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尋機復原
徐維宗還未返回,陳瑞瑜便就打算動手,便是打定主意要徐維宗按著自己的思路走。徐維宗若是沒有帶回自己想要的東西......這還是有可能出現的情況,那麼,陳瑞瑜不妨先做出點什麼送一份大禮,要讓那潘承林潘百戶也不得不跟上自己的腳步。
這封鎖白水鋪子,當然是沖著那些堆積如山的商貨,只進不出,自然是越積越多。陳瑞瑜並未統計一日之內到底有多少商隊進出,實際上陳瑞瑜確認那幾家商鋪的位置之後,便不計較到底有多少了,顯然,那幾家都是規模不小的商號。
陳瑞瑜也沒貪心到幾家全都查封,但也不否認,若是家家都有牽扯,那麼全都抄了最好。僅是一家,陳瑞瑜估計便能抄出不少商貨,除了有用的之外,其餘的自然是要全部賣給其餘的安分店鋪了,這銀子.....怕是由不得潘承林潘百戶不動心,何況,這姦細查實,更可以順藤摸瓜,用錦衣衛的拿手本事去榨乾油水,誰讓他們通敵呢?
但僅憑秦振武、楊一志、趙天寶總共四十人就要封鎖白水鋪子,顯然是不夠的,是故天明之後,秦振武等與陳瑞瑜一商量,便將封鎖鋪子的時間推遲了一日。這一整日,秦振武、楊一志、趙天寶親自帶人四下里撒了出去,只將田鐵鎚留在陳瑞瑜身邊,要在一日之內,將所能帶回來的人手全都聯繫到。
陳瑞瑜也不知這左近方圓多少里山林、庄屯裡隱著多少逃軍,想來按秦振武等人說的,怕是數以萬計,這其間也不盡都是與秦振武等一起由遼東退回來的,但這麼些年,也總該聯絡一些「相投」的人吧。按著秦振武的脾氣,貪生怕死之輩怕還入不了他的眼。再一想,這麼些不乏彪悍之輩的逃軍散布在這裡,沒弄出個戰亂還真算是朝廷之福,不過瞧那意思,這佔山為王的,卻也不會少了。
這一日封不了,四道路口可也留了人暗中守著,記錄商隊出入情況,那幾家商鋪,自然也留了人盯著,好在白水鋪子這等模樣的壯漢極多,也不怕對方警醒。當然,這一日里若是有哪家做出慌亂逃竄的動靜,怕也跑不出幾十里,陳瑞瑜還樂得有人早點露餡。
午時,那湯池子里的小丫頭果然提著食盒,來給陳瑞瑜送幾樣小菜,還趁田鐵鎚不注意的時候,小心的請陳瑞瑜屏退左右,說是有事稟報。
陳瑞瑜還以為是那女子發現了什麼蹤跡,依言讓田鐵鎚退到門外,細細一問,才知那小丫頭來是為了給自己講一個故事。
故事簡單,大意是那女子是正經的「揚州瘦馬」出身,六歲被買了去,琴棋書畫樣樣都學,當然伺候人的本事也是學了的,十四歲時被人要了去,卻是也有緣故:這還得說及遼瀋之戰,其時遼陽城內有一文官,卻是由南邊謫貶去的,官兒不大,卻是極為珍惜性命。彼時楊鎬被逮,袁應泰初任,這位小官兒自然活動不了調任,但卻想著巴結一下袁應泰,怎麼地也派個在關內的差事,不然保不定就派往前線了。
結果這位小官兒找錯了人,那袁應泰身邊的一個隨從收了銀子,卻沒引見他,而是出了個餿主意,此人便寫信給家裡,巴巴的從南邊買了個女子,送往遼東。可到了廣寧時,便遇到了遼瀋敗兵,聞聽遼陽失陷,那護送的從人扭頭就跑,將那女子帶個小丫頭、連同數百兩銀子丟下不管。還好那女子有點急智,謊稱是總兵家眷,花銀子雇了十幾個兵,提心弔膽的走了幾天幾夜,出了關才喘了口氣。
也是這女子命大,沒被亂兵擄走,那十幾個兵也是家鄉口音,拿了銀子也沒起別樣心思,這一路混到白水鋪子,才住了下來。
故事講完,陳瑞瑜除了略嘆此女命不該絕之外,倒沒聽到一點兒有用的,那小丫頭卻是時不時的暗示,小姐仍然完璧如初。
