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真心菜的實驗
「代天者死了。」孫悟空聲音涼涼的,聽不出喜悲。
我吃驚得無法形容,一時之間有點不知所措。
所制訂的計謀全是以代天者為假想敵的,一步一步走到現在,我付出了很多心血,可現在卻有無處著力的感覺。
怎麼辦?老螳螂的事要找誰作主?我又要找誰試探口風,打聽忘川的所在?洪荒界所有的政務都是代天者在管理,現在他突然「死掉」,天庭肯定『亂』成了一團,不如……
「李天王呢?」我問,「代天者是怎麼死的?」
孫悟空微微冷笑,「很巧啊,李天王一直『追剿十四山叛軍』未歸,昨天晚上才回來,代天者就走火而死。前些日子,天庭的人都知道代天者閉關修鍊出了差子,連日常政務都是隔窗處理。這事有因有果,非常合乎情理。
「他真的……死了?」
孫悟空嚴肅起來,點了點頭,「我親自查探過,只余皮囊了,生機全無,元神盡毀。確實是走火的樣子。看來他是想觸達天神的程度,可惜力有不逮。」
真死了嗎?真的嗎?我很懷疑,可孫悟空不會看錯。
「那現在,凌霄殿是不是很忙『亂』?」我再問。
孫悟空彈了我的額頭一下,「別想趁『亂』行事,不然你會倒大霉的,還會打草驚蛇。天庭在代天者的治理下,有效運行了幾千年,就算如今有巨變,卻是忙而不『亂』的,你需要有個大致的猜想,然後再尋機會,不能莽撞地『亂』闖。而且,你現在最好表現得特別乖巧,別生事,這樣你以後的運氣才會好起來。」
「可我不能白來一趟啊。」
「那……至少你得有個合乎情理的借口。」
計劃永遠也趕不上變化。
所以運籌帷幄的人總是預備下無數變招。也所以那些連環計只能令後人仰望其項背,絕少有人能複製,更不用說創新了。
和智慧的先賢相比,我實在太嫩了點,一個屢次考試不合格的預備廚師,誤打誤撞,趕鴨子上架,血統為半妖,還被天雷劈死過一次的狐族長老,智力上沒有缺陷就不錯了,要我應變迅速,顯然有點難為我。
不過沮喪猶豫了半天後,我還是對原來的計劃做了調整,畢竟,一計不成二計生這種略帶貶義的話,我是懂的。而且這次的行動,我們狐族中人成功的死裡逃生。我還帶領眾妖擺脫了前妖祖的壓制,也算是成功的……是吧?
我讓紅杏等三人把前妖祖先帶回她們屬地去,嚴加看管。想來,草木妖和老螳螂其仇深如大海,必定不會有他的好日子過。也不用擔心他會逃掉,他不死或者半殘廢都算他造化了。不然,這時候因假聚妖幡的事件而去討天庭的示下,未免太不長眼。
然後,我規規矩矩地,沉痛無比的對代表妖族對代天者的逝世表示了哀悼,並且作為代天者修行的傳承人(我最初修鍊的集佛道兩派之大成的***,是代天者把授),自請去給這偉大的逝者行禮祭拜。不過仙使們人人忙碌,於是『迷』糊笨蛋的狐族新長老自行尋徑,結果長靈堂都『迷』了路,在凌霄殿前後轉了個遍,最後是孫大聖給送到了正確地點的。
再然後,狐族長老胡六六很悲傷,因為……
忘川不在天庭。
雖然我沒有直接證據,但那失望有感覺強烈,騙不了人的。可到底,李天王把忘川藏到哪裡去了呢?除了天庭的地盤他可以完全掌控,又有哪裡是他完全可以放心的呢?
另一種更可怕的可能是,忘川是代天者藏起來的,那地方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他一個人能找到並進入,那現在如果他真的死了,難道忘川要永遠消失在秘密地點,給他陪葬?
