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崑崙篇 206回 風懷直恩怨,立身正衣冠(上)
我指了一下玄光鑒:「你看,果果已經把最後兩叢荊棘連根拔起了,風君子正好走過去。」
須彌神罩之中,風君子手提一把水果刀,邁著步子又來到那條路前,眼前所見讓他吃了一驚。只見幾叢荊棘處連根倒下,視線穿過空隙可以看見一條下山的羊腸小道。玄光鑒中只有光影沒有聲音,我看得見他的嘴唇在動,似乎在喃喃自語:「哪來的樹叢?又怎麼倒下了?風刮的?水沖的?…」說著說著他突然好象大叫一聲扭頭就往山上跑。
我正在納悶——他看見路為什麼不下山還要上山?隨即有看著他拎著背包張牙舞爪地衝下山來,原來他還沒有忘記背包。風君子像逃命似的衝下了這座困了他十幾天的山頭,果果的身影看著他穿過荊棘叢,然後一閃而消失。風君子下到山谷腳步不停向前而去,身形突然消失不見了。風君子的身形消失只是一瞬,玄光鑒中的光影一直跟著他,緊接著看見他出現在另外一個地方,四面八方一片火紅,不見天地不知何處。
看見這個情景,我立刻就知道他穿出了須彌神罩進入到絕空大陣中,應該就在離我們三里之外的位置。我看不透絕空大陣,而風君子眼中所見就是茫碭山區,出不出神罩對他沒有區別。就在所有人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誰也預料不到的事情!
風君子走的急,腳扭了一下,單腳一軟身體後仰,本能的伸手去扶旁邊的山石。山石很光滑卻有一塊突起,風君子的手一滑然後用力一抓,腳下是站穩了。卻憑空抓住了一樣東西。他以為自己是在石頭上抓起來地,愣愣地說了一句:「這是誰家吃飯的碗?」
*!風君子的手!神奇的手!什麼都能(手打)的手!那哪是什麼碗?他這麼伸手一抓,腳踏絕空陣樞,竟然(缺字)抓在手中!而此刻我剛剛捏碎天刑墨玉。
風君子一走出須彌神罩不小心隨手一抓,倒霉的是所有人。只要在絕空大陣之中不分敵我都身陷險境,首當其衝的是風君子本人。我捏碎墨玉他就猛一抬頭。但時間已經晚了,忙碭山上空一聲霹靂,陡然飛出九隻火紅色的神龍。九隻飛龍一現身就在空中炸裂。變成一片血色火海從天而降直撲風君子。九龍神火陣!
風君子怕不怕九龍神火?也許是不怕的,但誰又敢肯定?況且就算他本人不怕,他身上的衣服是能燒著的,周圍的樹叢草木也是能燒著的。煙熏火燎足以傷他,除非他能即使家神通作法。但是風君子卻像愣住了,手握須彌神罩抬頭看天毫無反應。
我們這邊反應最快的是緋焱。她正好站在河圖陣最前鋒可以隨時出去的位置。五丈柔鋒綾在空中急捲成環把她自己繞住,緊接著緋焱的身體化成一片霞光,直接射向天空的火海。這就是孤雲門道法的最高境界——轉刺話仙霞。
與丹道境界中陽神化身類似而不同,緋焱是將自己化成了一片霞光,道法修鍊到這種境界化成仙霞飛射隨時可再聚身形,是一等儀的玄妙仙術。然而緋焱此時施展,卻是用自己去阻擋天空的九龍神火。有一種飛蛾撲火的悲壯。化為仙霞的是他的身體爐鼎,五丈柔鋒綾與一身紅裙都飄然落地。然而緋焱化成的霞光中卻有一絲湖藍色的波動,竟然是風君子曾系在他發間的那一根綢帶。
我剛想飛身衝出卻落後了,無論什麼樣的飛天法術都不可能不霞光更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緋焱撲向九龍神火海。緋焱一人之力恐怕也是擋不住的,卻能為別人爭取時間。法海一神念下令飛陣前沖直奔風君子,我也被裹挾在河圖陣之中。與天落火海相抗,必須聚眾人之力。
然而我們陣形剛剛飛天。又被一股澎湃的力量卷迴向地面。天空又有奇異的聲音傳來,雖然不像驚雷霹靂那麼震耳。卻有著起伏不斷的爆發力量,所有人都覺得耳膜與腦海中都起了激蕩的迴響——這迴響聲就像大海所捲起的驚濤駭浪。只見霞光中一絲湖藍色的碧波突然蕩漾而開。如漫天大潮湧來,碧水平波與天一色迎上了九龍神火,火光和波光同時湮滅,仙霞收起又露出了緋焱的身形,他被碧波與火海激蕩的力量卷向風君子的身前,此時的她已然赤裸嬌軀一絲不掛。
然而身體在空中裸呈也就是一眨眼,當天空的火光與波光同時滅盡,她的雙肩上突然多了一件七彩披肩——正是忘情宮的法器碧水煙披。碧水煙披一出現,從披肩下舒捲出一件湖藍色的大氅,裹住了緋焱嬌柔的軀體。她披著碧水煙帔裹著那件湖藍色的大氅正好落在風君子的面前,什麼也不顧就一頭扎在了他懷裡。風君子深厚迎面抱住了她,卻突然回頭看去。
這時候出現了一場更大的災難,風君子身後天崩地裂!