陳瑞瑜皺著眉頭問道:「說完了?那就去吧?」
「小姐問......公子可還會去?」那小丫頭豁出性命去,半仰著臉追問道。
「行了,」陳瑞瑜沒好氣的道:「你家小姐的意思我清楚,回去跟她說,這事兒若是辦妥了,我自會給她信,到時雇車直接去通州好了。別的就別瞎摻乎了。」
「是。」那小丫頭揪著心,哆哆嗦嗦的退出門去,心想這位公子,居然連小姐的名字都不問問。
「等等,你家小姐叫什麼?」
那小丫頭回頭笑眯眯的答道:「南晴......」
話未說完,陳瑞瑜便擺擺手,道:「下回來拿信的時候,讓她把名字換了。」
這並非是陳瑞瑜有給人換名字的嗜好,這年代,唯一算是能多些「自由」選擇的,也唯有這些青樓女子,陳瑞瑜心裡並非存著不涉風月的念頭,但這遇到的都是煙花......不得不說,陳瑞瑜腦子裡的部分「記憶」時不時的提醒著,此時的衛生條件,著實令人不安。
有著腦子裡那部分記憶,陳瑞瑜不會刻意輕視「煙花」,最初對待陳寧萱等四人時,也真真的是將其視作「人」,而非以「風月女子」論,僅這一點,就足以相差於此世之人,當然,陳瑞瑜也不會將「風月煙花」視作一盤開胃菜,想嘗便嘗。
還有個念頭,也分不清是此世後世的,必須承認,這些遇到的煙花女子可都是.....所謂販夫走卒亦能光顧的,尤其是在這白水鋪子,瞧著街上那些衣衫襤褸卻顯然精力旺盛的漢子......這些便宜「親戚」,陳瑞瑜是萬萬不敢要的。
來此世幾個月,也不是沒有「上火」的時候,但也不至於到「不澤食」的地步,何況,陳瑞瑜有銀子,不論是搶是賺,足以令其不會將自己與那些販夫走卒平齊,儘管陳瑞瑜目前也僅能接觸到不高的階層,對於大明朝來說,陳瑞瑜目前連個不入流都算不上。
南晴的心思,陳瑞瑜不必多猜也就明白,他可以順口應下舉手之勞的事,但卻不會在這白水鋪子里的一個陌生女子身上多用心思,真要風花雪月,那也該是在奢靡的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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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維宗一路狂奔,拿出錦衣衛天子親軍的蠻橫派頭,一連強換了數匹好馬,累的渾身都散了架,好不易才奔到京城,直接求見潘承林潘百戶。也虧得徐家沒什麼人脈,幾輩子只能憑本事混飯吃,這一身的功夫也沒撂下,這儘管疲憊不堪,卻是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利害得失說得一清二楚。
徐維宗儘管在陳瑞瑜面前稱「爺」,張狂之極,但在潘承林面前,卻低眉低眼的,說話都不敢高聲,畢竟這是直屬上官,更別說眼下自己是瞞著做下了事情。
那潘承林潘百戶四十多歲的年紀,是世襲的百戶武職,手裡仍掌著錦衣衛里唯一的軍情刺探「實權」,這個職位也不知是哪年設下的,就連潘百戶自個兒也說不清楚,當然,如今錦衣衛里也沒人去追根究底。如此,這個昔年曾立下軍功的職位,便只剩下個空架子,屬下就沒幾個人,就連徐維宗,能做的也是被「借」出去辦差撈點好處。
看著唯一的下屬總旗風塵僕僕的模樣,有心呵斥的潘百戶心中一軟,語氣便緩了幾分。
「真能查出來路?」