一想到忘川獨自等等著死亡,孤獨的寂滅,與萬物同朽,我就心如刀絞,恨不得立即陪在他身邊。可是,任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辦法來。
我只能帶著失落和煩惱的心,先回妖居地再做打算。沮喪傷心焦慮中,仰面遇到了哪吒。
許久不見,不知是不是我的運動緩減法起了作用,哪吒的減『肥』大業看似初步成功。贅『肉』少了至少十幾斤的樣子,可愛的圓臉下巴變尖,英『挺』的五官逐漸顯眼,原來那貴族少年的帥氣形象貌似要回來了。
不過,他看起來很不快樂,甚至是有些『陰』沉厭倦的樣子,顯得比較奇怪,跟我目前的氣場相當接近。
「你去哪兒?不是要幫你父親料理天庭的事嗎?」我主動打招呼,沒『精』打采地問。
他直眉瞪眼地看著我,不說話,然後就那麼走開了。一個字也沒和我說。但我走在半路上的時候,身邊忽然有人說,「別出聲也別害怕,是我隱了身在跟你。」
是哪吒!
「你怎麼了?為什麼怪裡怪氣的?」我隨手扯了一朵『花』的鼻子前聞著,掩蓋嘴『唇』微動。
「沒什麼,我就是不想待在天庭,不想看那堆爛事,可是在外游『盪』的話容易又被找到,所以我要跟你回狐族地宮。」
我很疑『惑』,但他不給我詢問的機會,接著道「你隨便把我藏在哪兒都行。只要讓我看不到一個人,也別讓任何人看到我就行。哪怕是給我挖個坑,放進棺材里埋了也好。」
「可是你到底怎麼了?我們也算是朋友,你不能對我說嗎?」
「我不想說。」他很倔強。
「那你自己把自己挖坑埋了吧!」我頂他一句,不怪我,我心情惡劣。
「我就想讓你埋!」他不講理。
我很不想管他,可我心軟,而且畢竟是朋友,之前他也很努力的幫過我。這時候,我對他有點「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最後只得把他藏到我家去。
我在洪荒界的家,是我媽當年住過的地方,處於地宮最深處,平時根本沒人去串『門』。還正好有一間閑房。
哪吒的行為舉止奇怪,照平時,我一定會大為好奇的,可現在,我滿心想著忘川,完全沒興趣,沒心情也沒『精』神管他。
而我遵守了約定,沒把他的事告訴給任何一個人。他卻很頹廢,就像得了自閉症似的,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和我都不多說話,更別提出『門』了,每天的三餐全是我送進他房間。雖然他沒怎麼吃過。
他受了什麼打擊了?我很想深度關心一下。但一大堆族中的事務已經令我焦頭爛額了,孫悟空和霍炎那邊又完全沒有消息,我簡直心力『交』瘁。
順便說一句,本來居中策應的霍炎在得知我平安歸來的消息后,急乎乎的離開了,和平馬流、魔童一起,仍然在洪荒界的犄角旮旯里尋找忘川存在的可能。
就這麼一連十幾天下來,我的心急得快焚化成灰了,可局面就這麼僵著。天庭那邊的事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妖族中也還維持著穩定,唯我的事還是一籌莫展,急得我長了滿嘴的火泡。
每天每夜,我無法安然入睡,也無法安心做事或者修行。日常除了處理狐族中一些必要的事情,我就只有通過做菜來減壓。而既然我做的飯不能吃,我也就不『浪』費食材了,每天只是練習做那道真心菜。
我不知道我成功沒有,因為沒給人試過,我只是不停的重複做,為求程序和手法都完美無缺。就像是強迫症患者的行為。也是為了我有點事做,不用思念某人思念得心都乾涸了。
