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迴光返照
燕青傳回來的消息,九月間遼將郭藥師攜涿州、易州來降,滿大宋朝野爭相慶賀,官家正預備著趁勢北伐,打遼國手裡全取燕雲十六州。
「迴光返照罷了,若是選個良將、守緊了門戶仔細經營,支撐個幾十年倒也難說,數十年裡頭難不成便沒甚麼變故?急著征討遼國反倒是露出了底細,這陣仗是有敗無勝,不打也罷!」李昭李先生如是道。
「學生倒覺得是垂死掙扎!折騰一回自家的底子便薄上一回,這心勁兒也氣餒一回,即便是迴光返照談不上,垂死掙扎卻是當之無愧!」我在邊上笑道。
這回計議這些個事兒少了不少掣肘,原本差不離就我一個死硬的看著大宋要亡國的,現下倒好,多了個聲名顯赫的李昭李先生。李昭名氣大不說偏偏還見識廣博,甭管說啥事兒,引經據典、深入淺出的都能給說得明明白白,幹啥都能典籍里找來依據、現實里找來例證,比我一人的獨角戲不知道好到哪裡去!
再一個好處卻是紅霞帶過來的,莫看現下遼軍對陣上金兵那是逢打必敗,可遼軍真實戰力如何經紅霞、師公嘴裡一說,六叔、七叔一些個老行伍都是眉頭緊鎖,便是現下禁軍裡頭挑梢的精銳之師也比不過尋常遼軍,更何況現下宋軍便沒個啥拿得出手的將軍,先前种師道幾個早給免官回老家養老去了。
這中國,哪朝哪代都少不了漢奸賣國賊,可哪朝哪代都少不了以死報國的忠貞之士;哪朝哪代都有紅臉的忠臣良將,可哪朝哪代也少不了大白臉的奸臣不是?還好像,好人跟壞人斗、忠臣跟奸臣斗、愛國的跟漢奸斗,吃虧的大多數總是好人。千百年來這般爭鬥下來倒也形成了中華的獨特文化,傳統文化骨子裡便有的,好似那太極圖,一半是黑的一半是白的。
換了這年頭,典型的一對便是秦檜跟岳飛吧,燕青書信里一向沒提到這倆人,想必眼下還沒輪到這倆出場吧!
「水庫里有水,便是放些下去倒也無妨。跟得寶商議過,一來今年旱情沒這般厲害,四下挑水多費力氣罷了!二來借著這事兒王村上下抱團斗心氣兒,也算是先有個防備吧!得寶早把風聲放出去了,滿村上下照著六叔、七叔操練的早預備好了,一旦若是外村人過來用強,嘿嘿,剛好拿來練手!」低聲把自個的小心思說一遍。
娘皺眉道:「這事兒卻是魯莽了些,倒不是怕蓬萊縣上的衙役、官差,黃水河下邊蓬萊縣地界也是幾千戶莊戶,叫人少了收成不怕人鬧上門來?官家咱不怕,可平頭百姓堵住家門你能如何?」
得寶道:「家裡沒吩咐不許朝下游放水,只是村上莊戶看著今年秋上天旱,擔心來年大旱沒水澆地,便自個掌控著水庫放水,除開自家村子澆地愣是一口水沒放下去。前後十里地的路程,田地里的顏色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由蓬萊縣莊戶不急。這個倒沒事兒,若是蓬萊縣莊戶敢上王村打擂台,王村五六千莊戶比著蓬萊多幾倍呢,怕啥,不信還有人能過來堵了家門!」
「總歸不是個法子!」娘蓋棺定論道:「昨兒程先生已是動身前去鞠家莊子,請鞠先生裡頭疏通一下,跟官家么能不得罪還是莫要得罪的好,想來鞠家的麵皮蓬萊知縣還是要給的。」
迴光返照自然是不假的,紅霞說道的也不知是真是假,這郭藥師便是明朝吳三桂一般的人物,先是反叛遼國歸順大宋,后又反叛大宋歸順金國,最終成了金國滅宋的先鋒大將。
覺得詫異,這麼個厲害人物我咋就沒啥印象?問半天方才知道,紅霞小說看多了稀罕黃藥師,偶然一見郭藥師的名號便動了心思,看過之後便也落下了印象。若這般說來只怕咱這時日不多了。
「既然是迴光返照,有些家業該做些防備便得做些防備,雖說現下南登州那頭人還少些、地場也還少些,畢竟也是個安身之地!」跟娘、李先生幾個商議道,旁的好說,這機械廠、兵器作坊若是不先搬過去一些咋說都不放心。
燕青傳回來的消息,北邊遼國那邊自打天錫帝耶律淳病死,權臣蕭干擁立自家妹子蕭太後為主,遙奉遼國秦王耶律定為遼國之主,自此蕭干專權,與我老丈人耶律大石兩個把朝政把持得嚴嚴實實。
雖說其間也有消息傳出來,先前的遼國天祚帝並未身亡,可就算是天祚帝重新現身只怕都沒了先前氣勢,也變不了蕭干、肖氏專權的結局,這遼國擱了蕭干、耶律大石倆人手裡倒是露出來中興的勢頭!