徐維宗卻是有些猶豫,一時沒有回話。
這錦衣衛最大的依仗,便是皇帝親軍,不受任何衙門轄制,雖說上頭還有個東廠,但其實也是一家,這錦衣衛出外辦差,那自然都是打著皇帝的名義,後世所謂「緹騎」的敘述,說的便是錦衣衛的威風。不過,這尋常耀武揚威的,也就是弄些銀子的想頭,就算東廠那些番子們,也不會弄出太大的動靜。
後世文人之所以將錦衣衛、東廠形容的極為不堪,便是因錦衣衛、東廠從不在文官的掌控之中,反而要受之威脅,事後連個報復的機會都沒有。文官集團可是多少年傳承下來的,這整人的手法密不示人,報復的手段也是七拐八繞的,這口氣當然不會憋著,自會撒到某些人的頭上,而其中一部分,更會落到當今皇上頭上。當然,說「報復」二字過分了些,但可以讓皇帝不順心不是?那些文字功夫,可也能讓皇帝憋屈著。這朝堂之上,就是一團說不清楚的亂麻。
是以錦衣衛夾在其中,雖能威風,私下裡敲詐點小錢,卻也不敢將事情弄得太糟,尤其是根本就沒有奉旨查案的時候。
徐維宗自然是知道潘承林潘百戶問話的意思,那白水鋪子雖說是自己查出來的線索,但那些商賈的背景可就沒什麼消息了。這年頭能長途販運的商隊商號,哪家背後沒有幾個官兒撐著?否則就是那些關卡就過不去,大明朝可沒有什麼自由市場的說法。
潘百戶的難處,就在於錦衣衛里根本就說不起話,手下更是沒有人手......一個總旗,三個小旗,再加上幾個年老的校尉、力士,便是全部了。徐維宗的消息來源,還是「借」出去的時候抽空得到的。
這清查、捉拿后金姦細,自有文官奉旨辦理,徐維宗不過是底下辦事的,根本就沒權利「追根問底」,就是潘百戶,也沒有。不然,以錦衣衛辦案的慣例,直接派人將白水鋪子全都抄一遍就是了,大刑之下,沒有開不了口的。
可惜,潘百戶如今就算真有什麼證據在手,那錦衣衛的大獄他也塞不進人去,北鎮撫司是「專理詔獄」,自然想都不要想,至於南鎮撫司,恐怕最多得一番「白眼」。
是以,這明的、暗的手段,潘承林潘百戶可都沒什麼可拿出手的。之所以沒有呵斥徐維宗的「私自」舉動,是因徐維宗的「夢想」,卻也是潘承林潘百戶所「奢望」的。徐維宗悄悄的查也就罷了,這一回來說了,便就變成錦衣衛刺探軍情的「差事」如何恢復昔日「威風」的高度了。
徐維宗最初自然是屬於衝動的,如今變成了潘百戶的衝動,可能性便就大了許多,此時只是如何下這個決心。
徐維宗想了片刻,便將陳瑞瑜「賣」了出來,將其所作所為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最後道:
「屬下想,那小子有些手段,也下得了狠手,在路上屬下與其閑聊,對那后金姦細也是恨之入骨的,這在白水鋪子里動手,怕是真能查出來。」
「恨之入骨」的說法,當然是徐維宗編的,而「有些手段」,不僅指得是敢於殺人見血,對潘百戶而言,還在於能夠弄出銀子來,這可是錦衣衛里常用的言辭。
「你的意思......」潘百戶道:「將那小子推到前面擋著?」
「正是。」徐維宗見機說道:「那小子喜歡招搖,屬下臨走時其就已開始雇了人手,這會兒怕是更多。他又是個散財的主兒,那銀子的事兒,也提過好幾回了。」
潘百戶左右思量,又問:「你回來,要些什麼?」
「那小子說想要個出身,」徐維宗道:「這也對,在白水鋪子里辦事,若不打出招牌來,豈不是成了劫掠的盜匪行徑?倘若真的辦成了,此事反倒成了麻煩。」
潘百戶點點頭,知道徐維宗指的不僅是其自己立功,還包括這刺探軍情的恢復可能。