這天中年,我才要去胡姥姥那兒,就被草木三『女』妖叫去,商量何時重上凌霄殿,請求天庭處理前妖祖的欺騙行為和榕樹爺爺被冤枉的事。因為要考慮的事情比較多。我生生被拖到了晚上才回家。可當我疲憊萬分地走進家『門』,卻意外地發現躲在房間里那麼多天不肯出來的哪吒,正坐在桌邊吃東西。
我很意外,不知道是該驚還是該喜。
「您大少爺終於肯走出閨房了?」我開了句玩笑,心裡雖然枯澀,卻還是很高興他能走出自閉,只算是苦中作樂吧。這麼多天來,這算是最好的消息了。
「我餓了,你今天沒給我送飯。」他悶聲道,這麼多天不好好吃東西,他人又瘦了些,帥氣『逼』人,不過氣『色』不好,有些憔悴。
「反正你又不吃。」我強辯,心裡有些內疚,「我給你送了早飯啊,難道你肚子一點墊底兒的沒有?現在又餓成這個樣子。」
「現在是晚上了,我不吃剩飯。」他狠狠吞了一口盤中餐。
「呀,你大少爺還要點菜?」我又開了句玩笑,正想要去哪兒給他『弄』點好吃的去。忽然覺得有些不對頭。
「你吃的是……」我驚訝地指指桌上的飯菜。
「不能吃嗎?雖然是很難吃,雖然也是剩飯,好歹比早飯工新鮮些。」哪吒把最後一口菜扒拉到嘴裡,「滋味怪怪地,不過餓了吃糧甜如蜜。我顧不了那麼多了。」
我發獃,嘴巴一時都沒合上。
那個菜……那個菜……天哪,是我做的真心菜!
中午我實驗完畢,就隨手放在自己房間的桌子上,然後直接被草木三『女』妖派來的人拉走,真心菜也沒來得及收拾,誰想到他大少爺今天有食『欲』啊。
因為我能毒死人的廚藝,我從來不自己做飯吃。自到了洪荒界以來,就一直在胡姥姥家蹭。
一到飯點兒,腰裡別著筷子就去了,同行的基本還有三哥。
最近,又加上了哪吒。
我對胡姥姥說是哮天犬最近吃起人食,而且胃口很好,天天往家裡捎帶飯菜。其實,哮天犬自從再次被拋棄后,一直恢恢的,連『肉』包也不太搭理,只恪盡職守,天天跟著保護『肉』包就是。
現在,哪吒無意中吃了我的真心菜,我是要催吐他,還是……乾脆做個實驗呢?
最後,我一咬牙,心想他反正吃也吃了,我不利用利用就枉為狐妖了。做妖嘛,自然要我行我素些,不要內疚,不要不好意思。不要考慮是否道德,先探聽他的秘密再說吧!
他為什麼從天庭跑出來,躲著不見人?這時候我的好奇心給我勾起來了。只是,這道采我做得成功了嗎?
不過說起來我還是膽小,雖然現在做長老都像模像樣了,但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在我內心深處,還是難以做到行事半乖戾還理直氣壯。於是我伺候人家李三少洗漱喝茶,然後估『摸』著再不動手,「菜效」就要過了,才進入正題。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你躲出天庭?」我問,因為心虛,聲音都哆嗦了。甚至,我希望真心菜沒有做成功。
可是我成功了,生平一次,我沒有過渴望,卻直接成功了。
「我不願意看到我爹那張虛偽的臉,所以我要離開他的。」他憤恨而悲傷。令我不忍他難過。也不忍再問他了。
吃了真心菜的人會回答做菜者的三個問題,絕對不會說謊,可是我才問了一個,還在猶豫是否要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繼續探聽他內心的隱『私』時,他卻像被打開話匣子,把壓在心底最黑暗處的一切全說了出來。
我敢保證,那不是「菜效」。或者是他內心太壓抑了,他太想找人說說,真心菜則正好引發了他的內在需求。
「其實我很小的時候就很喜歡我爹,但他是個太嚴肅的父親,凡事講究剛正,就算親生父子也是如此,太親昵就是失禮節。」他說得慢悠悠,所以顯得格外沉痛,「那件很著名的事件后,我把血『肉』還了他,可心裡的感情還得了嗎?恨也好,怨也好,幾萬年過來了,到頭到我發現我對他……還像小時候一樣。」
