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還能做什麼?你爹沒見過我或我弟弟,他要見的是你的未來夫婿。人之常情不就是讓他見見我,以為你與應家的婚事已談妥當,了卻他一樁心事,不是嗎?或者……你不願意我扮你的夫婿?」

應炎隆微微傾身向前,黑眸鎖住她的。

花明子身子一顫,不自覺地別開眼,卻很快地將目光移回他臉上,語氣堅定說道:

「委屈應當家跟我演上一場了。」

「不委屈。」

他深深看她一眼,托住她的手肘,轉身往外走。

她碎步跟在他身側,情急之下忘了推開他的手,可心裡還記掛著一事。

「那……個一日仙,你可有帶在身上?」她忍不住問道。

應炎隆停下腳步,她一時不查,整個人撞進他懷裡,讓他身上藥香一古腦兒地竄入她鼻尖里。

他握住她的肩膀,將她微微推至一臂之外,並從懷裡拿出一顆拇指大小、雪白如雪的九葯,遞到她面前。

「這是『一日仙』,即便是藥石罔效者服下此樂,也能延壽一日一夜。」他說。

花明子伸手接過,緊盯著那顆九葯。

「我知道一日仙,那便是賣了我一間花記食鋪也買不起。」她抬頭看著他。

「那你該知道這東西就只與我有緣者——」

「代價是什麼?」花明子打斷了他的話。

應炎隆先是一挑眉,繼而唇角微揚。一個成功的商人,永遠會記得問清楚好處背後所要付出的代價——他如此,沒想到她亦然。

「代價就是我要交你這個朋友。」他鎖住她清亮的眼說道。

花明子胸口一窒,很快地後退一步,對著他便是長長一揖,頭幾乎抵到了腰間。

「希望我這個朋友能擔得起這代價。」她說。

「走吧,沒時間耽擱了,瞿大夫應該快到了。若京城裡還有大夫能留住人的性命,也只有瞿大夫了。」他托起她手肘,扶她起身,再度快步往前。

花明子跟著他的腳步往前,在如今慌亂擔心的狀況下,她幾乎要感激起應炎隆了——原來有人幫忙提點主意、有人支撐的感覺是這般讓人安心。

她想要的,其實就是這樣一個能與她並肩相依的夫婿吧!但他拒絕了她的求婚不是嗎?

花明子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現在不是失望的時候。無論如何,如今有應炎隆在身邊,能安她爹的心,這才是最重要的。

當花明子和應炎隆進到花廣仁的房間時,花廣仁已經再度陷入昏迷。岑大夫嘆了口氣,交代他們可以開始準備後事。

此時,因為瞿大夫還未趕到花家,應炎隆便先跟岑大夫說了自己身分,遞過九葯,卻不說那是「一日仙」。

岑大夫一聽他是應炎隆,便讓花廣仁服下九葯。

只見花廣仁服下一日仙后不過一刻鐘,便又睜開了眼。

「神物!當真神物!氣脈又增強了一些啊。」岑大夫替花廣仁把了脈,嘖嘖稱奇道。

「爹!」花明子飛步上前,眼淚混著話聲。

「明兒啊,他來了嗎?應家的那個當家……」花廣仁睜大眼說道。

「來了來了,我把『他』帶來了。」花明子握住她爹的手,回頭看嚮應炎隆。

花廣仁的眼霎時亮了起來,用虛弱嗓音說道:「……快……扶我起來。」

「我來吧。」應炎隆說。

花明子還未抬頭,便聞到了應炎隆身上的葯香;他站到了她身側,輕而易舉地扶起她爹,讓其靠枕而坐。

花廣仁努力睜大眼,看著眼前氣宇軒昂、氣度不凡的男子,還未開口便已先紅了眼眶說道:

「你就是應家公子……」

「是。今日方談妥婚事,拜見來遲,望您見諒。」應炎隆對著他就是一揖。

「好、很好。」花廣仁深吸了一口氣后,朝未來女婿伸出手。「我就這麼一個女兒……明兒做起事來雷厲風行……咄咄逼人,但她能幹,孝心更是沒話說……」

花明子驚訝於爹竟能一下子說出這麼多話,但她想起旁人曾說的「迴光返照」,心想這或許是爹最後要做交代,不覺淚水決堤。

「請您放心,我懂得她的好,也會包容她的一切,好好照顧她一生一世的。」應炎隆沉聲說道,握住了花廣仁的手。

花明子看著她爹,哭到幾乎沒法子看清楚他。

「我是捱不到你們成親了……」花廣仁拉過女兒及應炎隆的手,用盡最大力氣牢牢地握住。「你要替我照顧我這個女兒。」

應炎隆的手觸到花明子冰冷手掌,立刻緊緊地覆住。

花明子淚水啪地滴在三人合握的手上。「爹……你要快點好起來……」她哽咽說道。

「明兒。」花廣仁看向她,微微一笑道:「爹沒遺憾自己沒兒子,你比十個兒子都強。」

花明子身子一顫,突然間再也站立不住,她哇地一聲趴在她爹的身上放聲大哭起來。

花廣仁撫著女兒的頭,半垂了眼,心滿意足地笑著。

應炎隆後退一步,看著哭得像個孩子的她,心中漫上酸楚。

「把她扶起來吧。」花廣仁對女婿說道。

應炎隆攙起花明子,感覺到她全身乏力,於是將她攬得更緊些。

花明子雙膝無力,只能靠在他胸前。

「我想睡一會兒。」花廣仁微笑說道。

「我們就坐在這兒陪您。」應炎隆轉頭吩咐人在床邊擺了凳子,並交代道:「讓我的人到我車上取來葯匣。」

花明子坐在凳子上,看著她爹緩緩合上眼。她緊緊抱住雙臂,卻仍控制不住地全身顫抖,連眨眼都不敢。

她知道爹的病體多拖一日就是多一日折騰,但爹是她唯一親人,她根本不敢去想如果爹斷了氣,那她……

她驀地打了個寒顫,然後感覺一件斗篷覆住她的肩。

「你今天吃過東西了嗎?」

花明子木然地抬頭,只見應炎隆正站到她面前,俯身看著她。

她怔怔地看著他,知道他在說話,卻不知道他說了什麼,當然也就不知道要回復什麼。

「當家只在早上出去視察時,在馬車上匆匆吃了一些餅。回來后也只喝了盅參茶,卻已連喝了三壺濃茶。」翠宇著急地盯著當家慘白的臉色。

「事情愈多,身體就愈是要注意,否則你怎麼照顧鋪子和花府的人。」應炎隆看著花明子的眼睛說完話,轉頭對旁邊的婢女交代道:「去取些熱湯熱食過來。」

「是。」翠宇立刻跑開。

花明子搖頭,身子隨之搖晃了一下,應炎隆立刻傾前讓她靠著自己。

「我……」她咽了口口水,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爹。

「生死有命。」應炎隆的大掌按住了她的肩膀。

「我知道……只是捨不得……捨不得他活著痛……也捨不得他走……」她揪著胸前衣襟,努力地想讓情緒平穩,但一看到她爹,淚水便又忍不住地滑落。應x火隆看著她強忍眼淚的模樣,巴不得自己能為她分擔痛苦。

「他能少受點苦總是好事。」他啞聲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花明子低喃著,臉龐無力地前傾,正好倒在他的臂膀上。

她渾然未覺自己的舉動,而他自然也不想推開她,便由著她依著,垂眸凝視著她,而她根本未曾察覺吳管事已悄悄退了出去,只留下翠軒,甚至不知道他的人已取來了葯匣,而他讓人在屋內燃起了安神香。

不一會後,翠宇取來了熱湯熱食,端到了花當家面前。

「我不想吃。」花明子搖頭。

「需得吃。」應炎隆不由分說地攙起花明子,將她扶到桌前,把筷子遞到她手裡。「不吃,哪來的力氣照顧你爹。」

花明子看著菜半天,終於緩緩動了筷子,吃了幾口后,便又放下。

應炎隆證起一匙金黃雞湯遞到她唇邊。「吃。」

花明子蹙著眉,不想吃,可也知道他的話有道理,且他黑眸里有股讓人服從的神氣,她於是乖乖張嘴吃了。

翠宇、翠軒至此總算鬆了口氣。而等到花明子發現兩人這樣的舉動有多親密時,她已經吃了半碗餐食了。

她知道她該有女子嬌羞的自覺,可她現在根本沒法子想到那些。他喂她吃或是旁人喂她並無不同,差別只在——旁人的話,她不見得聽得進去……為什麼只聽他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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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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