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成親
頭天晚上叫娘給折騰得就沒咋睡好,要叫我說,不就娶個媳婦么,自個騎馬給接回來便是,兩口子過得好、過得不好跟娶親的排場有啥干係?沒的折騰著多花費銀錢罷了,倒還不如把這銀錢留給小兩口過日子多好!
這些年家裡銀錢便沒寬散過,沒成想干別的銀錢上緊,干這個娘出手大方著呢。早早預備下半屋子的鐵錢,也不知道打算著給哪個派發,轉眼間一小半便給捯飭空了,看著叫人怪心疼的。
北王村上家裡客舍早早給騰乾淨了,便是來家裡投宿的客商全好言相勸、家裡出銀子北王村客棧里安置妥當,把個客棧掌柜的給樂得不成,便是自個住的屋子都給騰了出來。
家裡客舍全張燈結綵的,師公、紅霞全給搬到這裡頭伺候著,單等黃道吉日迎娶回家。
還說是低調不張羅,多虧是低調,就這樣幾百號人呢。若是當真仔細操辦起來,還不知道娘能給操辦成個啥摸樣,連紅霞看這架勢都有些抻不住。
也不全怪娘,眼下村裡多少人、多少里正、多少老輩子交情、多少有頭有臉的,哪個不叫都不好,更莫說二叔、六叔、七叔、十七叔、程賬房這些個老人手。外頭的倆李先生不說、鞠家不提,單就是買賣上有來往的,各家冷落了哪個都不成,王家大少爺成親,若不招呼,嫌棄人家咋地?
天天沒亮呢,就叫奶娘吆喝起來梳洗打扮。真是的,我又不是紅霞,至於這般講究么?不是說都講究郎才女貌么,這男人家有才就成,還講究個啥打扮啊!
暗地裡沖六叔求援道:「六叔,您老行行好,把我拉了場子里盡著你折騰成不?」
六叔嘿嘿一樂,賞我倆白眼一溜煙跑遠。沒指望了,連這出了名的能胡攪蠻纏的六叔都不肯幫忙,再指望不上旁人。
礙手礙腳的長衫套好,跟個風流倜儻的飽學之士一般帽子帶好、玉帶紮好,碩大的大紅花披掛胸前,高頭大馬上人模狗樣一般,這臉都快木了。
李先生是大媒,前頭坐著一輛四**轎車引路,數十個啥年歲都有的樂鼓宣天吹奏得熱鬧。彪子親自牽著高頭大馬,引著我蝸牛一般朝前蹭,後頭八人抬的大花轎比一間屋子沒小多少,再後頭一車一車、一擔一擔的禮盒拖出去快半里地。頭前的李先生都快到家裡客舍門口兒了,末尾的一個還沒出門呢。
這哪是娶親呢,分明就跟遊行示威一般,全做給旁人看的。我么,就是今兒這齣戲的傀儡,幕後的大導演自然是娘,這主角么是紅霞。
要說娘也真是,迤邐半里地的禮盒不過也是做個樣子,咋送到自家客舍回頭還得咋送回來,至於這般折騰么,這得多派發出去多少鐵錢?
正神遊呢,就聽著家裡客舍那邊鼓樂齊鳴、炮仗聲連連,八抬大轎直接便抬進了院子裡頭。李先生引領著,裝模作樣拜見過冒充紅霞親娘舅的師公,又給一檯子不知道啥牌位上過香、施過禮,姐跟蘭兒姐一邊一個攙著蒙著大紅蓋頭的紅霞朝外走,一邊走一邊還低聲叮囑道:「得哭,大聲使勁兒哭,這個叫做「哭嫁」,是說自個是個孝順的閨女捨不得爹娘、捨不得離家。」
隱隱約約聽紅霞嘟囔道:「就是客舍么,又不是自個家。再說了,打小便沒了爹娘一般,這眼淚早掉乾淨了,咋哭得出來?」
嘿嘿,有趣,只怕俺小豬妹妹現下心裡美著呢,咋顧得上哭啊!
嗨,還別說,還是姐有法子。方才紅霞還嘟嘟噥噥呢,一出房門哭的這凄慘,便好似我是王老虎搶親一般不情願。唉我說,俺家媳婦變得快的,都能台上唱戲嘍。
「不對,這路不對,咋不順著來的工夫走的正路返還?朝這邊走遠了,啥時候才回得去?」低聲問道。
回去的路咋看咋不對,前頭李先生引領著,慢條斯理卻又意志堅定地直接沖著北王村的王府井大街而去,啥意思啊,看架勢日頭不落山、王村上下不轉悠完不回去!
早說啊,早說出來的時候懷裡揣上幾個雞蛋,能墊墊飢也好啊,真是的,咋就感覺跟遊街示眾差不離呢!
彪子瓮聲瓮氣道:「老輩子的規矩,娶媳婦來回不走一條道,叫做不走回頭道。再說了,走哪條道夫人全歸置得一清二楚,少爺只管馬上坐著便是!」
啥,要了老命了,咋出來的時候就沒問問娶親的吉時是啥時辰?若是那啥,成親的吉時是午時還成,剛好趕著吃晌飯,若是吉時是戌時可要了老命了,莫說是晌飯,便是晚飯都給耽擱了!
