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毒酒
見妹妹沒有同意換衣服,白慕之握緊的雙拳緩緩鬆開。
霓裳隨著大哥下了綉樓,沒有看一眼身後奶娘落下的淚。
不知為何,穿過月亮門,走到抄手迴廊的時候,她的心忽然刺痛,只是一閃而過,白慕之回頭看看身後愣怔的妹妹:「怎麼了?」
朝霞中霓裳的臉色些許蒼白,她緩緩搖搖頭:「走吧,我們快去酒肆救爹爹。」那夜傳信人說的明白,今日午時她將鳳涎珠送到城裡最大的鳳凰樓,爹爹屆時會在鳳凰樓。
白慕之笑的有些牽強:「情況有變,我們去後院就能見到爹爹了。」
後院?霓裳不解的看著哥哥,才發現自己和哥哥已經站在丞相府的禁地——雲影苑。月亮門旁雜草叢生,一人高的荒草幾乎遮住了整個大門,那把銹跡斑斑的鐵鎖不知何時不見了。
她未及說話,哥哥已經開口:「你進去吧。」
「哥哥不進去嗎?」她更迦納罕,要知道,有一次她才靠近門邊就被爹爹狠狠訓斥了一頓。
白慕之推開月亮門,再次確定:「鳳涎珠帶好了嗎?」
她微微頷首,疑惑地走進雲影苑,穿過一道花牆,按照哥哥的指示,撥開爬山虎,赫然出現兩扇門,原來雲影苑的秘密竟在在爬山虎中!
難怪自己曾經夜探雲影苑,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暗中提氣,凝神邁步走進屋子,裡外三進,她才跨過中門,就見中央一張圓桌上擺滿飯菜,托盤裡一壺酒,兩杯酒盞已經斟滿。
「爹爹?」
內室的太師椅上端坐的背影竟然是爹爹,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昶踱步走出來,面對自己的掌上明珠,手捋須髯呵呵一笑:「霓裳,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現在,什麼都不要說,先讓爹爹敬你三杯,來來來。」
白昶二話不說,端起桌上的酒盞一飲而盡。
霓裳猶豫一下,她總覺得今天的事情透著幾分詭異,今天的大哥和此時的爹爹都有些不太正常。
白昶三杯酒盡。
她了解爹爹,什麼也沒有說,端起面前的酒盞,白昶給她倒下第二杯,她慌忙欠身施禮:「女兒怎敢勞動爹爹大駕?」
白昶揮手示意她坐好:「你當得的,今天爹爹敬你三杯酒,三杯酒後爹爹自會一一解釋你心中的疑惑。」
她端起第三杯酒,仰脖喝下,這一杯酒才入咽喉,只覺得胸口一絲冰冷。
酒杯落地,在青灰地上旋轉著,發出清脆的聲音。
她睜大眼睛,盯著胸口上明晃晃的劍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昶已經退到門口,往日里慈祥的眼眸此時陰狠地盯著霓裳,就連聲音都格外瘮人:「老夫先回答你心中的第一個疑問,我被人綁架了怎麼會坐在雲影苑,因為綁架我的人就是我自己。至於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因為現在是唯一盜取鳳涎珠的時機,而只有鳳涎珠才能改變雲霓的相貌。」
她不明白,爹爹為何自稱老夫。
有一點她還是明白了,救下她的男子曾問她,她已經擁有絕世容顏,要這鳳涎珠何用,原來鳳涎珠的作用竟是改變人的容貌。
「想來你已經明白了我要這鳳涎珠何用,不錯,就是要改變雲霓的相貌,讓她比你還要美麗。」白昶的眼睛泛起紅。
血,已經滲透了她胸前的衣襟,她卻感覺不到痛,聲音有些虛無,凝視昔日疼愛自己的爹爹,字字清晰:「為什麼?我已經得到鳳涎珠,我已經說過我無意皇后之位,為什麼要殺我?!難道雲霓去當皇后,我就不是你的女兒了嗎?」
女兒兩個字似乎激怒了白昶,他的聲音竟有些發顫:「你從來就不是我的女兒,十五年了,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把仇人的女兒養在身邊,還要強顏歡笑的痛!特別是近年來,面對你越來越像你娘的臉,我時時刻刻都恨不得殺了你!」
娘?娘不是爹爹最喜歡的女人嗎?娘不是生自己的時候難產而亡嗎?明眸如水,盯著白昶猙獰的臉,卻一個字也問不出了。
她想拔出胸口的寶劍,身子竟然一絲力氣也提不起來,白昶一陣冷笑:「我知道飄雪仙子武功了得,所以適才的酒中已經下了泄魂散,一杯酒足以散盡你全身的功力,何況三杯?」
黑眸如淵,深不見底,盯得白昶不由打了個冷戰。
原來十五年的父慈子孝不過是一場戲!一場徹頭徹尾的奪命大戲!泄魂散,玄門的獨門秘葯,可以使人渾身無力,卻不致立刻要人性命,想來來白昶一定還有話要對自己說。
她竟忘記了哭泣,看著曾經慈愛的爹爹,緩緩滑落在地上,生死度外之時,心亦冰冷她不想問過往,也沒有以後需要問,冷眼掃了一下四周,不由苦笑:「大哥知道我的身世嗎?如果今天我不走出雲影苑,你又該如何向大哥交待?」
「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殺你?為什麼那麼恨你的娘?又為什麼要收養你呢?」白昶蹲下身子,像一隻吃飽又逮著老鼠的貓,盯著正在花季曾經的女兒。
一向慈愛的爹爹此時此刻笑得陰狠毒辣,笑得得意忘形。
霓裳一雙水眸迎著白昶的冷酷無情,大腦一片空白,心念瞬間轉動,想了一萬種可能,她也猜不到爹爹為什麼要殺自己,若不是插在胸口明晃晃的劍鋒,若不是痛在蔓延,她會以為這只是一場噩夢。
她笑得虛無:「我以為爹爹疼愛我至極,才許我不進宮為妃。」
她自然知道,以白昶的心性脾氣,他若想說,她不必問,他若不想說,她問了也只是自取其辱。
白昶站直身子,冷冷一笑:「霓裳,我原本可以不殺你的,只是你太聰明了,若真有來生一定不要和你娘一樣聰明。」
白昶忽地握住劍柄,手中用力,她弱弱地喚了一聲:「爹爹。」
許是這最後的呼喚,白昶微微一頓,凝視霓裳:「我知你死不瞑目,也好,就讓你知道也無妨,只要有了鳳涎珠,雲霓的相貌就可以變得美麗,那麼未來的皇后還是我白家的,而你,你並非我的親生女兒,留著你是對雲霓最大的威脅。至於你的身世,到了陰曹地府去問你的娘吧。」
白昶手上用力,霓裳只覺得胸口一陣絞痛,口中腥啖,近在咫尺的臉越來越模糊,心中不禁慘笑,原來十五年的舐犢情深不過是一場戲,且是只有自己在意自己付出的獨角戲而已。
她很想問問爹爹,有沒有一瞬間對自己的真心疼愛,只是她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
一口鮮血噴出,染紅了白色的珠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