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來佛祖&孫悟空（二）

「既然眾生該掙脫這所謂的宿命，又為何要由你來砸碎這天地，屠滅那些神明？」

「什麼？」

孫悟空怔住了。

「你說神明該誅，可神明可否一概而論？你說眾生生來自由，可善惡公道，又要由誰來主持？」

這……

孫悟空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鎏金四溢的火眼滯了一滯，緊接著，又金光大熾。

「反正，不是神！不是佛！也不是你！」

「也不是你，」如來笑了，「悟空，不是你。」

說著，他伸出手，手心緩緩攤開，萬道光芒湧現，於那手心之中，竟幻化而出大千世界，萬象之景。無數眾生的生死，只在曇花一現之間。

孫悟空看到一條魚於水中幻化而生，為人所食，而又轉生為人，而食魚之人轉生為魚，又為人所食，周而復始，循環往複。

他又看到一匹狼被人所救，卻反而將人吞食，下一世狼生而為人，被食之人生而為狼，於是相互吞食的周期又再次開始往複。

還有一條小蛇，於死路邊。路人走過，憐惜地用樹葉替其遮體。下一世，蛇轉世成為此人的母親，將一世憐惜寵愛全部付與此人。而再一世，此人轉世成為小蛇的母親，再將一生恩情給予。

如此生生世世，全部都在如來掌心浮現，看得孫悟空眼花繚亂。

「悟空，世間事，如來悉知悉見。這無數生無數死，無數因果，又有哪一樁，不是眾生自己種下？你說你要打破這宿命，卻可惜你不知這所謂的宿命到底為何，又要如何打破？」

如來眼中的慈悲，和他滿面的笑意，在孫悟空的眼裡，除了嘲諷，還是嘲諷。

「呔！如來，你一定是使了什麼障眼法！」孫悟空掄起金箍棒便砸了過去，如來手心裡的那些眾生之相便在剎那間碎成萬片琉璃，在虛空中飛散，每一粒，都璀璨至極，耀眼無比。

「哈，果然！全都是假的！」孫悟空哈哈大笑。

如來也在笑，神情像是在看一個頑皮的孩童攪亂了一局棋盤。

「悟空，你看，這山，世人都稱其為五行山。其實不然，它的名字，叫做五歲山。一百年，乃為一歲。如今，距離你跟他的約定，已經過了整整五百年。你若見他，不如就在這裡等吧。這一世，乃是他在凡間的最後一世。你的問題，他的答案，全都將在這一世明了。」

你說……什麼？

他去了凡間，整整……五百年？

孫悟空怔怔地看著如來，那神情，與五百年前的他一模一樣。

五百年前，那隻臉上沒有戾氣，身上沒有鮮血，眼睛也明亮得有如清澈溪水的小猴子，也曾這樣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問他這世上到底有沒有永遠。

永遠。

多久才算是永遠？

也許是一場相逢，一個微笑，也許……是一個轉身，是漸行漸遠，是永不回頭……

「去吧……去找他吧。」

說著，如來輕輕揮手。剛才還手持金箍棒傲然而立，囂張無比的孫悟空頓時從雲頭跌落而下，轟然砸進一座大山之中。

「如來！你暗算俺老孫！你這卑鄙小人！」

孫悟空的聲音，從山底傳了上來，那樣憤怒，那樣不甘，那樣恨之入骨。

如來笑了，慈悲一如往常。

去吧，悟空，和他一起，去看這世間眾生的輪迴，去尋找這眾生的所執和他們就算墮入這無盡痛苦的輪迴，也不願意脫離紅塵的答案。

總有一天，你們會明白，那緊握的，和放下的，都不一定是執著，而是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