「哪吒……」
「能在他手下為將,我表面上很不樂意,其實心時『挺』高興的,因為總是能見到他。只是我對他行事的風格實在是不能荀同,以前他雖然愚忠,但好歹落個『忠』字。可自從我們這些人為追捕逃犯而來,最後被隔絕在上遠界之外。不得已設置了小天庭,重新掌管洪荒界后,他似乎變了一個人,他『陰』沉,冷酷,權利***和野心膨脹。我總覺得他要做什麼可怕的事,但又找不到把柄,直到前幾天晚上,我看到他殺了代天者。」
我低呼了一聲,雖然早有懷疑,但此時從哪吒嘴裡聽說,還是控制不住驚訝。哪吒笑,笑得那樣自我厭棄,讓人心疼。「原來他根本沒去追捕什麼十四山叛黨餘孽,這些日子一直在代天者那裡養不知從哪裡受的傷。那天晚上,我無意中發現代天者的秘室那邊有異相。就跑過去偷看,正看到他對著代天者的屍體說:我傷已好,再不用隔著窗子冒充你,你的死訊也可以公開了吧?放心,為了我的大業,你做出了犧牲。你的內身可以長存,當你看到我的夢想實現,這麼多為我所控也應該是值得的。」
聽到這個大秘密,我再也忍耐不住住地問,「代天者早死了嗎?原來是李天王一直在密室中冒充他。怪不得李天王無影無蹤上,代天者卻不見任何人的面。」
「是啊,你能想得到嗎?」哪吒不往搖頭,「他控制自己的老友,繼而殺之,還說得那麼心安理得。你沒看到當時臉,沒聽到他當時的語氣。我羞於是他的兒子!」
「他到底要幹什麼?」我心裡像穿透了一個『洞』,深不見底的『洞』底。有深藏的恐懼。
「還能有什麼?權利,***這些東西。身為神靈早就應該拋棄。可小天庭存在得太久,讓他忘記了他只是管理者,而不是掌握者,其實他已經是洪荒界的天了。難道還想染指人界?可他又忘記了,人類自理是天帝和佛祖的的願望。神與仙,都不應該『插』手的。否則,萬劫不復。」
「等等,李天王和代天者是從什麼起不再同時出現的,你還記得嗎?」
有些事,平常不覺得,但細想起來就會發現規律。代天者和李天王近來總是輪流出現,代天者進行小閉關時,天庭就會有李天王的消息。而代天者出頭處理政務,李天王就去追繳叛軍。
哪吒想了想,告訴了一個大約的時間。
我心裡一抖,因為那個時間距離我逮到落單的華如練屬地遠。那麼是不是說,華如練得知的那個天庭大秘密,就是李天王殺掉代天者呢?所以她才遭到追殺。所以她才逃跑。那她會不會知道得更多呢?
必須找到她,很多事說不定能從她嘴裡打開缺口!
到現在我理解了哪吒,明白他為什麼要逃避了。如果他說出事實,李天王就算是作為最高行政和軍政長官。但憑代天者幾千年來積累的慈悲名聲和人氣,身為謀殺者的李天王也會倒大霉。如果他不說,他心理就難以平衡,當然鄙視自己,而且面對著洪荒界甚至人界將會發生的巨變,他又將如何自處。
對於那個父親,其實……他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我要怎麼辦?」他終於開口問,他肯說出這番話,就是對我放下心防了吧?
可是我也不知道怎麼辦?這些事對於我來說實在太大了。況且我心裡放的是忘川的事,怎麼容得下其它。就算天塌了也一樣。
不過他向我吐『露』了這麼大的秘密,我不知不覺中也把忘川的事說了。
哪吒很吃驚,想了一下后突然道「你沒去倒懸山和幻海之水那邊找過嗎?畢竟,把忘川囚在那裡,只需要關押普通人的手段就行了。別人要救他,因一靠近那個地主就失了法力,只怕也很難吧?」
天哪,一葉障目,不見南山!這麼多人,竟然沒有一個想到那麼顯而易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