這便是收起須彌神罩引發的空間扭曲與大爆發,風君子信手收起神罩導致的情況詭異到了極點。想一想十里方圓一片天地空間,突然塌縮又重現是怎樣一種爆發的力量?整個一座山都化為齏粉!就像引爆了一顆核彈,整座山體空間向內扭縮,停頓一刻之後無比強勁的衝擊波帶著滿天飛石向四面射出。絕空大陣中的所有人都要受到衝擊!
已經顧不上風君子了,實際上想顧也過不去了。法海在河圖陣中樞位置一聲大喝,合眾人法力瀰漫出一片虛空之力阻隔前方傳來的衝擊,六十多人身形在空中急卷而退。風君子已經抱住了緋焱,有她的法力可借當足以自保——我是這麼想的,可有人沒這麼想!
遠處的天空斜刺里飛來一道紅光,那是一個裹著紅斗篷的人影。天崩地裂的聲勢眼看就要把風君子卷進去,風君子卻抬頭看著這道紅光微微一笑。那人速度瑞染快。卻也來不及趕在風君子身前,在空中將手一揚飛出一片黃色的光幕,光幕剛剛擋住了風君子。
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飛來的人是小辣椒,她祭出的法器是大夏龍絛。大夏龍絛護住了風君子,卻沒有護住小辣椒自己。她被滿天呼嘯的飛石擊中落下雲端,紅斗篷也在空中化成了碎片。緊接著天崩地裂的衝擊就到了河圖陣前,周圍風沙亂滾天昏地暗。我一時之間什麼都看不清了。眾人也只有結成陣勢苦苦抵抗,修為較低的十幾人已經口吐鮮血受了內傷。
大概足足過了一柱香的時間,一切爆發的力量終於散盡,周圍終於安靜了下來。塵埃落定,清清朗朗的一片天地,我們又站在茫碭山野之中。再看遠方。只有緋焱裹著碧水(缺字)不見了。絕空大陣早已消失,西崑崙眾人也無影無蹤。
眾人四散而開,趕緊救治受傷(缺字)沒有什麼危險。我直飛而去落在緋焱面前問道:「風君子呢?」
緋焱:「小辣椒受了重傷,公子送她回忘情宮請天月大師醫治。他走的時候說了,要你在這裡等著。他去去就回!」她說話時臉還是紅的也不敢抬頭,雙手在大氅中緊緊拉住兩側。我注意到她腦後的那根細長的髮辮散開了,湖藍色的絲帶也不見了。
正在此時天上有一朵白雲飄落不散,雲中仙手持揮雲杖走了下來到近前施禮:「緋焱道友,這裡有一套一衫,請你到雲中換上,碧水煙帔還請斬且歸還忘情宮。」
原來雲中仙也到了茫碭山,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只觀戰不會出手助我。看緋焱的神色似乎很不捨身上這件披風,但云中仙要取會去她也沒辦法。走入那朵白雲片刻字后出來,又換了一身緋紅色的長裙。雲中仙見緋焱換好衣服也並沒有多說話。淡淡向我施了一禮又駕起白雲離去,她來去倒是很乾脆,就像是給緋焱送衣服的。
遠處眾人都抬頭看著雲中仙乘雲而走。一朵白雲剛剛消失於天際,一道金光飛射而來。落地化為兩人。這兩人風神俊秀宛如天仙降臨,竟是一身盛裝的風君子與守正真人。風君子果然去去就回,而且是與守正真人一起,更加特別的是他們此時的裝束、神情、氣勢。
守正真人這身道袍我見過一次,就是正一門掌門的正式祭服,藏青色的緞面有絲絲紫電青光流轉,胸口位置有一環形白色圓光。他腳踏吉祥軟藤草編織的麻耳芒鞋,手持金色拂塵,頭上四寸發簪正是名震天下的雷神劍。守正真人長身而立銀髮披拂,四方雲蒸霞蔚。
守正如此也就罷了,我從未見過風君子著裝也如此隆重!只見他一身雪白的長袍,在風中散射出片片銀光閃轉不定。仔細一看,長袍的袖口、前襟、下擺都有極精美的銀色絲線刺繡風雲水火日月星辰地圖案。腳登藕色長靴,從靴面到靴筒,左右分別纏繞著一隻神采飛揚的黑色騰龍圖飾。他與守正相同之處就是兩人腰間都系了一個尺許長、通體晶瑩雪白的葫蘆。風君子背手站定風塵,容光如玉、飄飄若仙。——緋焱看得都痴了!
