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應學文先是怔住,既而眼眶驀地一紅!從沒誇過他的大哥說他做得很好啊!
「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應炎隆命令道。
「我立刻就去!」應學文朝大哥咧出笑容,然後像是吃了神丹妙藥一樣,腳步如飛地朝外頭跑去。
應學文才跑了兩步,忍不住又回頭說道:
「待她醒來后,我立刻娶她,替她洗刷名聲。」
應炎隆臉色驀地一沉,只能慶幸應學文已經轉身。
他低頭看著眼前染了一身鮮血、痛到早已失去意識的花明子。他又氣又惱又傷心又難受,所有種種他未曾經歷的情緒全一古腦兒地往胸口鑽去。
「早知道你會受到這種痛苦,當初就該在你辦完喪事後直接將你娶進門。」
他拿出絹巾拭著她額上的汗,嘎聲說道:「活下去,給我一次機會。」
她一動不動地躺著,他心中焦急更甚,起身朝門外便是一陣大吼:「安神香和凝血紫雲粉怎麼還沒送來!快!」
門外僕役們都被他這一吼嚇到了,一個個全飛奔去找人拿葯——因為誰也沒聽過當家這般氣急敗壞過。杏仁堂里的那個女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啊……
【第七章】
好痛、好痛、好痛……
花明子除了痛的感覺外,再沒有其它任何知覺。不,她感覺身上像有火在燒,像有人拿著刀子割她的肉,再用棍棒毆打她,但她痛到連發抖的力氣都沒有、痛到寧願就這麼死了……
但她不能死啊……花家還有爹……不……爹沒了……那她還有什麼……花記食鋪……翠宇翠軒吳管事……但她還是好痛……能不能就此撒手不管了……
也許可以叫應炎隆來替她管理……
「我知道你很痛,但只要撐過這幾天,你就能痊癒了。你的婢女和管事們都在這裡陪著你,等著你好起來。你一定要撐住,知道嗎?」
花明子呼吸著那股總伴隨說話聲音而出現的葯香,她聞過這味道的,但她此時痛到什麼也想不起來。
「爹……好痛……」她痛苦地呻吟著。
「辛苦你了。」
感覺有人將一九葯放人她唇間,那葯在她唇間像蜜一樣地化開來,散發出了清涼;然後,有人拿著巾帕一下拭去她額上的汗,一下又敷上另一方清涼布巾。臉上、身上的灼熱開始漸褪,傷口似乎也比較不痛了,於是她昏昏沉沉地又陷入了睡夢之間,渾然不知應炎隆已經坐在榻邊陪了她一個多時辰。
應炎隆垂眸盯住臉色蒼白、不時蹙眉的花明子,慶幸著她已經度過了最難熬的那兩天。
學文剛救回她的那兩天,是最重要的時期。羅繼才的那三刀,一刀深入胸口,兩刀刺人腹部,雖然避開了心臟,但傷及腹部臟腑卻是事實。若不是聖手大夫正巧在京城裡,她這條命是怎麼也撿不回來的。
聖手大夫鏠合她傷勢的那一夜,她高熱不退,若不是瞿大夫每隔兩個時辰便替她把脈、人針,若不是「雙秋丹」剛巧煉好出爐,要不是大量的奇珍異葯無限量地供養著她,若不是從花宅過來的翠宇、翠軒二人輪流日夜不停地照料著她,在她有意識呼痛時便喚著她,要她為了所有人保重……她這條命是保不下來的。
誠如瞿大夫所說,大羅神仙要救一個人,差不多也就施用這些法子了。有這麼多人幫襯的花明子,無疑是幸運的,但她又何其不幸地遭遇了這樣的意外。
聖手大夫則說因為傷及腹部,她今生是無法生育了。翟大夫則說花明子遭遇了這般毒手,日後就算身子恢復,卻再比不得常人了,不得忙碌、需得長期靜養,就連吃食都得磨碎如幼兒一般,如此或可活個二、三年。
二、三年……她和學文同年,還小他七歲啊。
應爻隆一忖及此,胸口便痛擰了起來
他不知道花明子醒來之後,該如何告訴她這些事。他已經告誡過她的婢女不許多嘴,得由他親自告之。但他怎會不知道當花明子知道這些事之後的處理方式呢?
