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懷疑
紅嬋紅了眼睛,垂下頭輕聲說:「還好小姐記得奴婢…….」
不必多言,她已經了解這個小丫頭對小姐的忠心和情義。
拉起紅嬋的手,輕聲:「我自然不會忘記你,永遠也不會。」
她永遠不會忘記她的綠翹。
小丫頭淚珠雙雙落下,霓裳緩緩抬手擦掉她臉上的淚珠:「扶我去梳妝台前可好?」
她想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
坐在梳妝台前,攬鏡自照,她愣住了,銅鏡滑落在地上一聲悶響。
紅嬋忙彎腰撿起:「想必小姐身子還很虛弱,等過些時候小姐傷勢徹底好了,回我們自己的院子就不必用這銅鏡了。」
鏡子中那張臉驚到了霓裳,若非左邊臉上有淡紫色胎記,她會以為自己還活著,墨離和霓裳,現在的她和曾經的她,容貌也只差了一塊胎記!
好在紅嬋以為她傷后無力,她也就含混過去。
她果然不再是大羲朝那個武功高強的飄雪仙子,不過是吹了一點初冬的風,到了晚間,開始發起燒來。
幾天未見的蘇王爺匆匆趕來,劍眉微皺,俊臉寒冰,不怒自威:「是誰讓小姐受的風寒?」
她不由苦笑,強撐著坐起來:「王爺不要責怪她們,是我偷偷跑出去的。」
幽幽黑眸緊盯著她,這幾天,他一直暗中觀察她,他甚至確定,她不是他的墨離。
大手忽然落在她的左臉頰!
大手用力,左臉頰火燒一般疼,明眸迎著黑眸,兩雙眼睛膠著,一個滿是疑問,想要看透眼前的女子究竟想些什麼,一個唯有清冷,任你風吹雨打,自有一定之規。
冷汗沁濕了紅嬋的手掌心,她真擔心王爺又一次傷了她的小姐。
紅嬋張大嘴巴,卻不敢出聲,這個王爺變化無常,以往總是「不經意」地傷了她的小姐,又總是在傷了小姐后默然神傷。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迎著他的猜疑,清澈見底,無辜又可憐,過去十五年,雖然長在丞相府,卻並非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她知道如何應對眼前這個英俊的不像人的王爺,
南宮世修垂下眼臉,他忽然很害怕那雙大眼睛,落寞轉身,聲色有些沙啞:「紅嬋,還不快去傳薛大夫來?」
紅嬋的淚險些落下,連聲音都在發顫:「回王爺,已經傳了。」
薛大夫挑簾進來,彎腰施禮:「見過王爺。」
南宮世修揮揮手:「快給郡主瞧瞧。」
幔帳放下,問過脈后,不過是傷后風寒,調養就是了,薛大夫開了藥方告辭走了,紅嬋下去盯著小廚房煎藥,內室只剩了南宮世修和她。
彼此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卻是各懷心思。她在想如何回到大羲,他在想眼前的墨離真的只是失憶了嗎?
他的眼前晃動著風軒閣內那張清秀英氣的俏臉,那是和墨離只差了一塊胎記的模樣。
不知為何,最近幾天,那張臉總會突然冒出來和墨離的臉疊加在一起,煩擾他。
鳳涎珠還在盒子里,他不敢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夠去掉墨離左臉頰的胎記,更不敢貿然實驗。
這些天,他幾乎問遍了能問的名醫,查遍了能查的醫書,甚至野史傳說也不曾放過,結果只有一個:若想以鳳涎珠改變容顏,那麼接受鳳涎珠的人必須有很強的內力,即便如此,也會傷損十年壽命,而且只要稍有不慎,走火入魔就再也不能復原。
為了一塊胎記,真的要墨離選擇短命嗎?即便墨離願意,自己呢?真的能親眼看著墨離死在自己面前嗎?