還成,耀武揚威王府井、長安街巡視一圈便有了朝回折頭的苗頭。總覺得今兒這事兒弄得不像娶媳婦,倒像是啥神聖的宗教儀式跟平頭百姓過大年瞎折騰熱鬧攪和到一塊的雜和面粥。
看著沒,這儀式一板一眼的啥都省不得,都快把我給折騰斷氣兒了。人紅霞倒好,自個一個人窩在偌大的花轎裡頭,穩穩噹噹坐著一聲不吭。我猜,指定是自個偷偷把那大紅蓋頭給扯下來清涼呢。
「要拜堂了,要拜堂了!」圍觀的人群一陣鼓噪把快成木頭的我給驚醒了。啥,拜堂,呵呵,這個我喜歡,可算是看著地頭了!
鼓樂喧天聲中上來倆人,一前一後站我跟前。旁人家娶媳婦見過這個,這倆一個叫做「引贊」、另一個叫做「通贊」,上輩子婚禮主持人一般,我兩口子今兒全得聽人家指揮。
見引贊一比劃,趕緊飛身下馬,隨著引贊身勢、手勢站在花轎跟前。剛站好就聽通贊高聲呼道:「啟轎,新人起……」
通贊的拖腔中隨著引贊手勢,拱手把俺的新媳婦接出轎子來。紅霞大紅蓋頭蒙得嚴嚴實實的,大家閨秀一般扶著我胳膊朝前挪。
看得著引贊手勢呢,引贊你走那快乾啥,前頭咋不快著點兒呢?花堂離這邊雖說不遠,可上上下下幾處台階呢,得慢著點兒。這是我媳婦又不是你家娘子,感情摔著了你不心疼啊!
隨引贊花堂跟前站好,這通贊冷不丁又是一嗓子:「新郎新娘進香。」
木偶一般隨著引贊手勢跪下,現下莫說渾身上下,臉面上也全成木偶臉了,就現下這笑摸樣都倆時辰沒變過了,早動不了了!
「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首…首……」
這長音拖得,我倆這仨頭都磕完了這長音還拖著呢,當真是餘音繞梁三日!
鼓樂愈發高亢、熱鬧,通贊愈發地深情投入,四周遭人堆愈發吵雜興奮。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夢境一般恍恍惚惚便給折騰完了。感情忙活一天的精彩、**就這一點兒啊,咋覺得有點兒意猶未盡呢。
可那啥,我小豬妹妹呢?哦,叫人送入洞房了,哦,放心,有姐跟蘭兒姐守著呢,寂寞不了!可我,我幹啥呢,哪有新媳婦跟大姑子姐進洞房的,正主兒該當是我啊!
啥,敬酒?也對,那啥,有福,把那酒罈子給我換成白水,這個我自個喝!
啥,不成,咋不成,不全這樣么?個死心眼,這得多少桌啊,我一桌桌敬過去不得把我醉死啊,這還咋進洞房啊!
「還進洞房呢,您這酒是逃不了,便是進了洞房只怕也不成,新婚七日之內無大小么!看著那邊沒,李戩先生、方家姐夫幾個全等著鬧洞房呢。」有福好人,偷聲告密道。
斜眼看看,李戩、方崇珂、楊茂這幾個說外不外、說里不里卻又喜愛生事兒的主兒,一個個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再瞅瞅那頭,麵包、鼻涕蟲、小三幾個全是摩拳擦掌、磨刀霍霍向豬羊一般的興奮,還不時挑釁地看我幾眼,彷彿我便是那豬羊一般。
嘿嘿,還反了你們了?
「夫人私底下許下的,這洞房么不鬧不熱鬧,越鬧小兩口才越興旺,老輩子都這般說辭!」有福一句話便給蓋棺定論了。
啥,娘起的頭?
嗯,那啥,看來今兒咱還真得當一回豬羊!豁上去這一塊,咱還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我說,李家姐夫、方家姐夫,喝酒咱就喝酒,可咱得先給幾位先生、家裡長輩敬酒不是?到啥時候規矩總得講吧!
啥,長輩自有長輩招呼,我還不該過去,咋會呢?
斜眼瞅瞅果不其然,二叔、六叔幾個正穿戴得一本正經的來回勸酒。哦,鬧半天這親事兒是娘給張羅的、算娘請客,自有長輩陪酒。
啥,就得陪兄弟喝酒?那也成,今兒還豁出去了,左右是個爛醉,醉了也省得叫你這些個鬧洞房了!
不過,那啥,倆姐夫,先叫小弟墊墊肚皮再陪各位哥哥飲酒成不,都一整天了滴水未進的,您二位仁厚,成不?
麵包兄弟,鼻涕蟲兄弟,您二老手下留情,回頭您納妾的時候小弟不鬧您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