她會咬牙說沒關係,然後繼續撐起家業,並在臨終日到來之前為所有人做最好的安排,因為他自己就是個當家,他清楚那些責任有多難放下。
只是他打小就知道自己是長子,有責任撐起家業,且他至少有娘、有學文陪著,但她是因為父親被二娘所騙,被迫撐起家業,雖然做得有聲有色,仍是她意料之外的人生,加上她爹已離開人世……
一想到她醒來之後即要面對的艱難,他竟捨不得她醒來了。
「不要!你不要過來!」花明子身子忽而一陣痙攣,滿臉恐懼地叫出聲來。
翠宇原本要上前,一看到應當家握住了當家的手,也就低頭退到門邊守著。
「沒事了。好多人守著你。」應炎隆緊握住她冰冷的手。
「爹……我好怕……」
「不怕。有我在。」應炎隆注意了下安神香焚燒的狀況,又緊握了下她的手。
「你會一直陪著明兒嗎?」花明子的聲音突然軟懦得像個孩子。
「會。」應炎隆握緊了她的手。
「你別走,明兒怕……明兒不喜歡一個人……」
「你再也不會是一個人了。」應炎隆語氣堅定地說。
她微勾了下唇角,而後又人事不省了。
應炎隆深吸了口氣,強抑下鼻尖的酸楚,仍是痴痴地看著她。
她第一次作惡夢時,他正好在一旁,見她明明傷到沒力氣挪動,卻還是害怕掙扎得讓傷口滲出了血,那當時他真是連把羅繼才碎屍萬段的心都有了。
可羅家在朝堂上呼風喚雨,他不會傻到和他們硬碰硬,還賠上她的名聲。他得用他的方法來解決這一切。
「應當家,二少爺來了。」翠宇說道。
應炎隆聞言,立刻想抽回手。
「不……」花明子皺著眉,緊抓著他的手不肯放。
在她傷勢最危急的那一天,她痛得四處亂抓,而他當時握住了她的手,然後,奇迹式地她竟平靜了下來。知道了這樣的舉動能讓她安心,他也就讓她握著了。
只是每每看到她戴著白玉鐲的手腕瘦得只剩皮包骨,他就心疼不已。
「明兒,乖。」應炎隆脫口說道,將一旁的絲褥塞入她掌心間。
「爹!」花明子扁著嘴,像是快哭了。
「明兒,乖,我沒走。」應炎隆起身,見她雖然扁著嘴,卻不再哭喊,這才又往後退了一步。
「花當家醒了嗎?」外頭傳來應學文的聲音。「翟大夫來把過脈了嗎?」
「瞿大夫來把過脈了,剛讓她服下金露九調氣。」應炎隆轉身看向廳門,在弟弟入門時開口說道。
「大哥,你也來了啊。」應學文扶著娘親走了進來。
宋青蓮不知自己是第幾次看到大兒子與花當家獨處一室了,雖有些訝異,卻沒多問,只關心道:
「翟大夫今日怎麼說?」
「氣脈強盛了些,傷口的紅腫發熱也退了。我剛看了下她的情況,覺得情況應當在轉好中,不像前幾日,昏迷時猶痛得直掉淚。」
「可憐的孩子。」宋青蓮一看到床榻上病奄奄的花明子就又紅了眼眶。
「渾蛋羅繼才!要不是大哥阻止,我早就衝去找他算賬了!」應學文咬牙切齒地說。
「我說過多少次了,花當家現在還沒醒來,萬一羅繼才說你誣告呢?」應炎隆臉色一凜,嚴聲說道。
「我就說我親眼目睹!」應學文不服氣。
「如果他反說是你殺害了花明子,想誣賴給他呢?」應炎隆瞪著弟弟,記不得已經勸戒過他多少回了。
「我沒有啊!是我救了花明子!」應學文吼得更大聲了。
「但是唯一看見的人是花明子。」應炎隆板著臉。
「可是萬一羅繼才跑了的話,那該——」
「我早就派人盯著他了。」他並不只是急於醫治花明子的傷勢,同時亦在運作很多事。
只是,撒網若要撒得讓人無所查覺,得要花些時間。
「但這口氣我實在吞不下!花當家氣息奄奄躺在那裡,但他卻——」
「學文,你別盡對著你大哥吼。」宋青蓮坐到榻邊,拿出手絹拭著花明子額上的汗珠。「花當家被擄的事已傳得沸沸揚揚,都說她清白已失。幸好你大哥讓人放話,說她被惡徒擄走的那天,正好被運送藥材的應家護院給救了,此後因怕歹徒再尋上門,是以一直在應宅養傷。你可別一氣之下就說溜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