,她洗了把臉、戴上面紗,走到外廳開始處理爹的後事。

忙碌對花明子來說是好事,因為沒有時間悲傷。十日之內,她辦妥了父親的喪禮。喪禮簡單卻隆重,只請了至親,回拒了各方生意往來對象。她沒再見到應炎隆,卻總是在忙碌間想起他,畢竟這幾日應炎隆讓人為她帶來了各種藥材及珍貴九葯,瞿大夫甚至還曾上門為她把脈。

這日,將父親葬至家族墓地,回到花府正廳后卻始終一語不發的花明子,任由著面前的叔伯至親們或推薦青年才俊、或毛遂自薦自己子弟,討論著她一個女人家不好拋頭露面等等諸事。

花明子聽得不耐煩諸如此類的話,扔下幾句「當初我爹潦倒時,出手相助過我們父女之人的話,我才願意聽……」

眾人在一陣沉默之後,算準了沒人站在她那邊,於是再度將話頭對準她,說她目中無人、不識好歹……說得她怒火橫生,扔下了一句「我快成親了,各位可以離開了」便轉身離開。

依照東炎國的風俗,若是雙親過世,要不就在四十九日內成親,否則就得等到三年之後。

四十九日內成為別人的妻子啊,這事……她雖沒法子想象,卻是一定得做的事。因為她得讓天上的爹安心——她答應過爹會成親、答應過爹會傳宗接代。

如今爹的後事已辦妥,她不想再拖延,那不是她的性格。

「翠宇,備好沐浴。翠軒,讓吳管事親送拜帖到應家,說我一個時辰後去拜訪。」

她要去嚮應炎隆的弟弟求親,婚期就訂在四十九日之內。

秋日午後,正是清爽宜人之際,應宅西側的清心院里正飄出淡淡茶香。應學文坐在臨著池塘的亭子里,替他娘親烹茶。

「娘……您不覺得大哥最近陰陽怪氣的嗎?」應學文將茶盞里的琥珀色茶液倒入玉杯里,待得茶湯不燙手后,才送到娘親手邊。

「你大哥原本就沉默少言。」宋青蓮說道。

「不,我覺得他看著我的眼神里有殺氣。」應學文打了個冷顫,不覺撫著雙臂。「我被瞧得頭皮發麻。可我最近根本足不出戶,他還瞪我,這算什麼啊。」宋青蓮笑了出來,拍了下么兒的頭。「你成天不做正經事,你大哥心急,看你的眼神自然嚴厲一些。」

「什麼叫沒做正經事,我可是天天陪著您啊。」應學文替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含蜜香味的茶液。「果然是好茶。」

「那是因為你被你哥禁足了,否則哪會有空陪娘。光是你外頭那些紅粉知己,就讓你時間不夠用了。」宋青蓮清雅臉上閃過一抹莫可奈何。「你啊,愛玩也要有個限度。」

「我愛玩,但不傻。我知道那些紅粉知己都是要有銀子才是紅粉知己。我也不是不愛做事,只是大哥那些藥材太繁雜,我又不像他那麼聰明有耐心。我也是在找自個兒想做的事情啊。」應學文放下玉杯,俊秀眉頭緊擰了起來。

「你大哥沒再提你和花明子的婚事嗎?」宋青蓮問。

「噓……您小聲一點,萬一被大哥聽到,又想起此事,那我不就倒霉了。」

應學文睜大眼、壓低聲音,擔心地左右張望著。

宋青蓮見他」臉戒慎恐懼的模樣,不由得笑出聲說道:

「花當家哪裡不好了,她一個女子闖出這番事業可不容易啊。」

「是不容易啦。只是一個女人手腕那麼厲害,八成長得青面獠牙、虎臂熊腰——」應學文立即閉嘴,因為他娘親瞟來了一眼。

「外貌能當飯吃嗎?如果不是花當家有那份才幹和能力,花家早不知淪落到哪去了。我們應家靠的就是你大哥撐起這片家業,我們該更體諒花當家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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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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