「屬下知道百戶手裡還有些飛魚服、綉春刀,」徐維宗巴結著笑道:「就借給那小子用幾日,辦成了再收回來不遲。」
「你小子倒是眼尖。」潘百戶笑道:「你的意思給他一套?」
「若是一套,屬下也不急著趕回來了。」徐維宗道:「屬下想,咱們忍氣吞聲這麼些年了,也該有點動靜了,百戶給個十套吧,這瞧上去也好看不是?」
「哦?你是說......打出咱們自己的招牌?」潘百戶眼睛亮了。
「是這個意思。」徐維宗道:「那地兒其實也沒什麼厲害人物,就算背地裡的不太清楚,可這招牌一亮,誰敢說個不字?屬下原本想,若查實了,便順便將這條線用起來。另外......沒準這麼一鎮,那些個姦細還都招了。」
潘百戶低頭想了想,道:「或許,這些年我膽子小了些......倒是該學你,先做起來再說。」
其實這話也算說到點子上了,這錦衣衛里的刺探軍情差事,除了戰事不多之外,也是跟錦衣衛沒得到多少消息有關。這沒消息,人家兵部怎能「高」看你?當然,這相干銀錢也就不會撥付了,久而久之,便成了一副「死相」。
徐維宗一喜,道:「那屬下就帶十套去?」
「十套?」潘百戶難得顯出些氣度,道:「我這兒可不止。」
「還有的多?」徐維宗問。
「打去年魏公公接掌東廠提督,」潘百戶笑道:「我便琢磨著先弄點過來,誰知魏公公可是大方的緊,滿打滿算的都給撥了。」
「滿額的?」徐維宗吃驚了。
這百戶滿額,可就真的成百了,潘百戶也不知有多少年沒領過滿額的軍資。錦衣衛里留著潘百戶,自然也給他吃空額的機會,但絕不會滿額。
「一百一十五套,飛魚服、綉春刀,」潘百戶忽然低下聲音,道:「實告訴你,魏公公親自見了我,就連腰牌,也是給足了的。」
「那咱們不是可以填滿了人?」徐維宗急道。
「那是魏公公給的,沒魏公公的交代,我敢隨便填實了么?」潘百戶瞪著眼睛,道:「魏公公支出來的,自然是要打算安置人的,這都不明白?」
「那魏公公可有交代?」
潘百戶搖搖頭,道:「我也是納悶,這都過了這麼久了,也沒話傳過來。」
以潘百戶的身份,自然不能隨便去見魏忠賢的,潘百戶可不知魏公公到底是怎麼個打算。
「這一趟,我親自去。」潘百戶道。
「啊?」徐維宗道:「您不怕.....」
「先不管,去查實了再說。」潘百戶挺了挺腰桿,道:「那小子不是招了人手么?將庫里的存貨都帶了去,咱們就在白水鋪子威風一回。」
「好。」徐維宗問:「那要帶多少?」
「百多套都帶去。」
「怕沒那麼多人呢?」
「沒人咱們就自個兒招人手。」
「您不怕魏公公那邊......」
「我算是今兒個才明白,想必魏公公就等著我的消息呢。」潘百戶琢磨著味道。「我若再不動.....說不定魏公公就是因咱們什麼都沒幹,才晾著咱們的。我也算笨到家了,這會兒才想明白,外頭四處尋著巴結魏公公呢,我這兒卻干坐著。」
「哦?」
「這一回,也不顧那麼多了,白水鋪子的事,定要辦成了。」
事到如今,徐維宗卻又顧慮起來,低聲問:「這麼大動靜.....若最後沒查出實據呢?」
潘百戶一臉的陰笑,道:「錦衣衛辦案,還會沒有證據?若沒有,你怎想得到白水鋪子?」
「您是說.....」
「你小子越活越回去了。」
「明白了。」徐維宗也跟著笑出滿面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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