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不管啦!反正等她一醒來,我們便成親,看外頭那些人還有什麼話好說……」應學文看向花明子,聲音壓低了些。
「你原本不是百般不願成親?」宋青蓮看了小兒子一眼,當然也沒忽略大兒子變得緊繃的臉色。
「原以為她長得三頭六臂,現在知道她不是。」應學文不好意思地撓著頭,忍不住想偷看她。
「你可知她身體的真實情況?」應炎隆雙臂交握胸前,冷冷地看著他。
「咱們應家是做什麼的,要調養身體不是易如反掌嗎?她傷得那麼重,我們都救回來了,還能有什麼大事——」
「她此後不能生育,不能勞累。她—」應炎隆對於她的年壽一事不提,只怒聲說道:「這輩子最好就是當個富貴閑人!」
「那不正適合我嗎?我是老二,有沒有無子嗣都無所謂。反正大哥你到時候多娶幾個,替咱們家傳宗接代即可。」
「就只會說這些不負責任的話。你怎麼不說,既然你閑來無事,乾脆就負責替應家開枝散葉?」應炎隆瞪了他一眼。現在只要提起親事,他就有滿腔的不快。
「因為大哥的孩子一定比我爭氣,看看你和我之間的差異就知道了。」應學文神色微黯,而後扯唇硬擠出笑容。「娘,您說對吧?要生也是大哥生。」
「娘希望抱孫,但更希望你們都能覓得佳偶。至於現在嘛,娘只希望花姑娘能快點好起來。」之後,不論花當家想嫁誰,都別壤了兄弟二人的感情啊。
「娘,您真是好心腸。」應學文黏到了娘親身邊,嘻嘻笑著說道。
「娘,我出去巡店了。」應炎隆向娘親點了點頭後轉身離開,臨走前向翠宇交代:「她若發熱或發冷,就立刻叫大夫。記得每兩個時辰傷口就要灑藥粉……」
「是,都記住了。」翠宇在應當家交代完畢后,屈膝為禮說道。
宋青蓮若有所思地看著大兒子的背影,卻是什麼都沒說。
「娘,您說大哥對花當家的事這麼上心,一定是把她當弟媳照顧了吧,卻還嘴硬。大哥這個性真是不討喜。」應學文壓低聲音說道。
宋青蓮將目光從大兒子身上移開,掐了下小兒子的臉頰。「你別老是這麼一頭熱,以為你想的都會成真。花當家想嫁誰就嫁誰,那可由不得旁人作主。」
「那我就纏到她願意嫁我為止。」應學文抬頭看著榻上的花明子,只覺得她雖然羸弱至此,仍美得讓人想多看幾眼。
「若她心有所屬,你纒也沒用的。」依她看來,炎隆應是心繫於花姑娘了啊。宋青蓮在心裡嘆了口氣。
「她若心有所屬,就不會要招婿了。」應學文自信滿滿地笑道。
「她曾向你大哥提親過,萬一你大哥突然改變心意了呢?」
應學文臉上笑意驀地消失,開始咕咕噥噥地說著哪有這種事、這樣不公平之類的話。
一旁的翠宇垂眸聽著母子倆的對話,想著還是應當家好,不但會默默陪著她們的當家,還無時不刻擔心花當家的傷勢;花當家就該匹配應當家這樣的人才是——如果她們的當家能夠醒來的話、如果應當家願意娶一個命不長的女子的話。
唉……
花明子覺得自己作了一場很長的夢,長到她以為自己不會再醒來,因為她痛到恨不能在夢中死去。
可她知道身邊始終有人來來去去,還有一雙大掌握著她、撫著她?,有一道沉穩聲音總對著她說話,那人要她不要害怕,醒來之後會有他幫忙打點一切;要她快點醒來,別讓花家上下都為她擔心。
是啊,爹不在了,如果她也走了,花記食鋪豈不是要任由那些豺狼虎豹親戚操控;若不醒來,豈不是讓羅繼才逍遙法外。於是,她在夢中向老天爺祈求,如果她陽壽未盡,就讓她快點醒來吧……
花明子蹙著眉,長睫無力地眨動幾下之後,終於緩緩地睜開——
「當家!您總算醒來了!」翠宇停下替當家拭汗的動作,瞬間紅了眼眶,激動地抓住她的手,朗聲對著外頭說道:「有人在外頭嗎?我家姑娘醒來了,快點去喚大夫、通知應當家!?」
「快派人去請瞿大夫和聖手大夫,哪個還在京城就請哪個過來。」正走進院落的應學文一聽,連忙抓了個僕役交代,「還有,快去請管事通知我哥。」
「當家,您能說話嗎……」翠宇哽咽說道。
花明子看著翠宇,揚眉打量周遭陌生的擺設,張口想說話,卻先喘了好幾口氣才說道:
「我……在……哪?」氣若遊絲地說了一句,便咳了起來。
「您在應家。」翠宇撫著當家的背,等她喘過氣后,便端過瞿大夫交代若醒來要喝的湯藥,遞到她唇邊,順道將她昏迷了七日、且為何會在應家的事逐一說了。
原來救她的是應家二少爺,看來上天也覺得他們有緣,因此讓他救了她一命。所以這幾天總在她耳邊說話的人是應學文嗎?