短段時間內發生一系列驚天動地的變故,就算大家都是有道高人也有些反應不過來。風君子與守正真人落地眾人都怔住了,看見這二為前輩如此鄭重駕臨,紛紛起身施禮。兩人抱拳還禮,我走過去問道:「公子無恙,萬幸!…守正前輩您怎麼來了?」
守正微微一笑:「我再不來,豈不讓人笑我東崑崙前輩無人?」
風君子向四面拱手道:「多謝天下同道仗義救助,風君感激不盡!我曾經年少狷狂,或有得罪之處,在此誠心致歉!…此番西崑崙賭陣,卻欺我太甚!幸有東崑崙眾高人舉義,狂徒已束手狼奔。君等仁至義盡,在此謝過!我今日暫醒,將去西崑崙討論公道。諸位見證——非忘情公子恃強欺人。」
風君子先致謝又道歉,說得大家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我們救了風君子,反而是他最後信手收罩破了絕空大陣。然而他的話鋒一轉,立刻要去西崑崙算帳。這麼急?也正常,我捏碎墨玉他只有一天的時間。他的動作倒夠快的,不僅換了這麼一套拉風的裝束。還將守正真人也拉來了。我在一旁答道:「公子前輩不必過謙,次番東、西崑崙賭約,我等得公子大神通相助方能成功。破陣之時情形不明。請問西崑崙眾人去了哪裡?」
風君子:「還用想嗎?大陣破、神罩失、眾人傷,已經逃回西崑崙了。…我現在就要追過去,趁他生病要他狗命!…你們有賭約我可沒和他們打賭,幾次三番下毒手,是可忍熟不可忍?…石盟主,你說話算數嗎?」
風君子生氣了。後果很嚴重,我對此是深有體會的。他說話時守正真人對我以眼神示意,我立刻就明白了,抱拳道:「我曾與西崑崙有關眾人立下私人賭約,如公子能走出大陣,我將助你討還公道,此番陪你去西崑崙。」
守正真人趁機道:「石野若區。我身為東崑崙第一大派掌門,理當同去理論是非。」
我們三人要去西崑崙,其他眾人紛紛發出要求同去,尤其是緋焱、和鋒等人。守正真人悄悄傳來一道神念:「眾人大戰之後未及休整,不少人還有傷,不可能與整個西崑崙(缺4字)我們三人只是探底立威尋機定下立約之事,情況不妙也有辦法脫身。
守正真人看來早有預見。破陣時他留在蕪城,破陣之後風君子要殺奔崑崙仙境。他卻一同前來,果然是將帥押後手。我轉身向眾人道:「諸位都是急公好義之輩。有些話不必多言。我們此去西崑崙為私也為公——為私助忘情公子息解恩怨,不會找不該找之人;為公則商定兩崑崙相安,不是擴大事態爭鬥。若大舉前去反而不美,時機也未成熟。我與守正前輩自有分寸,大家不必擔心。」
我話裡有話,意思就是我和守正不僅是去給風君子幫忙的,更重要的任務也是勸他攔他不要鬧更大的亂子。同時作為東崑崙首腦,此去主要還是商談勝了賭約之後兩崑崙立約之事。根據約定破陣之後東崑崙修行人就可以行走西崑崙的,我們先去看看情況,人多沒必要。道理是如此,可有人還是很擔心。和鋒等人聽師命與盟主號令不敢違背,緋焱可不管,就差過來要抓住風君子的衣襟了,而韓紫英與阿秀也用央求的目光不住看我。
風君子見此情景一揮衣袖:「諸位放心,我只找該找的麻煩。此去一日之內必然趕回,大家如不放心,可在崑崙瑤池邊守侯。…阿秀,黑如意給我。」
守正真人也不多說,扔給我一包東西道:「此去代表東崑崙,雖不可囂張但也要一威儀為重,你換上盟主的禮服。」
給我也準備了一套衣服——盟主禮服?我們都如此盛裝是要去出席晚宴還是要上門打架?霞彩鶴羽披風、仙綬絲縷箭袖、明黃束玉腰帶、追風登雲快靴,最後還有一頂衝天紫金冠。我未留長法,就用兩條絲絛將衝天冠在頜下系住,風君子又扔過來一個雪葫蘆讓我系在腰間,正是我留在知味樓的那個——他連這都拿來了。
裝扮已畢,不用著鏡子也知道自己現在也是器宇軒昂、神威不凡——從啊秀和紫英的眼神里就能看出來。可是沒時間讓我扮帥耍酷,守正真人喝道:「我等行一步,諸位可結陣跟隨蹤跡,在崑崙瑤池等候。…合器!」
我朝天祭出清明鏡虛空顯現巨大光暈,守正彈指一道驚雷被鏡面吞沒,中間風君子一揮黑如意。一條百丈金色飛龍從虛空中射出身形,再看我們三人已經憑空遁去立與龍身金光之中,金龍一聲嘶吼化成一片金光向西方疾飛而去。
在場眾人都沒見過正一三寶的合器之威,甚至有很多人還沒有猜到我手中法器就是清冥鏡,目睹神乎其技無不嘆為觀止,同時也少了一分擔憂。金光在天際眨眼不見,眾人再度結成和圖陣,將有傷不便飛天著護在當中,齊身飛天也向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