想想也是,這蕭干乃是罕見的能臣,我老丈人耶律大石也是幾百年出一個的梟雄,戰陣上更是天縱奇才,倆人一文一武、一主內政一主戰陣,倒是默契得很!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遼國只怕沒這般容易便亡了國的,跟咱大宋數百年的對頭,哪有這般容易便被金國摧枯拉朽一般給滅了的?何況這耶律大石著實了得!」程賬房道。
「迴光返照!」李昭斷聲道:「大廈將傾非一木所能獨支,一個耶律大石支撐不起來遼國這爛攤子,現下遼國心氣兒全沒了,一個耶律大石不過是叫遼國多苟延殘喘幾天罷了!現下還好些,遼國天祚帝躲起來不露面,一旦是眼前這險峻過去了,天祚帝一露面,遼國內亂方才是不可收拾,才是遼國亡國之時!」
偷眼看看紅霞,家裡沒幾個知道紅霞的真實身份的,商量這些個事兒的時候也絲毫沒顧忌紅霞是遼國人、還是耶律大石親閨女的身份,言語上壓根便沒半點兒顧忌的。都談論人紅霞的祖國、親爹爹呢,還毫無顧忌的。
紅霞全沒亡國奴的覺悟,正聽得津津有味呢。俺這媳婦只怕沒把自個當成北邊人,心下一直當自個是流落他鄉的登州人吧,要不咋這登州土話學得這般溜道,街頭巷尾跟人說幾句都沒人聽得出是外鄉人。
「河陽三城節度使劉延慶也是個出了名的驍將,先前叫官家封為都統制接替种師道老將軍,預備著統軍北伐。這些個全燕青傳回來的消息,現下又有遼國降將黃藥師為輔,趁著遼國風雨飄搖的當口該當賺得下不少便宜!」十七叔、二叔都這般的心思,道:「若是再不取勝還有何面目回來?」
「統帥無能累死三軍!」低聲道:「若是單單叫劉延慶或是黃藥師統軍或許能成,可上頭畢竟還有童貫、蔡攸統制著,要緊的節骨眼上掉板咋辦?十有**還是要敗!」
「不錯,正是如此,這遭北伐,現下大好的局面不過是個迴光返照罷了!」李昭還真跟迴光返照較上勁了,這沒到倆時辰都說幾回迴光返照了?又道:「劉延慶是個驍將不假,可劉延慶武勇有餘智謀不足,若是叫他只引五千兵馬衝鋒陷陣那是個一等一的驍將,可若是幾萬兵馬擱手裡反倒不成,是個將才可不是個帥才!」
這個倒是沒法跟李昭比,李昭當真是見多識廣,朝堂中但凡有點兒名頭的沒幾個不知道的。低聲問道:「若劉延慶跟种師道老將軍相比卻又如何?」
李昭喟然一笑道:「單打獨鬥種老將軍不是敵手,千八百人對陣旗鼓相當,若是三五千人對陣,借樹人一句話,劉延慶洗乾淨脖子等著吧!」
反正信跟不信的都沒啥,啥叫做同志,志同道合叫做同志么,這志同道合的方才走得到一起來。譬如說先前的趙光毅、現下的樂靜先生李昭都是這般,李昭那是認準了大宋將亡的。人站啥立場上才能說啥話、才能尋思啥事兒,立場對頭了才不能南轅北轍不是!
「田地里的收成比著去年還多出來兩成!」紅霞喜眉笑眼道:「看,給你家帶來的好運氣吧,才頭年過來秋收上家裡就多收下這許多地租!」
紅霞這咋,這咋老是愛把功勞朝自個身上拉?
不屑地撇撇嘴道:「跟你有個啥關係?沒見著你田地里廝混過,當這兩成的地租白來的,去年家裡又添了多少牲口?不少的熟地又改成了兩年三熟,新收下來的流民多開出來多少田地?咋,這些個全自個攬在懷裡全自個功勞不成?」
紅霞捏了架勢學李昭,沙啞著嗓子道:「迴光返照!眼瞅著金兵便要打過來了,這金兵一來再好的田地還不是給人家做嫁衣?現下收成再好能收上幾年,照舊是個迴光返照罷了!」
理兒是這麼個理兒,可就是不愛聽這個,怒道:「有這麼著說自家事兒沒?這些田地沒了你能落下個啥好?真是的,咱和親,為這登州的家業和親,自個老婆拿出去和親,把肚裡小子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