可那沉穩的語氣怎麼聽起來卻像是應炎隆呢?花明子腦中閃過彼時他陪在她身邊遇事不亂的神態。
「應當家……打擾……」花明子顫聲說道。
「是啊……應當家待您真沒話說,什麼仙丹妙藥都往您這裡送,每天再忙都要抽空來看您……」翠宇突然放低說話聲音,因為從眼尾餘光瞟到有人進門了。
翠軒往門口看去,只見應學文在進門前整理了下儀容。
「花當家,你醒了!」應學文帶著一臉笑意,用最瀟洒的姿態進了屋裡。花明子看著眼前這個身著墨藍刺繡衣的年輕男子,用眼神要翠宇扶她起」
「躺著躺著!」應學文連忙揮手搖頭,阻止她起身。
「多謝應少爺救命之恩。」花明子說。
「是你命大。先是我正巧經過,後來瞿大夫和聖手大夫又都剛好還在京城。再者,我大哥也願意把那些丹藥拿出來救你……」
花明子看著應學文說得眉飛色舞的俊容,只是靜靜地聽著,眼皮竟又忍不住往下垂,她好累。
「當家,瞿大夫來了。」翠宇一見到瞿大夫來,立刻上前幫忙提醫箱,並在桌上備好筆硯方便大夫寫藥方。
「你再不醒,我這招牌就要砸了。」瞿大夫往榻邊一坐,立刻執起花明子的手腕診脈。
「多謝大夫。」花明子朝瞿大夫一頷首,感覺應學文正灼灼地看著她,但她實在無力回應,只得閉上眼,由著大夫把脈。
「你受了這般重傷,能活著就是萬幸了。皮肉傷容易復原,可一旦傷及臟腑及底氣,非得再躺個三,五個月才能補足。幸而你現在醒來,能夠吃喝,氣血補充就能快一些;再加上應家藥鋪等於是把寳醫寶山都搬到你面前了,你就安心休養吧。」瞿大夫放下她的手說道。
「多謝瞿大夫。」花明子張開眼,以氣音說道,只覺得此時呼吸及唇間全是藥味。
「要謝就謝應當家吧,是他用了計硬把我從宮中挖出來的。否則我出宮一趟哪能待上這麼久。」瞿大夫對著她笑道,當她是應當家的心上人。
「敢問大夫……我這身子何時可以復原?可會留下病根?」花明子問。
瞿大夫斂起笑意,皺了下眉,卻未接話。這花當家命不久矣一事,應當家叮嚀過他先別提。
花明子見瞿大夫不語,心裡一沉,移眸看嚮應學文,見他亦是一臉凝重,她於是深吸了口氣。橫豎她也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怕什麼呢?
還有時間能讓她安頓好花家產業及重視的人,那也就夠了。花明子心裡雖這麼想,冷汗卻泌出了頸背。
「請大夫實話實說吧。」花明子看著瞿大夫說道。
「我來告訴她。」一道聲音從門口傳人。
花明子和所有人都往門口看去,只見身著墨藍長袍、面色肅穆的應炎隆正大步朝著他們走來。
「大哥,你怎麼來了?不是正在跟掌柜們開會嗎?」應學文奇怪地看著大哥。
大哥和掌柜們的每月一會,向來要持續到晚膳時分,且從來不許任何人去打擾。
之前他就曾經因為有事想進去找大哥商量,結果一進門就被大哥凌厲的目光給嚇到動彈不得。
「不礙事。就只剩」些小事,他們決定即可。」應炎隆站到榻邊,看著她面色蒼白,連一雙美目都失了光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