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姐妹
蘇梓琴步履間裊裊娜娜,清素如蘭的衣衫格外典雅,從外頭緩緩走入。
陶灼華便柔順地立起身子,顯得依舊有些羞澀,卻也不失禮儀。
前世的舊人今世再次相見,蘇梓琴從對方那清簡婉約的裝扮及沉默少言的寧靜間捕捉到一絲不易查覺的氣韻高華,心間初時有三分猜測,此時卻化做了七分。
默默慨嘆陶灼華前世被何子岑捧在掌心,十年的宸妃娘娘果然不是白做,從骨子裡便添了鳳儀高華。到好過自己與李隆壽,明明是一國的帝后,卻整日凄風苦雨相對,哪裡有半分母儀天下的樣子。
兩下里雖還未曾言語,卻都是暗暗打量對方。
陶灼華瞧著蘇梓琴眾星捧月一般,模樣依然是那個模樣,裝束卻與從前迥然不同,彷彿一枝凝露的玫瑰褪去華麗麗的身姿,到成為竹上幽雪般清雅。
點點疑慮下了眉頭卻上心頭,陶灼華面容淡淡如水,只是微微後退了半步,並不上前寒暄,只等著長公主替自己引見。
前世的妹妹、長公主府的千金嫡女,後來的大裕皇后,哪一重身份都為自己不喜,更何況雖然兩個人前世里相處並不多,她卻幾乎能變著法子對自己欺凌。
若不是大裕不甘心臣服,撕毀了合約更與大阮反目成仇,瑞安長公主又怎麼會逼迫自己送什麼軍需、什麼布防圖?
更何況蘇梓琴既然隨了瑞了長公主的野心勃勃,想必也曾指點過李隆壽的江山。歸根結底,這母女二人都是她與何子岑勞燕分飛的始作俑者。
寬敞的房間內花氣襲人,幾縷裊裊的的甜香氤氳,自是寧馨馥郁,陶灼華嗅在鼻中卻只覺得呼吸不暢。她心間如被重鎚錘過,又如同被千堆巨浪拍打著水岸,下一刻便會絕堤泛濫。
籠在袖間的掌心又被自己的指甲抓出血痕,陶灼華勉力維持著自己的站姿,面上卻無喜無悲,唯有春水緩緩流過的靜默。
蘇梓琴彷彿刻意為之,她離得陶灼華很近。行走間水綠色的繡鞋不小心碰著陶灼華的衣裙、幾乎是從她旁邊擦身而過。
陶灼華心內厭惡,慌忙將眼臉輕輕低垂,又怯怯後退了兩步。
兩人交錯而過時,蘇梓琴卻在她身邊略做停留,陶灼華只覺得兩道探究的目光深湛而濃郁,空氣間似乎隱隱有火花碰撞,卻是倏然間歸於無形。
蘇梓琴似是想說什麼,終於沒有開口,只是再淡淡地打量了陶灼華一眼,便輕輕盈盈往長公主身邊走去。
她嬌笑嫣然地曲膝問安,喚了一聲母親,親昵地偎在了長公主身邊,又四顧一望,依舊拖著嬌嗲甜膩的語調問道:「怎得不見爹爹在坐?」
「你父親回房更衣,稍後便到」,瑞安長公主慈愛地點一下蘇梓琴的鼻子,卻覺得女兒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僵硬,與平日迥然不同。
想是蘇梓琴嘴上不說,心裡卻對這個要佔了她長女名頭的女子極為不喜,才選了一身近似於孝裝的衣衫來膈應對方。
長公主長袖善舞,自然懂得替女兒分辨,她目露凄然道:「梓琴姍姍來遲,竟是為了換這身素服?到是有心的好孩子。」
榻上母女二人對話,陶灼華插不上嘴,她依然扮演著小心翼翼的角色,將頭垂得極低。只聽長公主故意解釋蘇梓琴那套素色衣裙的含意,她才目露感激地抬頭去瞧,沖著蘇梓琴行了半禮。
來時故做聽了蘇世賢的勸,今日陶灼華將穿了多時的月白暗紋錦衣換去,著了身長公主令蘇世賢帶去的衣衫。一件描金繪綉唐草紋右衽琵琶淡綠紗衣,下配玉色纏枝葡萄紋彩綉百褶裙,發上一朵綠碧璽梅花簪,中間一點花黃,再點綴幾枚素銀花佃,顯得極是乾淨素淡。
如今低垂著頭,雙手籠在袖中,陶灼華鴉鬢雪顏,更顯得柔婉貞雅、一幅小家碧玉的樣子。
蘇梓琴與長公主說著話,卻一直悄悄打量陶灼華。瞧著陶灼華一幅怯懦嬌柔的樣子,蘇梓琴眸色隱晦不明。
她一面與瑞安長公主說著話,與陶灼華目光相接時,瞧著她對自己行禮,竟然牽動唇角,向陶灼華露出客氣又善意的笑容。
前世里這個妹妹對自己並不友好,除卻於惡語相向,背後卻時常給自己使拌子,嚇得陶灼華唯唯諾諾不敢多話。今世里不曉得受了誰的調教,兩人初次見面竟然這般平和。陶灼華報以溫婉的笑容,卻並不與蘇梓琴做過多交集。
瑞安長公主瞧得蘇梓琴今日這份裝束,與陶灼華見面並不頤氣指使,到也感覺詫異。想來女兒曉得眼前這位不過是個贗品,便不與她一般見識。一打眼見陶灼華一直站著,對她的態度尚算滿意,便又指一指她身旁的綉墩。
陶灼華小心翼翼坐回去,便只是低斂了裙裾,眉目間格外溫順。她暗自思忖著蘇梓琴的反常,一面仔細聽著她們母女二人的對話。
蘇梓琴秋水般的盈眸勾起新月的弧度,輕扯著瑞安長公主的衣袖說道:「母親,這便是陶家的那位姐姐么?」
長公主點著頭,帶了護甲的手極小心地撫摸了一下蘇梓琴的鬢髮,柔柔笑道:「正是母親跟你說過的那位姐姐,可不是什麼陶家,現如今是我們家。」
蘇梓琴眼間便似笑非笑,偏著頭再望陶灼華一眼。因是側著身,長公主只望見她的睫毛輕顫,瞧不見她剪水雙瞳間陣陣漣漪。
雙方見面沒有劍拔弩張,蘇梓琴難得的柔順,瑞安長公主心間暗暗滿意。她一手指著陶灼華,一手攬著蘇梓琴的臂膀,溫和地說道:「這便是夕顏,你父親的親生女兒,你也該喚聲姐姐。」
再指著蘇梓琴,瑞安長公主依舊笑得溫柔慈醇,與陶灼華說道:「夕顏,這便是我方才向你提到的妹妹,她的閨名喚做梓琴。」
陶灼華再次立起身來,蘇梓琴卻先她一步,翩然行至她的面前,微微福了福身,向她行了半禮,又嬌滴滴說道:「姐姐一路辛苦。」