他不敢想下去了。
曾經自己那麼痛恨的墨離,又真的能夠承受她死去的結果嗎?他給自己找了一個墨離現在不能死的理由:她是寰轅王朝皇上蕭成皋御筆親封的郡主。
而她,正在等他什麼時候會拿出鳳涎珠。
第二天凌晨,霓裳恍惚聽見紅嬋和什麼人低語,起身,窗上映著修長身影,南宮世修竟這麼早就來探視自己,回想當初他冒險回到大羲皇宮盜取鳳涎珠,一定是為了墨離姑娘臉上這塊胎記的。
南宮世修對墨離,並非全然無情。
眼珠轉動,看來,南宮世修是自己回到大羲的唯一希望。
門吱呀一聲,她閉上眼睛,溫熱的手掌落在她的額頭,她彷彿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南宮世修難得帶了笑意:「醒了就把葯喝了。」
她最怕喝葯,倏然坐起,側頭斜睨南宮世修:「王爺,我不喝葯,我已經好了。」
「好了也要喝的,紅嬋,拿葯來。」他要親眼看著她喝下去,並未注意到自己的變化。
紅嬋看著今天不一樣的小姐還有不一樣的王爺,答應著下去了。
霓裳並不知道,墨離是從不稱呼南宮世修王爺的,也從來不敢正視南宮世修是眼睛,更不會自稱「我」,墨離在南宮世修前永遠是稱呼他為主子,而自稱奴婢的。
俊臉清冷,面無表情,任霓裳再是善於察言觀色,此時也猜不出這位王爺的心思。
南宮世修端著茶盞,坐在窗下的紫檀雕花椅上,側臉凝視窗外的晨景,霓裳則斜倚床棱,瞧著南宮世修,心中暗想,自己的三個哥哥已經是人間極品,英俊瀟洒,到了這個南宮世修面前只怕也要遜色三分。
「看夠了嗎?看了十五年還不厭倦嗎?」黑眸倏然轉過來,盯著她,她心中害羞,嘴上逞強,側頭,大眼睛黑白清澈:「你不看我又怎麼知道我再看你?」
黑眸幾分戲謔:「我在看你頭上幔帳的花色。」
不甘示弱:「我在看窗外是不是下雪了。」
劍眉挑了挑,南宮世修若有所思的盯著眼前的墨離,這個丫頭不過是挨了一箭,即便是傷后一時失憶,又怎麼會性情大變?
霓裳垂下頭,心中暗思不妙,自己完全不知道墨離和這個王爺是如何相處的,更不知道這個「身邊人」是怎麼樣的身邊人,是妾還是丫鬟?適才自己豈不是逾矩了嗎?
眼珠轉動,一顆心狂跳,好在冉澤及時進來了。
冉澤給霓裳見過理后,看了一眼南宮世修,欲言又止。
她心思轉動,或者這時候的墨離是應該主動離開的,據紅嬋所說,她現在住的地方原本是王爺的寢室,她受傷后,一直在這裡養傷,而南宮世修則住在後面的醒龍閣。
思及此,霓裳微微欠身:「我也該回我以前住的地方瞧瞧了。」
不想一句話才落,南宮世修俊臉一黑,沉了下來:「哪裡又是你住的地方?你不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紅嬋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剛好看見南宮世修抓住小姐的手腕,差點被門檻絆倒,急急地說:「王爺,薛大夫說小姐現在身子很虛弱的。」
黑眸始終沒有離開她的臉龐,緩緩鬆開她的手,又變回沒有溫度的聲音:「躺下,喝葯。」
看著琥珀色的葯在九鳳玉碗中泛著氣泡,長眉微微皺,若是在丞相府,想起丞相府,心中粲然,端起葯碗仰脖喝下,和葯吞下的還有未曾忍住的一滴淚。
南宮世修走到月亮門前,忽然站住,身後的冉澤差點撞到他身上。
「冉澤,你不覺得墨離已經不是墨離了嗎?」回眸盯著寢室的窗子,南宮世修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